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劫后余生
状况无比凄惨的七叶世界,就像一条与惊涛骇浪搏斗后精疲力竭,被暗礁扒皮拆骨的怪鱼。
它又像无数细木签子串起来的烤串,正烤得乎乎冒烟,焦鳞碎屑四散纷飞……七块大陆自然就是串上大小不一的肉块,而冒出的烟,其实是大陆与大陆之间的虚空被挤压后,快速流失的魂能。四散纷飞的焦鳞碎屑,则是主大陆剥落的岩石……
峰怜的恩师冠同长老,曾把七叶世界比喻成一条大船。按这个说法来看,现在这艘伤痕累累的破船已经在浩瀚的异域时空搁浅。再看看那支离破碎的隔舱,横七竖八的骨架,它好像永远都等不到再次远航的那一天了。
拜真神族三煞所赐,七叶世界这次确实损伤极其惨重!
曾经拥有三十六亿复制军团的神踪界,经过普洛仙之战及其后的寄生蜂大清剿,直接去了近半数人口。魂骨殿一战又死两亿,人口剧降到了十八亿以下。
随着立木台圣核爆炸,失控的七块大陆险些撞成一堆。虽然靠着神树的支撑,神踪界成功表演了一回杆上转盘子的杂技,摇摇晃晃地停了下来,但如此巨大的陆地摇晃几下,在盘子上的小生物眼里,那就是起伏高差达到几十甚至上百公里的超级地震!曼特雷恩海中的亿亿吨海水冲上万米高空,扯碎了杀域大陆底部的岩层,又轰然坠落!巨大的海啸突破了海岸线,在神踪界大地上狂奔……经过这几轮折腾,神踪界还能活着的人,就不到十亿了……
比起三年内,人口锐减二十六亿的神踪界,㞭㟶峪、灵兽山的损失相对要小得多。因为龙界大陆的遮挡,没有直接受到两个时空冲撞影响的㞭㟶峪、灵兽山,只牵动了伊甸古陆崩溃时留下的旧伤。
飞屸域跟㞭㟶主陆之间的汤雾涧,距离扩大了数十倍。如果没有拼尽全力的飞屸烈,被甩出去的飞屸氏家园,还不知道会游离出去多远!
在这场弥天大祸中,蜃沙海北部的六金城,成了灵兽山伤亡最惨重的区域。伊甸古陆崩溃形成的深痕谷,这回被彻底撕开。蜃沙海北部从灵兽大陆主体上断裂,飘出去的它正好暴露在龙界遮蔽范围之外! 除了魔魇保护的埋骨城,六金城其他地区全部被毁!两亿地兽族死了大半!
因为八棵胎果木根部承受的巨大力量,胎果木所在地域出现了一道道裂缝。这些大嘴吞掉了不少人命,但更令人心痛的损失是胎果木里正在孕育的新生命!尤其是十二位麒麟祖师,他们原本准备把毕生所学交还给麒麟泊煌先岛理木,然后在归一城魂海投入转生,岂料在无妄之灾中罹难,十二人无一生还……他们肩负着灵兽山的文化传承,这个损失不是单单几条性命可以概括的……
杀域因紫十三的努力,伤亡小得几乎可以忽略。可杀域大陆跟灵兽山贴到了一起,要分开恐怕很难。估计灵兽族和战魔族这对历史上的大冤家,今后就是楼上楼下的邻居了。
比起亡矢遗镞的杀域战魔,腐海虫潮大陆上的虫族,其遭遇就有些令人同情了。它们的家园飞向龙界的时候,立木台神树正忙着阻止从后面撞上来的神踪界。那可是七叶世界最大的一块大陆!它要是没人管,其他六块大陆上所有人为自救付出的努力最终都会毫无意义。于是,顾此失彼的神树,根本没管虫族!
当灾难降临,失控的虫族原大陆,先是转了个九十度,腐海东端斜着擦过了灵兽山西部的鳍鳞海。那一刻,出现了一眼能到横竖两片汪洋的奇景!幸好海水充当了缓冲介质,而水生虫群和灵兽山七海族也不用担心会被海啸淹死。他们远比躲在地下生活又水性很差的寄生蜂要幸运多了。
夺过飞来横祸固然需要运气,但有时候运气不是自己带的,而是他人用牺牲换来的。鳍鳞海幸存的七海族,应该感谢已经逝去的白虎大帝,是他燃尽自己的生命,拯救了御下黎民……紫十三也应该感谢朱雀大帝,尽管陵光的本意不是要保护战魔族,可他却因此再入涅槃。
至此,灵山四帝的最后两位也死的死,退的退。一代枭雄,终成绝响……
擦边飞过灵兽山的腐海虫潮大陆并没有停下来!它的北部山区斜斜插进了龙界。好在前者北部山区也没有虫群,后者底部没人,而且高耸的群山和龙界粗糙的底部,产生了额外增加的摩擦力,帮助黑女皇和巢虫及时停住失控的大陆,否则虫族和龙族就都惨了!
黑女皇用她独特的空间泡,代替了被挤压出去的虚空,作为两块相撞大陆中间的缓冲气球。至高虫母还调动了所又巢虫,用它们的引力捕捉和反重力运动器官,充当虫潮大陆的飞行控制系统。一只巢虫能起的作用虽然很有限,但庞大的数量让它们成了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尽管巢虫在这场保卫家园的行动中立了大功,它们却几乎全部活活累死了……
百蠪在此次危机中也尽了全力。他先是用能量护盾,在大海啸中保住了进化之岛,又用同样的方法配合黑女皇的空间泡,在两块相撞的大陆之间构筑起双重缓冲。可惜百蠪对规则之力知之甚少,他并不是化解本次危机的主力。这种无力感,让刚刚在进化岛过了几年幸福生活而心生懈怠的百蠪,猛然惊醒!
比起没发挥多少作用的王虫,堪称守护七叶世界第二主力的峰怜,拯救世界后,却毫无喜意。她在巨大的危机中因祸得福,已经触摸到了创世次元的门槛,差不多能够完全掌控魂海。可相比所得,她失去了太多!
父亲峰凯和恩师冠同都离她远去。无法相信五行族灭族的峰怜,刚恢复一点气力,就第一时间赶回了立木台。她去了彩怜山中的土歇陵,去了只剩一根石化树干的三合屿,又去了戗锋、仙音曾居住的青奇界天歌岭……无论到哪里,都空无一人……没了!一切都没了……回到神树遗址,望着毫无生机的立木台,峰怜发放声大哭……
身在龙界的九焱,比峰怜更想哭,可他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龙界给它背后的几块大陆充当了盾牌,付出的代价却大到无法估量!龙族大长老陨落,变成了盘龙山上一尊不会言语,不再腾飞的巨大雕像……魔蓝城主玉璃,攀龙寺住持桓好,还有玄山、仰天、东极、黑炎、云鳞这五位龙魂领,拼命守护了座下子民,可他们不是随桓久而去,就是失去了一身本领……
老一辈全都倒下了……九焱成了孤家寡人……
两个时空的规则之力交战后,在龙界大地上留下一道道如巨型快刀利斧劈砍出的恐怖划痕!灾难发生时正在五座主城外的龙族,几乎没人幸免,百万人口一下去了三分之一!九焱和恩师二人合力保护了七叶世界,却没保护好自己的子民,他真是欲哭无泪……
灾难结束了,但它留在人们心中的伤疤大概永远都难以抚平。
逝者已去,生者犹存。七叶世界还有无数的烂摊子,需要活着的人们振作起来,尽快去收拾。而他们将要面对的第一个难题,就是如何获得拨乱反正的力量?
七叶世界闯入的陌生宇宙,它的规则之力远比前者强大。双方交战的结果,就是七叶世界的规则几乎荡然无存!脚下大船抛锚之后,惶恐的七族幸存者们才猛然发现——真正的麻烦才刚刚开始!他们失去了过去环绕身边无处不在的魂能,曾经不懈追求的所有魂能技艺,突然全都失灵了!而那正是重整山河、振兴家园最不可或缺的东西!
真神族炸毁隐族藏在日眠岛的魂海圣核,给七叶世界开了个大洞,已经让魂能大量流失过一次。但这一回,搁浅大船被剥皮拆骨,船上乘客们耗费两千多年辛辛苦苦建立的文明,猛然间彻底地崩溃了!
为了让七叶世界陷入完全停滞的社会尽快重新运转起来,执掌六族的首领们或亲自动身,或派出代表,再度齐聚归一城。跟从前的意气风发、高视阔步不同,这次每个人都显得神情黯淡、虚弱不堪……过去出席灵兽山宝山集六族峰会时,那庞大的随行顾问团队不见了,几乎每位代表都是只身前来。当所有人都在摇摇欲坠的魂海之门下碰面,看着稀稀拉拉的萧索场面,没一个人有开口打招呼的兴致,大家就那么大眼瞪小地站着。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九焱心想。他准备打破沉默,却又不知该如何从七叶世界千头万绪的成堆麻烦中下嘴。扫了一眼站在对面的夜媂,他才想起这次与会的人里,有不少生面孔,大家最好先互相认识下。
“夜媂,黑女皇……她,还有她,她们都好吧?”
“母后过度透支灵力,出现了退化,已经传位给我。只是目前局势混乱,我继位的消息还来不及正式公布。母后目前在进化岛接受治疗,她也在那里。”
九焱听了夜媂的话,稍稍松了口气——他还以为黑女皇也罹难了。已经有太多长者远去,眼下却是年轻一代最需要他们指引的时候,七叶世界承受不起更大的损失了!
旁人对他俩所说的第二个她很好奇。他们大都听说过九焱和夜媂有个女儿,却无人亲眼见过那个集龙、灵兽、虫、魔四族血统于一身的传奇孩子。经历过世界性的生育危机之后,每个成年人心中都在重新审视孩子们的价值。他们无需像老一辈一样背着历史仇恨的包袱,同时他们却又背负起了开创七叶世界未来的重担。
随着老一辈的纷纷辞世,每一位健在的长者,都无比宝贵,而承载未来的孩子们尚且稚嫩。站在这里的六族代表,忽然感到了上无老下无小的巨大紧迫感,和青黄不接的艰辛。
问过夜媂,九焱把目光转向了另一位陌生的神踪界代表。
“阁下是?”
“我是奥瓦拉。”
“泽格陛下她?”
“易林解放者暂时离不开她。”
“那就好,那就好。”九焱连连说道。
“既然所有人都到了,我们就先说说各大陆目前的情况吧?”
“不是所有人都到了。”峰怜突然插话。
大家都注意到——她从天擎者上下来时,就一直抱着一截黑曜石模样的东西。锞囊不能用了,魂能也没了,峰怜抱得很吃力。很难想象这位呼风唤雨的女子,现在会被一块石头压得汗流浃背,一群曾经叱咤风云的人物,都心有戚戚焉。
被打断的九焱,忽然明白峰怜要做什么。大家都静静等着峰怜后面的话。
“这是我从立木台神树主干上带回来的。我想请大家一起,向五行族所做的牺牲,致敬。”
是五行族阻止了六块大陆的相撞,是他们拯救了七叶世界!所有代表都对峰怜的提议表示赞同,众人垂手肃立,为远去的五行族默哀,也为其他陨落的英雄和无名的逝者们,默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