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倭贼犯华 山河泣血（三）

送别的声音似乎还在心中流淌着，杨承林忍住泪水，将酒碗高高的举起，然后将酒哗哗的全倒在了地上。一时间，诺大的杨家大院里，哗哗的酒水洒地声不绝于耳，没有人说话，人群里安静的出奇，只听到挂在柱子边的火把正在风中猎猎作响，那浓郁的酒香从地上升腾起来，和着天空高悬的月亮，如同奏响着一段哀鸣，在夜里低沉压抑。

杨承林看着众人脸色肃穆，放下手中的酒碗，提起坛子又汩汩的给碗中倒满酒，志国和志远会意，也在碗中添上了酒。

微风轻轻摇曳着跳动的火苗，杨承林在光亮中脸色坚毅，站在昏黄的火光下，身影透着一股历经沧桑的倔强，几条皱纹从他的眼角慢慢爬了出来，但他的脸上，依旧是不服输的样子，仿似荒山野岭间的遒劲树木，在风雨中，挺直站立，坚韧不拔。

“伙计们！你们都是跟着我杨承林从老家陕西过来的老伙计，这次跑商，一路上也多亏诸位照顾，这一碗酒，我敬你们！”他的声音洪亮真挚，没有丝毫犹豫，端起酒碗就干了。志国和志远也跟着，将酒喝了个干净。

“杨爷，你是惩奸除恶的大英雄，铁骨铮铮的汉子，跟着你，我们愿意！”

“是啊，杨爷，你对我们有恩，就算是搭上了这条命，我也是在所不惜！”

“杨爷，这碗酒，我们敬你！”

…

伙计们端着酒不停的朝杨承林涌过来，他没有推辞，解开了自己自己的衣衫，像是年轻时的模样般，大碗喝着酒。连志国和志远想要为他替酒，也被狠狠的骂了顿。

夜空中繁星点点，惨白的月光柔和的照在朔县城的上空，微微飘来的风里，夹杂着隐约喧嚣的人声，和心里压抑着的悲伤，淡淡的酒气从杨家院子里溢出，若醇久的情谊，点点滴滴，挥之不去。

杨承林围着老伙计大口喝着酒，到尽兴时，像是个开心的孩子般站在了大桌子上，他一手拿着酒坛子，一手端着酒碗，望着天空锋利的月牙，眼睛里闪过几许悲伤的泪光。

“长路漫漫白雪飘——，忠魂义骨他乡埋——。心头里，似悲伤万千哎——,故人何在？故人—何在哎——”

沙哑的吼声若阵阵恸哭的悲诉，在夜色的安静里悄悄飘远，声音里满是悲伤和不屈，仿如黄土坡上，一个倔强的放羊老汉，在冲着天边起伏的山川大声怒吼着，那一字一句飘在头顶，都如同一个惊雷，又像是震颤的鼓点，擂动着心头的悲愤。

“哈哈哈哈——，老伙计，走好喽——”杨承林大声笑着，夹杂着几滴落下的泪水，将碗中的酒一干而尽。他撕心裂肺的喊着，看着漆黑的天空，将酒坛子高高的抛起，当酒坛子落地破碎时，他收起了自己的眼泪，抬头望着闪耀着星光的远方，身影在火光下微微萧瑟，却是骨子里的不屈，依旧在心里流淌着。

夜已深了，风声也渐渐大了些，杨家院子里酒气浓郁，人声也逐渐平息，几声遥远的狗吠从城里传来，和着院子里漂浮着的昏黄火光，似乎将夜色又勾勒的渐浓了些。

杨父坐在院子里，看着冷清下来的桌子，自斟了一碗酒，长长的叹了口气，将酒一口喝了下去。

鹧鸪鸟在树林里幽幽鸣叫着，带着风起吹着树叶的沙沙声，仿似夹杂着几分不舍，在夜空下萦绕着。

朔县城里漆黑一片，人们早已睡下，只留下几点亮光在暗处闪烁着，泛着浑浊的光亮，如同惺忪的睡眼。

火光在屋里安静跳跃着，如同笼上心头的淡淡思绪，在空气中留下了一股温暖的甜蜜。

兰朵穿着肚兜儿，眉眼温柔，像是个睡着了的孩子般躺在志国怀里，她搂着他的肩膀，没有说话，似乎在享受着此刻相聚的安静。

志国搂着她，光着膀子，健壮的肌肉在灯光下棱廓分明，他的手在兰朵的小肚子上轻轻摩擦着，脸上带着笑意，仿若在憧憬般看着她的肚子，满眼是做父亲的温柔。

“兰朵。”志国低下头看着她，满脸温情的模样。

“嗯，咋啦?”兰朵抬起头瞅了一眼他，眨了眨眼睛，将头又往志国怀里靠了靠。

“你说会是个男娃呢？还是个女娃？”

“这个—”兰朵脸色突然凝重起来，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当然要生个带把儿的啊！要给你们老杨家传宗接代，要不我这肚子也太不争气了！”她看着志国，脸上带着些许的坚定。

“那要是生了个女娃呢？”志国含笑看着兰朵，似乎被她认真的样子逗乐了。

“生个姑娘的话，老娘就再生！总要给你们杨家生个小子，要不我这大少奶奶就太不出息了！”兰朵义愤填膺的说道。

“好了，生孩子可是很疼呢，有孩子就行了，你要是受疼了，我这心里也心疼你。”

“老娘不怕，不就是流血嘛，给你生多少个崽儿老娘也不怕！”兰朵忍着眼中的泪水，故作坚强的看着志国，志国眉头微皱，一把把她揽进了自己怀里。

昏黄的灯火在屋子里安静的跳跃着，兰朵抱着志国，微微笑着，脸上的泪水滴滴滑落。

志国将手放在兰朵脊背上轻轻抚摸着，不一会儿，两人的呼吸便急促起来。兰朵的脸上起了淡淡的红晕，在灯火的光亮里，愈加诱人。

“志国，你给孩子起个名吧。”兰朵依偎在自己男人怀里，声音像是春日的花草般温柔。

“起名？”志国有些疑惑，用手摸了摸兰朵的脸颊，兰朵看了他一眼，肯定的点了点头。

窗外风声习习，摇曳着树木窃窃私语，叶子的婆娑声像是沉暮的乐音。志国看着桌上跳跃的火光，心里陷入了深深的思索，良久，他才从嘴角挤出一丝笑容，如若雪花般平静。

“就叫杨忠邦吧，按着家谱的字号‘承志忠烈’，我这一辈是‘志’字辈，那么下一辈就是‘忠’字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