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沧海一粟

夜已将尽，倪小柒依然未眠。伫立窗边半夜，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否在看着窗外的什么。

“咳......咳咳。”一阵寒风吹过，倪小柒开始咳嗽起来。

正半躺在床上看书的罗梦愕然抬起头来，随即起身下床拿起一件衣服上前批在小柒身上，“夜里风寒，小心......小心着凉。”

倪小柒缓缓转过身来，低着头，因为眼里有泪，他已经不想让一个女孩看到自己的泪水。

“你说，上天是不是对我特别不公平。”毫无疑问的语气就像是在低声陈述着一件事实，他明明很想找一个可以听他倾诉的人，可他却又不确定那个人应不应该是罗梦，或许，他觉得如果那样做的话，对罗梦不公平。

“小柒。”罗梦柔声轻唤，她不知道在这个时候应该说什么，或许，什么都不说就是最好的选择。

“先是夺走了我妈妈，接着又夺走了芊芊，爱我的人，我爱的人......”

“可如果你妈妈没有去世，你就不会来到北城，就不会遇到芊芊......”罗梦话还没有说完就闭嘴了，因为这句话虽是事实，可事实总是残酷的，而现在这种状态的倪小柒，还能经得起这种残酷吗？

倪小柒抬头看向罗梦的双眼，默然不语，很久很久。

“对......对不起。”罗梦知道自己言辞不当，所以急忙开口道歉：“我......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想说......”

倪小柒突然伸手揽在罗梦腰间把她紧紧抱住，并在紧接着的瞬间，吻上了她的红唇......

夜风将雪花吹下，悄然冰冻了年少掌心的情话，这是一个，飘零寒冷的末夏。

“亲爱的，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嗯，我会永远陪着宝贝的。”“说话算数。”“一定算数。”

远边某处，残留人间的依稀魂魄，双眸闭合之后逐渐布满了水雾。

“亲爱的，我爱你。”“宝贝，我也爱你。”“可是，我要离开了。”

她是华芊芊，即将化去执念走进冥界的华芊芊。

“心心相印，一点灵犀。”“十指相扣，执手一生。”

她隔着虚空含泪看着那一对身影，同时还用御魂术控制了他的心灵。

“亲爱的，再见！”最后的声音落下，她的虚影逐渐消失淡化。

“宝贝。”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幽光的同时，他轻声呢喃着褪下了她的睡衣......

夜风无声拂过将窗户关闭，同时也将那微弱的灯光熄灭，这个风雨迷离的夜，是两个人的世界。

... ...

凛冽风雨中，御乾孤立在芊芊的墓前，虽说心中无悔，可错了就是错了，有错就要认，他是专门来向芊芊认错的。

“我知道，帮你化去执念并不能赎我的罪，但我希望，你能从此安息，切勿因为我的过错，而让你自己陷入无法转世轮回的噩梦。”

御乾是通灵者，这世上也唯有他能够帮逝者化去执念，继而转世轮回，重生做人。

“我答应你，不会再对倪小柒出手，但是，在这御界领域，不惜一切都要置他于死地的人不只我一个。”

“彼岸界尊的命运不是你我可以改变得了的，不过，为了赎罪，我可以保守秘密，至少在最近一年，不会有人知道倪小柒彼岸界尊的身份。”

“一年后，人类文明的轨迹将彻底改变，届时，每个人都自身难保，没有人帮得了倪小柒。”

“可惜，这些都已经与你无关了。”冰冷的声音从御乾身后传来，是修罗亦寒。

御乾并没有感到意外，他似乎知道修罗亦寒会来。

“你要杀我。”语气平静，御乾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

“我很意外，倪晓瑄居然没有来。”修罗亦寒一边在手上凝聚着冥刃，一边幽幽说道。

“她不会来。”御乾转过身看向修罗亦寒手上已经成形的冥刃，开口说出的话依然很是平静。

“哦？”修罗亦寒好奇起来，“难道她看不出来是你指使御乾去杀倪小柒的？”

御乾摇头，缓缓迈步朝修罗亦寒走了过去，“她当然能看出来，且是第二个看出来的人，而那第一个人，不是你，也不是修罗元姬。”

“你知道第一个人是谁？”修罗亦寒皱眉道。

“当然，否则我也不会知道你会来。”

“你还知道些什么？”修罗亦寒轻抚着冥刃边缘，饶有兴趣道。

“其实我只知道两件事。”御乾走到修罗亦寒五步开外的地方停了下来，彷佛一夜间布满了沧桑的脸色依然很是平静。

“说说看？”

“第一，我知道华芊芊的师父是谁。”

“还有呢？”

“第二，我知道我不会死于你手。”

“如此自信？”

“我在伏魔古井看到了很多人的未来一角，我曾尝试着将这些关于未来的碎片拼凑起来连接在一起，虽然失败了，但我也获悉了很多信息。”

“比如说？”骤然沉下声音冷笑着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修罗亦寒已经挥动冥刃朝御乾斩了过去。

以御乾的力量，绝对不可能躲得过修罗亦寒使出了九成功力的致命一击。

“比如说，修罗元姬的结局。”

冥刃刹那顿住，距离御乾的咽喉只有咫尺之隔。

修罗亦寒脸上神色阴晴不定，不得不说御乾驾驭人心的手段确实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在这种生死系于一线的时候，他竟还能把修罗元姬的未来搬出来救自己一命。

“你......你知道元姬的未来？”

“确切地说，只是结局。”

“结局？”

“如果我今天死在你手上，这就是我的结局。”

“那元姬的结局是......”

“一念妄，尘心乱，无我无物枯叶随风荡。”

“九幽路，生死破，阴阳交错流年散了雾。”

“你只过问她的结局，却何曾在乎过自己的结局？”

“文明将流失在崩塌的大陆，你我皆是沧海一粟，我虽不会死于你手，可我不在乎生死。”

“十年过后，若是有缘，堕仙湖再见吧。”

御乾不断苍老的声音伴着不断苍凉起来的身影不断远去，在修罗亦寒明灭不定的目光中，御乾整个人在眨眼之间褪去了生命里朝气蓬勃的活力，那是上天对他指使御冷杀害华芊芊触犯鬼神的惩罚，从此以后，世上再没有运筹帷幄能决胜负于千里之外的御乾了。

默然伫立良久，修罗亦寒徐徐转过身来，散去了手中冥刃，目光复杂地看向身前那座坟墓。

爱妻，华芊芊之墓！

人间自古以来就有鬼神之说，可到底是什么鬼，什么又是神，心存敬畏的世人并没有太过具体的概念。

人死为鬼，鬼死后又是什么？神灵若是存在，又为何一直都漠眼观望着红尘？

如果，科技文明有朝一日解开了鬼神之说的谜底，那么人类世界是否会发生一场唯心主义和唯物主义的巅峰大碰撞？

这场意义非常的大碰撞给人类文明所带来的，到底是福还是祸？

也许，答案即将揭晓。

... ...

清晨，莎莎醒来时，身旁的倪晓瑄已经不见人影了。

起床洗漱完毕，莎莎看见倪晓瑄正站在阳台上闭目沉思。

“在想什么？”

面对莎莎的问题，倪晓瑄没有睁眼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手上令牌递了过去。

莎莎接过令牌，翻面一看，猩红色的‘杀’字狰狞刺目，而杀字下面有一个人名，是秦坤。

“阴阳门的生死令？”

“嗯。”倪晓瑄睁眼回道。

“怎么会在你手上？”

“疾风送过来的。”

莎莎知道，倪晓瑄麾下除了有縢龙、洛天、含雪三大战将外，还有风林火山四大杀手团。

风林火山出自《孙子兵法》的军争篇，意为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乃是一种象征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战斗精神。据莎莎所知，风林火山自创建以来，所接任务从没失败过一次。

“你不是把风林火山调到北欧古国进行秘密训练去了么？”莎莎不动声色道。

倪晓瑄淡淡一笑，“你消息还蛮灵通的。”

莎莎脸上浮现一抹得意，“要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怎么敢睡在你旁边，是吧？”

倪晓瑄无奈摇头，转移话题道：“昨晚睡的还好吧？”

“很好啊，跟你这么一位大美女睡一起怎么会不好。”

“我是不是应该让小柒离你远点？”

“为什么？”

“免得被你带坏了。”倪晓瑄说着迈步走进了客厅。

莎莎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喂，你什么意思啊，你自个儿把你弟弟带坏了还差不多！！”

... ...

北城联合监狱，十几名看守正在轮流给披头散发遍体鳞伤的秦坤用刑。

几天前，军政之争都还未开始，国中央便派来一位特使把军政双方都给震住了。

这位特使仅仅在一个小时之内，便强势接管了所有驻扎在北城的官方力量，其中包括但不限于警察局、特兵队、警卫连、城防部以及直接听命于秦坤的十七支精锐之师。

就在秦坤被这位特使打入大牢后不久，北城政府在名人堂有如下一番对话。

“我在想，他到底是什么做到的。”市委书记仲景抿了一口苦茶，徐徐说道。

“国中央最高军机处特使，一个小时内接管所有武装力量，真有这么大权力么？”常务副市长王临嘀咕道。

“我想应该没有，不过，如果再掺杂一些其他力量，事情就很难说了。”市委常委赵泽若有所思道。

仲景面露狐疑，“其他力量？你是指什么？”

赵泽将包括市长梁宪在内的所有人都扫了一遍，压低声音道：“我在军情处有一位朋友。”

始终闭口不言的梁宪神色一变，忍不住问道：“你这位朋友说什么了？”

赵泽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只是给了一点提示而已。”

“提示？什么提示？”王临惊愕道。

赵泽的脸色变得神秘起来，然后拿出纸笔，当着众人的面在纸上写了一个名字。

“倪恬，这是那位军机处特使。”赵泽一边说着一边又写下了另一个名字，“倪晓瑄，这是御神宫宫主。”

听完赵泽之语，所有人都是心里一震，他们这种久居官场的人自然是一点就通，不过，赵泽还是继续把话给说完说明白了。

“同姓者多半都是一家之人，如果这位军机处特使与御神宫有什么关系的话，我们可就都成了被别人捏在手上的棋子了。”

棋子，也是沧海一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