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困厄之境（二）

对于性格内向的人来说，初到陌生的环境中，难免感到生疏紧迫。常乐现在呆在省城晋西便有这样的感觉，加上帅永春给予他的“礼遇”，使他甚至觉得有些压抑。他不怕官大一级压死人，参加工作这么多年，难伺候的领导他也遇到过几个了。他感到难受的是别人给你使绊子、穿小鞋，就像岳飞那样被安上“莫须有”的罪名，偏偏在这个新环境中，你又无法去辩解。碰着这种情况，套用小品里的台词“你说难受不难受”。

但是，常乐生在骨子里坚强使他在漠视之下永不服输，像家乡野地里乱长着的红柳树一样，历经风吹雨打，被人折压弯曲到了极致，但就是不断，过后又会慢慢回复原位，真正体现了生命的坚韧与顽强。

晚上，常乐躺在床上，心里默默想着：“天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行拂因乏其身，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人应活得大度一些，我是干大事的人，怎么能因为这一点小挫折就垂头丧气呢？是金子总会闪光的，机会永远留给有准备的人，就让时间来证明一切吧。”

想到这儿，他的信心又回来了。

正在这时，他听到开门的声音，肯定是同住一间屋子的挂职干部李小乐回来了。

李小乐是淮北局的司机，年龄不到三十，人很精干。

骆玉赋到省厅上任后，为了加强对下面各市的管控，成立了审计监管局，把淮北市局局长岳宏斌调到审管局当局长。

审管局绝对属于省厅第一大处，光人员编制就有七十个，下设三个处，大小车辆七八台，局长岳宏斌本人座的是一辆丰田越野4700，和厅长骆玉赋的座驾一样，足见这个局在省厅的地位。

常乐听贾国青说过，这个岳宏斌挺有能耐，二十出头便是淮北市一个基层乡镇的党委书记，被准安县委书记吴春和看中，调到身边做了专职秘书。吴春和升任淮北市副市长后，又把他带到市里，任市政府办公厅秘书二处处长（级别是科级）。再后来，吴春和又当上了市长、书记，直至现在的副省长，岳宏斌也是星星跟月亮沾了光，干到了淮北XXX局局长。据说，他这次能到省厅任审管局局长，也就吴春和跟骆玉赋打了招呼的。吴春和正好分管省XXX厅，分管副省长说话，骆玉赋能不听吗？

贾国青还面带神秘地跟常乐说：“咱们等着吧，用不了两年，岳宏斌就是省厅的副厅长了。”

常乐心想：“岳宏斌的秘书这路算是走对了，跟着领导一路上升，这是对‘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最好诠释啊。”

岳宏斌到了省厅后不久，便把自己在准北时跟着的司机李小乐借调到了审管局，专职为他开车。他还准备把自己原先的秘书带过来，不过，许是厅长骆玉赋怕在机关造成过大的影响，暂时没有同意。

李小乐进屋后，没有休息，而是开始收拾自己的洗漱用品。

常乐明显闻到浓烈的酒味，便问：“小乐，晚上又喝了？”

“嗯。”李小乐没有抬眼看常乐，只答应了一声，仍旧收拾着，又找了两件衬衣，放到真皮豪华行李箱里。

“这么晚了，你这是上哪儿去啊？”常乐关心地问道。

“回淮北，我小姨子明天结婚，我们全家晚上得赶回去。”

常乐确实有些羡慕李小乐。他虽然只是借调到省厅，可岳宏斌对他实在是太好了，审管局悄悄出钱帮他租了一套大平米的房子，他把老婆孩子都接到了省城。他现在周一到周五在干部公寓住，平时接送岳宏斌，周六日便回家团圆。

常乐一听李小乐晚上喝了酒，感到不放心，便说：“这么晚了，你又喝了酒，现在去淮北还得赶将近三百公里路，我看你还是别走了，你赶快休息，明天哪怕早点走也行啊。”

通过这几天的相处，常乐感觉李小乐这个人其实挺不错的，虽然说话粗了些，可为人挺讲义气，特别热心，着实好处。现在他酒后还要驾车，不禁为他担心起来。

哪知，李小乐说：“我已经答应我小姨子用局里的车作为送亲车了，明天一早就要用，今天晚上必须得赶回去，要不就误事了。”

“那你另外叫个朋友帮你开不行吗？”常乐仍是好言相劝。

李小乐笑笑说：“没事，我平时喝一斤酒开车都没误过事，今天才喝了八两，没问题，你就放心吧。”说完，拎起箱子，推开门就走了。

什么样的领导养什么兵。李小乐跟岳宏斌一样，也是出了名的大酒量。常乐没有办法，只好看着他下楼开车去了。

第二天一早，常乐刚上了通勤车，便感觉气氛不对。省厅干部公寓和家属楼是在一起的，每天上下班时，通勤车上坐着的除了常乐他们几个挂职干部，还有住在家属院里、没有私家车的各大处长们。

常乐听见几个处长交头接耳议论：“这么年轻就死了，太可惜了。”“是啊，都是烧酒惹的祸啊。”“英雄难过酒这关。”

常乐猛地一惊：“莫非李小乐昨晚出事了？”他赶紧拿出手机，给李小乐拨了过去，电话里说：“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他把身子前倾，问前排坐着的一个处长：“你们说的是谁啊？”

“审管局的司机李小乐，昨天晚上酒后开车回淮北，半路上冲出高速隔离带，撞上电线杆子，死了，同行的他老婆、同学也死了，只有他三岁的女儿活了下来，惨啊！”

“啊！”常乐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发生了，他顿时觉得心里堵得慌，眼圈一下红了。

虽然他和李小乐相处时间不长，可毕竟是一个屋里的舍友。一个年轻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没了，他感到无比痛心。那时候，酒驾还没有入刑，喝酒开车的人多了去了，但也正因为大意，酿出了太多的家庭惨剧。这是血的教训，太深刻了。

过了三年，国家法律规定酒驾入刑，满大街的交警开始严查酒后开车之后，这种情况才有了根本性好转。

因为李小乐醉驾致死的事情，常乐一天心情郁闷，晚上又不敢睡，开着灯，背靠墙，也不想看电视，胡思乱想了一夜，直至黎明时分，才勉勉强强睡了一小会儿。

方妍在电话里得知此事后，对常乐说：“前车之鉴，你以后喝酒一定要注意了，喝酒开车危险，不开车同样也危险，记住啊。”

常乐赶忙答应：“记住了。”

话虽然这样说，可燕西有句名言：不喝不喝又一回。刘大力就曾经说过：“人是好人，可酒是灰（坏）东西。”

李小乐本来美好的前程，因自己的贪杯而断送了。

而常乐，刚因为李小乐的死而难过，现在又因为帅永春的故意为难心烦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