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怡和洋行
若把时间的钟摆拨到左宗棠抬棺出征的那一天再看，就会发现一八八零年，是胡雪岩和左宗棠事业的分水岭。左宗棠抬棺出征，紧接着朝廷便催促他回京，等着他的是入主军机处，成为大清权柄最大的官员。而胡雪岩却从一八八零年，便开始走下坡路了。在一八八零年以前，胡雪岩作为上海轮船招商局、福州船政局、兰州制造局、兰州织造局四处洋务的总观察，加之黄马褂加身，正二品顶戴御赐，身份地位极高，而他的身家更是当之无愧的大清第一人。而一八八零年以后，他的生意内忧外患，三十年的苦心经营在短短几年间便烟消云散。
话说赖长负令从甘肃来到杭州借用贷款之时，胡雪岩正在酝酿他人生中第三次大规模的丝战。现如今胡雪岩的生丝生意，已经超出了在商言商的范围。为了维护浙江养蚕人家几百万人的生计，他要不断地跟洋商斗法，一方面抬高丝价，一方面又不能让洋人拒绝购丝。
然而说起丝战，所简单点，胡雪岩能做的无非就是囤积居奇，把生丝垄断在自己手里，用以抬高丝价，然而洋人能做的就是聚集起来，提高谈价能力，与胡雪岩谈判让他降低丝价。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要真是觉得丝战真就如此简单，那天下便在没有难事了，真的打仗无非也就是两军对垒，你死我活罢了。
这丝战之中，事先收丝要密不透风，收丝价格要突忽变换，收丝的时间要占据先机，铺面装设、缫丝步骤等等都是学问。与打仗一般，丝战也要讲究虚实变幻，也要讲究进攻联防守。
然而现在中国丝商只有胡雪岩一人孤军奋战，与洋人斗得不亦乐乎。其他丝商乐意作壁上观。要是胡雪岩输了，那他手底下的生意正好被瓜分，大家又便宜转。要是胡雪岩赢了，那丝价抬高，大家也不吃亏。
原本，年轻气盛的胡雪岩在上海滩长袖善舞，一个人就能压得洋人喘不过气来。但是进入光绪年间之后，随着怡和洋行入驻中国，洋人的整体资本一下子上了一个大台阶。原本洋人远渡重洋，来到中国属于劳师以远，国内的丝织厂催促着，是加上压着，本身所携带的资金也有限，所以胡雪岩只要严防死守，洋人便占不了便宜。随着怡和洋行的到来，在资金调度之上，胡雪岩的阜康钱庄便显得有些捉襟见肘了。
首先是怡和洋行从光绪元年便开始不断派人下乡收丝，所用的办法就是抬高收丝价格。一开始英国人还以为这是印度，拿着东印度公司那一套办法，强买强卖还要挑三拣四，但是连续三五年发现在生丝收购上完全没有竞争力，自己的价格不如胡雪岩高，收丝条件却比胡雪岩的严苛，自然没办法吸引丝农。于是乎怡和洋行就拿出财大气粗的手段，抬高丝价来跟胡雪岩较量。
原本胡雪岩在上海生丝上学着左宗棠稳扎稳打，一步步把丝农收拢，不断增加自己的生丝收购数量，同时一点点抬高丝价，这些都是没有问题的。然而怡和洋行横插一杠子之后，胡雪岩的生丝收购数量立马停止了增长，而且丝价也没有继续增长。
一开始胡雪岩还没有在意，但是等到庞玉增找上门来之后，胡雪岩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雪岩，不能由着英国人在湖州这么来了。”庞云增一脸忧虑的说道。此时此刻，庞云增已经有了斑斑白发，再没有当年意气风发的样子。
刚刚庞云增跟胡雪岩说了怡和洋行在湖州又开了三家丝行，显然是打算进一步扩大线下收丝的渠道。胡雪岩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今年我们就让他吃个哑巴亏。”
庞云增问道：“我们也抬价？”
胡雪岩点了点头：“不然还能怎样？我想办法在上海打听提下怡和洋行今年的收丝价格。我们也不用比他多，只要跟他一样，湖州的丝农自然会跑到我们这里来。”
庞云增点了点头：“说的是啊，真是怀念当初何桂清在台的时候，不论他如何不堪，至少在生意上他是全力支持咱们中国商人的。”
当年胡雪岩第一次和洋商丝战，何桂清也帮了不少的忙，上书朝廷让朝廷出面鼓励丝农给中国丝商卖丝。但是现任的浙江巡抚杨昌浚显然不会这么死心塌地地帮他。
胡雪岩摇了摇头：“洋人今非昔比，在中国的生意越做越大，即便是何大人现在任职，也无济于事了。有你我两家联合，对付洋商已经是绰绰有余。”
就在此时，管家报道：“赖先生来访！”
赖长此时一路风尘，刚刚到杭州便直接来胡府了。胡雪岩闻言也没有起身，只是跟郭庆春说道：“庆春，你去接一下他。”
郭庆春起身之后，胡雪岩跟庞云增说道：“我不日便动身去上海，盘点一下各处的账目，把银子都汇总到湖州分号。今年你我亲自督军，来跟洋人较量一下。”
庞云增点头：“好，有你这么一句话我就放心了。”
“既然今年我们准备好好干，那事先就不要露出风声，让洋人以为明年怡和洋行收丝量会大增。到时候我们出其不意，速战速决，把生丝全数收拢过来。然后再慢慢来敲打这些洋人。二哥，你知道该怎么做吧？”胡雪岩提醒道。
“自然，你放心，今年杀年猪我少放一部分便是。”庞云增说道。
“好，既然如此，那我就不留你了，这边有客。”
赖长的身份庞云增自然也知道，庞云增当下站起来，说道：“那我就在湖州恭候你大驾了，话说你已经好久没去过了，今年年底咱们再好好打打牌。”
胡雪岩敬谢不敏，转而目送着庞云增出了大堂，赖长便登堂入室，下跪打礼说道：“下官赖长拜见胡观察！”
“哎呦，赖大人，咱们都没有穿官服，你这是干什么，快快起来！”胡雪岩连忙起身去扶赖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