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79 王寒至---血色流年（一）

他慢悠悠地走在大学校园里，享受着那日的美好阳光，看着周围的一切，他的心底升腾起一股蓄藏已久的骄傲，心底最洒脱的自由随着流了出来。

面对努力了三年考上的大学，他还是感到开心，虽然之前一直不在意自己是否可以读上一所好大学，但事实摆在眼前的这一刻，他还是觉得对得起自己。

他跟同龄人不一样，同龄孩子都有父母在身边，他没有。他似乎很小时候就是一个小大人，自己管理自己的饮食起居，国外的父母给他的花不完的钱让很多人羡慕不已，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怎样的屈辱。

对父母那些漂洋过海的思念慢慢在时间的消磨里消失殆尽，直到现在，他十九岁，站在大学校园里，再也不会如此炽烈地思念他的父母。

高中时候，同学们都说他闷，不喜欢搭腔，也不喜欢跟人说笑，很不好接触，他对此也从来没有反驳过，他本来就像一块冰一样存在，并且一直这样存在下去。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场新的征途里，会出现一个人，彻底改变他的生活，打破他的常规。

他的手中夹着厚厚的一叠文件，朝音乐大楼走去，突然有人拍了他的肩膀，转头一看，那一眼却成为一生的羁绊。

女孩术着高高的马尾，在眼光下笑得分外美丽，她的眼睛弯弯的，像是月牙。

“同学，你的东西掉了。”女孩莞尔一笑，指了指地上散落的纸张。

王寒至皱皱眉头，手里头文件夹中的纸不知什么时候落在了地上，他躬身捡起了那些纸，站起身正要张嘴说声谢谢的时候，那个女孩已经消失在了人群里。

甚至，连一个背影都未能捕捉到。

有些时候，只是一眼，便是永远。

可能那是王寒至见过的最美好的笑容，可能正好那个笑容在明媚的午后温暖了他的心，可能他的孤独与冰冷恰好能被那个女孩融化。

也或者，女孩神秘地来，神秘地走，让王寒至内心的好奇心升腾而起。

总之那之后的很多天，王寒至总是有意无意地想起那样一个女孩，扎着高高的马尾，甜甜的笑容，弯弯的眉眼，至于穿着什么服饰，似乎都不那么重要了。

他从来没想过要去找她，偌大的一个校园，找一个人，不知姓名班级，是很困难的。

生命本就是巧合。

王寒至在体育选修课上卖力打了很久的球，汗水洒满了操场，他坐在橡胶地上喘着粗气，眼睛盯着远方，那日的天气好得有些过分。

他的眼神却在东南角的一处栏杆下停了下来。

栏杆上倚着一个女孩，那女孩穿着白色纱裙，头发卷卷的，头上戴着花环，而栏杆的另一角，一个人蹲在地上，使劲按动这快门。

让他停住眼神的却不是女孩的美丽，只是那熟悉而又陌生的笑容，沁人心脾的笑。

不知为什么，他从地上站起来，直接朝着那个方向奔去，或许在他心中早就认定，那抹笑容是属于他的。

离女孩越近就越清楚地看到，那就是那个马尾女孩，王寒至的心脏一直砰砰地跳个不停，似乎那是一个久久未得到的宝贝。

女孩突然停止了动作，伫立在风中，头发微微翘起，有些难为情地看着死死盯着她的王寒至，她表情里的讶异让王寒至从失魂落魄里走了出来。

女孩倒是大大方方地一笑，朝着王寒至走了过来，“我们，认识吗？”她指了指自己，甜甜地笑了。

这一次，王寒至更加清晰地看见了她的五官，精巧得找不到一丝瑕疵。

王寒至有些尴尬地回应了一个笑，他不善交际，更加应付不来这样的场面，那时候他的心啊，七上八下的，他活了十八九年，还是第一次发现他可以紧张成这副样子。

女孩似乎看出了他的紧张与不自然，眉眼更加弯了，“我好像认识你。”

王寒至猛地看向了他，不知是那眼神过于热切还是什么，女孩那一刻小小地惊讶了一下。

“你认识我？”王寒至讶异。

女孩点点头，“你是之前我们系晚会上最后唱歌的那个男生吧，很多人喜欢你唱歌的。”

王寒至摸摸脑袋，轻松了不少，他想起了自己在晚会上的表演，心中有些骄傲，面对女孩，他似乎更加自信。

“这么说来，我们同系？”

“嗯，你好，我叫安又晴。”安又晴热情地伸出一双白皙的手。

王寒至有些不敢伸出手去握，那手美得就像是天使的手，他怕他会玷污她。

“安又晴？好特别的名字，不过，很符合你的气质。”王寒至笑笑，自然而欢乐。

安又晴将耳边的发丝捋到了耳后，笑容依旧很甜。

王寒至想要说什么，似乎又没什么勇气开口，只是静静地盯着安又晴的脸，看得女孩的脸颊绯红，有些不好意思，但那丝红晕更加激荡了王寒至的心。

他突然脑子一热，“我、我。”

“你什么？”

“我、我能追你吗？”这话说出口的时候，王寒至脑子轰的一下就炸了。

安又晴的脸瞬间就像充满了血，涨得通红，她半晌说不出话来，之前遇见许多追求者，但大多数都有着相似的套路和献殷勤方式，从来没有如此直白的人。

那话来得猝不及防，让她有些站不稳。最不可思议的是，说那句话的人明明看起来很是青涩内敛。

王寒至也被自己惊到了，那就是他一瞬间的想法，却不知那想法可以打破重重阻碍，直击要点，甚至没有一点弯弯绕绕，这也是他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对女孩子说这话。

安又晴愣过之后，收起了笑容，有些严肃，“你看起来不像是这么肤浅的人。”

王寒至想也没想，理直气壮地反驳道，“肤浅？你指的是什么，直白是肤浅，还是喜欢你显得肤浅？”

这问题却问得安又晴不知如何作答，她心中有些明白了，眼前的男生只是看起来沉默寡言而已，他的内心还是有些东西的，勇气、逻辑，他都不缺乏，反倒是她自己，不知如何面对突如其来的事情。

为此，安又晴转身便准备离开，被他问住实在失了颜面，继续待下去恐怕于她没什么好处，王寒至却只是看着女孩离去的背影，没有伸手抓住她，也没有死缠烂打。

可能，他也只是想用这让人惊异的方式记住他。

就像当初安又晴突然出现惊艳了他的时光一样，他对自己始终有着无法解释的自信。

几年之后的王寒至总是回忆起最初的那几幕，安又晴的离去更加让他铭记那些时刻，就像刻在骨头里的东西，从来不需要想起，因为永远都不曾忘记，越是想要忘的，最后越是记得真切。

但他偶尔也想，命运真是个神奇的东西，他和安又晴明明已经成了两条互相遥望的平行线，可最后还是在一次偶然里有了交点，从此，再也无法在时空里遥遥相望。

那次分开之后，几个月里王寒至都没有见到安又晴那张脸，虽然大家都是一个系的，但每天的课程不一样，要想见到还是非常难的。

正当王寒至心灰意冷，嘲笑自己的天真的时候，安又晴又出现了。

他为什么要嘲笑自己的天真呢，因为自从他们分开那一天起，他就始终相信安又晴一定会想着他，终于有一天忍不住来找他。

他倚在阳台上抽着烟，此刻万家灯火已经熄灭，校园下面只剩零零星星的几盏路灯亮着，他不时朝下面望望，多的是缠绵不舍分开的情侣。

但是他不懂，为什么是在男生宿舍楼下，直到后来他开始跟安又晴交往，有了机会晚上到女生宿舍楼下之后才明白，情侣们转战男生宿舍楼下是迫不得已的，因为女生宿舍下面的院子里全是密密麻麻的人头，来得晚点根本没有站立的位置。

一圈一圈地吐着烟圈，突然楼下有了女生的歌声，婉转动听，他将眼睛疲惫地看了下去，处在二楼看得很是清楚，一群女孩冲到了男生宿舍院子里，其中一个背着一把吉他，摇滚式打扮。

一看那架势就知道要干什么，这样的事情在大学校园里最是常见，告白。

而且大家选择的方式千篇一律，宿舍楼下，唱歌，室友帮助。

王寒至摇摇头，笑笑，看一群女生戏剧表演似的。

吉他女首先从人群里走出来，此刻正在院子里亲热的情侣们纷纷停下来看着她们，她将吉他熟练地架好，她的室友们站在她的身后，似乎在为她加油助威。

吉他声开始了，歌声由远及近，本来王寒至已经做好了听见一首摇滚的准备，却没想到女孩的声音响起的那刻，他惊呆了，唱得居然是柔情的歌曲，他揉揉耳朵，不经意地看了下去。

正好，路边坏了许久的灯不知什么时候修好了，灯光打在那群女孩的身上，周围凑热闹的人将那里围得水泄不通，王寒至默默发笑，他的位置才是看热闹的最佳地点。

可人群里那女孩似乎有些眼熟？

那是。

安又晴，王寒至的内心猛地抽搐了一下，掐灭烟头，将脑袋伸到阳台外面仔细看了看，真是她，他的嘴角不觉露出浅浅笑意，原来她是吉他女的室友。

这些天来他一直萎靡不振，可那刻，他使劲全身的力气冲下了楼，可能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下楼之后能干什么。

吉他女在原地弹了很久的吉他，却始终没有男主角出现，吉他女的脸色已经慢慢难看起来，难道今晚就要这样收场吗，弹了这么久人家不给面子，这不是很丢脸的事情。

王寒至拨开层层人群，只听他对身后的人连连道歉，好不容易挤到了女生堆里。

安又晴披散着头发，这晚的主角虽不是她，她却是校园里最闪耀美丽的一颗星，王寒至笑笑，注意到安又晴已经看见了他，他走了过去。

“真的是你。”他缓声道，语气里有着一种老友许久未见的默契，安又晴怔怔地盯着他。

吉他女懵然地看着凌空而来的王寒至，她的眼睛突然一亮，为了打破这突如其来的尴尬，她机智地将眼神投向了安又晴。

安又晴似乎意识到吉他女想要干什么，脸涨得通红，但她却没有能力与足够的时间阻止她做这一切。

吉他女放下吉他，走到王寒至面前，挡住他痴傻地看着安又晴的眼睛。

“你怎么现在才来？”她问。

王寒至茫然地抬起头，眼前的女生确实不是他认识的。

吉他女突然提高了声音，似乎要告诉所有人这件事。

“从现在开始，我们又晴就交给你了，你可要照顾好她啊。”

王寒至依旧一脸茫然，不过内心还是不明就里地开心起来，安又晴的小脸已经红到了脖子，不过她知道吉他女为何这样做，为了挽回她的面子，她得忍着。

在一些人还未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周围的尖叫声已经此起彼伏，他们高兴得大声呼喊，似乎被告白的是他们自己。

王寒至尴尬地看着他们的笑脸，以最快的速度拉起了安又晴的手，穿过人群，走出那片喧闹区。

安又晴一路挣扎着，试图将小手从王寒至的大手里挣脱开来，却有心无力。

但安又晴还是看出来了，王寒至的脸上除了尴尬，更多的是生气，愤怒。

他们在一片安静一点的地方停了下来，王寒至放开了安又晴的手，安又晴委屈地看了看自己的手。

“你做什么？”她也有些恼火。

王寒至突然严肃起来，“刚才什么意思啊？那个弹吉他的她在利用你。”

“她是我朋友。”安又晴反驳。

“朋友？是朋友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我们凑在一起。”王寒至情急之下，说出了这话。

但这话里的意思被他这么一说，似乎有些扭曲了。

安又晴很是郁闷，前不久还说喜欢自己的男人，如今竟然因为别人硬生生把他们绑在一起而那样生气，不知道为什么，她真的很气愤。

王寒至是个聪明的男人，自然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而且不管怎么解释，这话也说不出他想要的意思，只能破罐子破摔。

“今天的事你就当做没发生过，我喜欢你，我会自己追，不需要她帮我弹吉他。”王寒至嘟囔着。

安又晴突然觉得重心不稳，体内的笑点被突然激活，她大声笑了起来，前俯后仰。

王寒至这样一个大男人，居然会觉得委屈，而且是为这样一件事。

“笑什么。”王寒至尽量压制着内心的澎湃问道，因为女孩不管是大笑还是微笑都那么迷人。

安又晴停止了大笑，“你还委屈，人家的吉他弹得那么好，再说，你觉得你能追到我吗，凭什么。”

“那你凭什么觉得我追不到你？敢不敢赌一把，要是我追不到你，你就做我女朋友。”

“好啊。”安又晴并没有思考王寒至的赌注到底是什么，迅速回答道。

这下，就轮到王寒至得逞地笑了，安又晴的脸憋得红红的，像个胀气的皮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