第三十八章 交杯
“哎呦，这位小哥，有空来坐坐呗。”一位年过四旬老鸨子正缠着路过的一位富家公子哥介绍着情况。但这位富家公子明显对胭脂俗粉不感兴趣，厌恶的摆了摆手，便快走几步逃跑般的离开了。
老鸨子瘪了瘪嘴，开始搜寻下一个目标。只是这寒冬腊月的，街上早已没有多少行人，要么就是伶仃大醉，要么就是早已有主，正在郁闷之际，不远处的一个白嫩书生开口问道，“我想找杜鹃姑娘。”
老鸨子眉头一紧，十分感兴趣的打量着刚才说话的书生，只见他原本白净俊俏，仪表堂堂的脸上，竟硬生生的在左脸颊处多了一道三寸长的刀疤，而且嗓音极为沙哑，如同一个残破的风箱，让人听着颇为不舒服，但反观他的一举一动却丝毫没有粗鲁与匪气，而是透漏着一股浓郁的书香气息，显得儒雅非凡。
老鸨子第一次遇见如此矛盾的顾客，顿时忘记了答话。就这么呆呆的站在那里。
书生见她无动于衷，便叹了口气，摇头晃头的向前走去。
“哎呀，真是不巧，我家杜鹃今夜身体不舒服，正在家里养病。要不给你推荐几个别的姑娘？我保证，个个都是一顶一的姿色。”老鸨子这才回过神来，赶紧一路小跑的追了上去。
“身体不舒服？难道那个该死的掌柜是骗我的？”书生心中想着，懊恼不已，正欲离开，这时旁边又传来一个声音。
“哎呀，老黑，你怎么也在这里啊，走走，我们一起进去坐坐，我可好长时间没有见你了。”
在书生跟老鸨子诧异的目光下，一个大胡子的渔夫快步走上前去，一把搂住书生的肩膀，极为巧妙的用上牙咬了咬嘴唇。恍然大悟的神情在书生脸上一闪而过，当下两人也不啰嗦，挺步向烟柳小巷内走去。
说是渔夫，是因为远远的就能闻到此人身上的鱼腥味，袖口上还沾有几片鱼鳞。老鸨子自讨厌这种穷酸之人，臭钱没几个还特别事儿多，但做这一行绝没有把生意往外推的道理。当下只能平复心情，挤出个笑脸跟了过去。
“这位爷，给咱们找几个姑娘过来？”自认为阅人无数的老鸨子今日里第二次诧异无比，丝毫想不明白一个渔夫怎么会跟一个书生有交接，而且看样子两人还十分熟悉，但纵使有千万的疑惑，到嘴的鸭子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老鸨子堆起俗媚的笑脸，热情的招待着。
“给我们找一个姑娘吧。随便哪一个都行。”大胡子的渔夫笑道，显然对书生的兴趣比对姑娘们更加浓厚。
“两个人？一个姑娘？”老鸨子第三次惊讶无比，这一次她再也掩饰不住内心的情绪，呆若木鸡的站在原地，不可思议的盯着眼前的两个人，嘴巴张得大大的，仿佛一尊蜡像。
“对，一个姑娘。”大胡子重复道，似乎有些急不可耐。
“不是，这位爷，你们两个人啊，就找一个姑娘？”老鸨子显得有些不依不饶，还在这个问题上纠结着。
见到老鸨子的表情，大胡子停下了脚步，轻轻的招了招手，示意她走近，然后低声说道，“我给你两钠加，你不用给我们安排姑娘过来了，顺便给我找一个僻静一点的房间。”说完，就冲着老鸨子眨了眨眼。
老鸨子顿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但她随即看了看眼前的大胡子，又瞄了瞄大胡子身旁的白净书生，露出一副惋惜的神情后，便引着两人向庭院深处走去。
待打发走老鸨子之后，白面书生便开口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还想问你呢，你一个人偷跑出来，又准备做什么傻事。”大胡子一边埋怨着，一边打开窗户，警惕的瞄了瞄外面的情况。
“我从他们掌柜那里打听到楚泽野跟一个大光头今夜要在这里逍遥，可是刚才老鸨子却说那个名叫杜鹃的姑娘今夜生病了，没有接客，你说会不会是那个掌柜的骗我？”此刻，墨墨已经恢复了原本清脆的嗓音，伸手将脸上的刀疤揭了下来。
“别！”乔木伸手制止，“你还是先别着急卸妆！楚泽野很可能就在这里，不是掌柜的骗了你，而是老鸨子。”
“她为什么骗我们，难道是有所察觉？”墨墨顺从的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怎么可能！你的易容术这么好！”乔木忍不住笑道。
“你又嘲笑我！”
“姑奶奶，你还是没有领悟易容的精髓啊！你这身装扮怎么会配一个公鸭嗓子和一道三寸刀疤呢？你见过哪个书生脸上带着三寸长的刀疤？”
“那现在怎么办？”墨墨有些心虚。
“静观其变，刚才老鸨子的言语恰恰证明了楚泽野就在这里。你有所不知，烟柳小巷中经常有富家公子为了女人而大打出手，作为老鸨子，自然希望每一晚都太太平平的。刚才她这番骗你，定是担心若告诉你实情，你会不高兴，所以干脆直接对你说杜鹃生病了，断了你的念想。”
“你怎么对这些道道这么清楚啊？”此刻墨墨一把扭着大胡子的耳朵，厉声问道。
“书上看到的，书上看到的！”大胡子一脸痛苦的解释道。
“我告诉你乔木！你若是敢背着我做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绝饶不了你！”
“好，好，一定不背着做。”
“这还差不多。”墨墨这才心满意足的松手。
“我若做，定是当着你面，绝对不背着你做。”乔木哈哈一笑，一蹦一跳的躲到了桌子后面。
“你！”墨墨正欲追过去，就看见乔木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随即一口吹灭了桌上的蜡烛。
庭院内，三女两男正摇摇晃晃的向房间走去。其中一人早已烂醉如泥，正被两个美女费力的搀扶着，另一人的步态也有些踉跄，正搂着一个女子上下其手。女子娇羞的欲拒还迎，更是将男子撩拨的春心萌动，干脆抱起女子大步流星的向旁边的房间内走去。待推开屋门的一刹那，在屋内烛光的照耀下，楚泽野那张熟悉的脸庞出现在木墨两人的视野内。
乔木一把拉住正准备冲出门去的墨墨，悄声说了句，“别冲动，你随我来。”便弓起腰身，如野猫般悄无声息的溜出房门。
还没走近房屋，就听到里面传来女子阵阵的娇笑声和楚泽野的喘息声，墨墨听在耳中，羞得满脸通红。
而走在前面的乔木则显得淡定许多，只见他溜到屋外后，轻轻的将窗户打开了一条缝向里望去，屋内自然是春色无限，楚泽野早已衣衫不整，横在床上跟杜鹃纠缠在了一起。
乔木等的就是这个时候，正面硬碰毫无胜算，只能借此机会下手，此刻的楚泽野是最没有防备，最没有战斗力的时候，乔木深吸一口气，心中思量着正好借此机会试一试新近学习的幻影术。
只是乔木还未发功，旁边的房门被人一脚踹开，一个醉汉摇摇晃晃的走了出来。
乔木无奈，只能拉着墨墨先躲避在门柱后面，以观后况。
只见那个醉酒的大光头已经骂骂咧咧的走到了楚泽野的房门外，“啪啪啪”的怒气冲冲的拍打着房门。
被扰了兴趣的楚泽野明显有些温怒，犹豫片刻之后，还是整理好衣服，将房门打开。此刻已然换成一副笑脸，恭敬地说道，“先生，早已夜深，楚某也刚刚睡下，有什么事明日再谈可否。。。”
“去你大爷的。”大光头不由分的骂道，两只色欲的小眼睛在里屋内扫来扫去，“你把老子的妞儿弄到哪里去了？”
听到这话，楚泽野的脸庞不由得抽搐了几下，但还是强忍了下来，说道，“杜鹃姑娘今日也有些疲惫，已经睡下了。有什么事。。。”
“睡下了正好，她若不睡，我还不来了呢。”说着就要往屋里钻。
男人最忌讳的就是别的男人抢自己的女人，不管这个女人是夫人还是小妾，甚至只是一个妓女，这都是无法容忍的事情。
就在乔木以为两人会为此争执起来时，却看见楚泽野竟笑眯眯的让开了一条道，让大光头钻了进去。
乔木心中诧异万分，不仅又一次对楚泽野的为人另眼相看。此人武艺高强、心狠手辣倒也是其次，但真正令人胆寒的则是他的城府与定力、他的心机与善变，此番观察下来后，更是坚定了乔木除掉此人的念头。此人不杀，日后必留后患。
在乔木思绪万千思考的同时，屋内便传来了杜鹃的娇呼声和大光头猥琐的大笑声。
乔木回过神后，又一次悄无声息的站在窗外，透过缝隙向屋内看去。
杜鹃早已罗衫不整、如雪的肌肤在烛光下显得异常刺眼，此刻她正楚楚可怜的躲在楚泽野身后，眼角挂着两行清泪，此情深深的激起了大光头的兽欲，只见他一脸猥琐的笑着，兴奋与激动的神情溢于言表，顺带着连鼻头上的那颗大黑痣都涨成了棕红色。
“老楚，这妞儿怎么老是往你身后躲啊，她是不是不喜欢老子？”
“哪里哪里，先生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哪里有不喜欢的道理？只是杜鹃一介妇人，没见过什么世面，有些怕生而已。”楚泽野忙开口解释道，同时死死拽住杜鹃的手腕，将她拉到身前。
杜鹃绝望而又无助的瞄了眼这个将自己从身后拉到正前方的英俊男子，眼神中有一丝惊讶、有一丝幽怨。
“老子不是那种人，不喜欢强求，小妞，我问你，你今晚想服侍谁？我还是他？说实话！”
楚泽野跟杜鹃都没有料到大光头会冒出这么一句话，顿时诧异无比。
此话一出，杜鹃先是偷偷的用询问的目光看了眼楚泽野，随即咬了咬银牙，仿佛是下定主意般缓缓开口说道，“我想服侍楚老板。”
“你他奶奶的。”大光头顿时暴怒无比，随即高高了举起了手掌，准备狠狠的抽她。但见到杜鹃无助的闭上眼睛后，大光头原本高举的手掌竟迟迟没有落下，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哈哈大笑。
“我喜欢！敢说敢做，我喜欢。哈哈哈！”
见大光头放下了手掌，杜鹃明显松了一口气，刚一分神，却又被大光头一把拉住玉手。
“我可以放你走，但你要跟我喝个交杯。”大光头有些不舍。
这种小事，对出身风月场所的杜鹃而言简直就是家常便饭，哪个富家公子来这里逍遥的时候不是跟无数个姑娘们立了无数个海誓山盟，喝了无数的交杯酒，到头来不还是提上裤子就走人。
杜鹃当即满口应承下来，见美人松口，那大光头一脸兴奋与激动，竟又快速飞奔而出，不仅楚泽野跟杜鹃没料到这么一出，就连窗外的乔木与墨墨都猝不及防，来不及躲闪。
好在大光头早已熟醉，而且一脸猴急，只是不经意间瞟了一眼窗外的两人后，便快速飞奔至自己房屋内，取出了两个杯子后，又颠颠的跑了过来。
“先生何必如此大费周折，我屋内也有美酒陈酿。”楚泽野哈哈一笑。
“那不行！你的酒代表你的心意！我的酒代表我的心意！”大光头极为认真。
众人哑然，但料想跟醉酒之人也解释不清，楚泽野递了个眼色，示意杜鹃赶忙打发他走人。
“客官！您想怎么喝啊？”柔媚之声丝丝入耳。
“来！干了这杯，今晚你就是他的人了！”大光头说着，不由分的将一个酒杯塞到杜鹃手中。
杜鹃急于摆脱此人的纠缠，微微笑了一下后，便干脆利索的跟大光头来了个交杯。
随后，大光头果然信守承诺，只是重重的拍了下杜鹃的屁股，便心满意足的推门离去。
大光头前脚刚离屋，楚泽野后脚便急不可待的关上房门，跟杜鹃又纠缠在一起。
乔木听着屋内的动静，计算着时间，正欲下手之时，却听到屋内传来杜鹃痛苦的呻吟声，随即是楚泽野惊慌失措的叫喊声。
顺着窗户的缝隙看去，只见杜鹃原本白若凝脂的肌肤已如墨汁般漆黑，妖艳的脸庞上布满抓痕，似乎是浑身奇痒难忍，在抓破了自己的脸庞后，杜鹃开始发疯一般的抓挠的自己的身体，顷刻间便皮开肉绽，黑血横流。
而一旁的楚泽野也好不到哪里，双手和下体处已经开始发黑，并有迅速蔓延至全身的趋势。
墨墨见乔木一脸惊恐的盯着屋内，便也凑过去想看个究竟，只是瞄了一眼，便惊呼一声，扭过头去。
只此一瞬间的功夫，当乔木再向窗内望去的时候，就看见到隔壁的大光头已经懒洋洋的站在楚泽野的身前，而刚才还只是下体溃烂的楚泽野，早已经跌倒在地，全身漆黑，不时有浓稠的污血从口鼻处流出。
“为何要杀我？”楚泽野沙哑的问道，布满血丝的双眼内满是不解的神情。
“自然是因为你做事不力。”面对楚泽野近乎白痴一般的问题，大光头自然没有多少耐心解答，此刻他正心满意足的品尝着楚泽野临死前的痛苦。
“我处处小心谨慎，你何时下的毒？”楚泽野心有不甘。
“楚老板，你的谨小慎微我确实无比佩服，和你待了整整一天，都丝毫找不到下毒的机会，但是你忽略了一个思维盲区，下毒也可以通过中间媒介嘛。”说着，大光头笑眯眯的指了指床上已经断气的杜鹃。
“交杯酒？！”楚泽野恍然大悟，同时原本痛苦的神情中夹杂了些许懊恼。
“你又不给我机会，我只能通过她了，真是可惜，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就这么没了。”大光头虽嘴上这么说，但是哪里有半点惋惜的表情。
“还有你，原本我是没有机会的，谁让你抢我的杜鹃姑娘，还要跟她做羞羞的事情。”临末，大光头还不忘记恶毒的补上一句玩笑之话。
就在大光头得意洋洋之时，楚泽野面色一寒，一口黑血直喷他的面门。大光头原本就没有防备，绝没料到楚泽野还有这么一手，就在毒血即将击中面门之时，硬生生的将身体左移三尺，同时面若寒霜的抓起桌上的花生米，“噗噗”两下，两粒花生米如子弹一般射进了楚泽野的咽喉之处。
“俞榛少爷说了，让你一路走好。”大光头说此话时，嘴角弯起一个诡异的弧度，同时两眼还有意无意的瞄了眼窗外。
被击中的楚泽野喘着粗气，心有不甘的看着大光头飘然离去。
此刻墨墨已经回过神来，正准备去追击逃走的大光头，却被乔木一把拦住。
“此地不宜久留，先走再说。”
“可是。。。”
“楚泽野已死，大光头又与我们无冤无仇，何必多事？”
乔木最后又深深的望了眼已经气绝身亡的楚泽野，拉着墨墨消失在黑夜中。
黑夜，孤月高挂，寒风萧瑟，原本热闹非凡的青楼仿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