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玉门关外的春风

《中俄伊犁条约》没有传回京都的时候，因为国际形势紧张，倭仁便上书一封，请求朝廷能够召回左宗棠，以他来稳定朝局，并且给大清面对列强的自信。《外患渐迫乞召知兵重臣入朝以定危疑而归全局折》中写到：“迩来事机日迫，今日之事爵位现有枢臣所能胜任，历观中外臣工，唯左宗棠老成硕望，功业昭著，志虑忠纯，请速召入朝，委以军国之大柄，使之内修政事，外总兵权，以渡此危机。”

倭仁一带头，清流们上书请左宗棠入朝的折子便如同雪花一般朝着慈禧的案头飞去。恭亲王等人也都主张如此。

看到恭亲王也为左宗棠说话，慈禧便问道：“老六，你也觉得现在朝中缺一个能主事的不成？”

恭亲王想让左宗棠入朝不假，但是原因却和倭仁等有所不同，他说道：“回禀太后，微臣是有所担心。”

一听这话，慈禧赶忙问道：“担忧何事？”

“左宗棠此人虽然善战，但是也好战，微臣担心他不听朝廷的命令，便擅自与俄国人开战，那样一来，麻烦可就大了。”

慈禧闻言恨不得一拍大腿，大喝一声：“真是说老娘心坎上了！”她点了点头，说道：“哀家也有此顾虑。”

其实慈禧太后也是想让左宗棠入朝的，但是她除了看中左宗棠的能力手腕，担心左宗棠乱来之外，还有另外一番打算。现在军机处和总理衙门虽然掺杂了她的人，而且李鸿章用起来也很顺手，但两处地方主要还都是恭亲王的班底。李鸿章虽然善于政事，但入朝时日尚浅，没法跟恭亲王对抗，所以他希望能让左宗棠回京，分一下恭亲王的权威。

上下意见一致，上谕很快就发了下去：

现诗句危机，恶人意在启衅，正须老于兵事之大臣以备朝廷顾问。左宗棠久经沙场，功勋卓著，志虑忠纯，卓宿举荐可统筹新疆军务及总督陕甘人选，速办交接，来京觐见。

左宗棠接到上谕之后大失所望，还以为IE朝廷是受了李鸿章等人的影响，要向俄国妥协。但是负责新疆军务的人选和陕甘总督都让他保荐，又可见朝廷对他十分器重，也没有是让他回京都主持军国大计的可能。一时间便有些犹豫。

然而正在此时，曾国藩却将新合约的内容发到了陕甘。看到新的《中俄伊犁条约》之后，左宗棠有些意外，赶忙拿了眼睛来仔细看。

原本崇厚签订的条约已经烂熟于心，看了一遍他便比对出来，发现这份合约主要是索要回了特克斯河流域，并且把原有的七处通商口岸变成了两处。左宗棠十分满意。但是与此用时，曾国藩送来的，还有一封揭发胡雪岩的信。信中把胡雪岩在举债洋人中牟利的事情说了之后，又再次说明，胡雪岩与俄国官员亦有联系，经由伊犁送往俄国的茶叶多属于走私贩卖，不曾缴纳关税。两相计较，胡雪岩所劫银两，足有百万之巨。

看完这两封信之后，左宗棠脑袋里有很多的想法。

第一点，曾纪泽已经达成合约，而且这新合约相对崇寿所签订的，已经好了太多，他自己是很满意的。驻军新疆，为的就是协助曾纪泽谈判，要是真打起来，日旷持久，肯定是不可能的，左宗棠自己也明白这个道理。如此看来，自己想要的结果已经达成，大清西北已经安定，自己留下来也没有必要，所以可以动身回京。

第二点，此次出关，胡雪岩死人提供了二百万两的军饷，其中一百万两用于密布拖欠的饷银，另外一百万两也已经用去一大半。此时兰州织造局又刚刚成立，全是胡雪岩一手拢总。从他贪污这一方面看，贪得是小，捐的是大。从人品这一方面看，胡雪岩识大体，只是商人本性使然。所以他给曾纪泽的回信中，一方面肯定了他的功绩，另一方面则委婉地告诉他，胡雪岩对于自己十分重要，他这些事情自己既然知道了，一定会敲打，还希望曾纪泽不要把事情闹大。

曾纪泽原本打算回国之后亲自上书彻查胡雪岩一事。一百万两对于胡雪岩和左宗棠这样见过大世面，用起来以十万计的大财主而言算不得巨款，但是对于曾纪泽这般书生，十万两银子便是一辈子吃喝不愁，享用不尽的巨额，一百万两更是边远省份一年的税收了。他本来打算回京之后便上书弹劾胡雪岩，但左宗棠给他的私信，让他压下了这个念头。就这样，胡雪岩躲过了一场祸患。

回京之前，自然先要把陕甘和新疆地区的事情办好。新疆军务和陕甘总督人选都是现成的，刘锦棠是他的心腹爱将，而且是收复新疆的大功臣，以能力和军功来看，由他担任钦差大臣负责新疆军务再合适不过。而营务处刘典，早年曾辅佐他平定陕甘，收复新疆的过程中也出了不少力气。让他来署理陕甘也是很放心的。他照此回奏之后，朝廷很快就批准了他的意见。

左宗棠要走的消息很快就在哈密传开了，启程那一天，左宗棠刚刚走出行辕，便看到国道两旁数千民众前来送行。路边都摆满了香案，新疆人民的挽留之声哭泣之声不绝于耳。这让左宗棠十分的感动。他总领新疆事物之后，对当地民众一直采取安抚赈济的做法，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知道谁对他们好。看到此情此景，左宗棠心中也十分的感动。

走出新疆的路上，左宗棠注意到七八年前原本荒山秃岭，此时早已经一片翠绿。当初他初入新疆，看到新疆沙土风尘，便下令军队驻扎到哪里，便把树栽到哪里。

胡雪岩拢总的兰州制造局原本是负责生产羊毛织品的，听闻左大帅要种树，胡雪岩便积极支持，在能够养蚕的地方都鼓励农民种树，这样一方面能够绿化环境，另一方面也相当于变相赈济新疆民众。而不适合养蚕的地方，则种上了柳树杨树榆树等等。此时大道两旁，树木成阴，左宗棠看着这些树木，便看到了这些年没有虚度的光阴，心中满是感慨。

刚刚出了新疆来到肃州，便发现肃州城外的大道旁边，竖起了一座崭新的石碑。左宗棠下马细看，上面写着的是：“大将筹边尚未还，湖湘子弟满天山。新栽杨柳三千里，引得春风度玉关。”

看到这首诗，左宗棠十分的得意：“向来是春风不度玉门关，如今种了树，把春风也招来了。用典用得不着痕迹，而且气魄也很大，真是难得的好诗。”

左宗棠向来喜欢恭维，也觉得自己当得起恭维，这首诗正好写到他心坎里了，他转而问向前来迎接自己的刘典和赖长：“这石碑是你们立的？”

刘典赶忙说道：“这是胡大先生专门派人前来立的，下官不敢居功。”

左宗棠连连赞叹，这胡雪岩就是会办事儿，总是能让人感觉到舒坦。他转而问道：“那他有没有说这诗是谁写的？不可能是他自己写得吧？”

“这是浙江巡抚杨昌浚大人的佳作。”

左宗棠眉头一皱，心里有些高兴。杨昌浚和胡雪岩素来有嫌隙，当初杨昌浚还给自己私信说胡雪岩的坏话，看来像如今两个人关系是缓和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