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吐蕃公主
当楚卓轩深吸一口气时，又有一样精致的甜点新鲜出炉。
翠桃皱起挺翘的鼻子，忍不住食指大动，楚卓轩顺手往她嘴里塞了一块，这行事豪放的女子首次露出娇羞之态，但接下来美目大睁，惊呼道：“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天下第一的厨师，但这是我吃过的最美味的糕点，真想试试这盘礼花绽放会是什么味道。”
楚卓轩笑道：“以后我天天做给翠翠吃。”
翠桃没好气道：“你想留下来，那要苏管家满意你的手艺才行，讨好我没用的。”
楚卓轩道：“那你快拿给苏管家尝尝，若菜凉了会使小弟的手艺大打折扣。”
翠桃咯咯一笑，顺手提起食盒：“现在知道急了，真想看你被赶下船的样子。”
楚卓轩抢前一步，两手虚托食盒，跟着她一起往外走。
翠桃愕然道：“你干什么？”
楚卓轩道：“雨天路滑，怕翠翠一不小心打翻食盒，岂非暴殄天物？多加一层保障，小弟才能安心。”
翠桃不满道：“我是那不稳重的人吗？”赌气似的加快了脚步。楚卓轩弓背哈腰紧跟着一路小跑。
翠桃笑骂道：“真像个死太监！”
楚卓轩尖着嗓子，细声细气：“娘娘万福金安。”
当两人再次来到苏管家的居室，这清冷的美人仍在看书，楚卓轩接过翠桃手里的食盒，小心翼翼打开盒盖。
苏管家鼻翼抽动，讶异道：“只是这香味便让我食欲大增，卖相更是不凡，远非一般自称名厨的师傅可比。”
楚卓轩急忙奉上双箸。
苏管家先试甜点，然后又夹一块鱼肉细细咀嚼。
楚卓轩盯着她鼓动的香腮，突然有些忐忑。这美女虽是管家，看她行为气质便知品味非同一般，若给她嘴里吐出一个否字，否定他自诩为天下无双的厨艺，那对他将是非常大的打击。
过了半晌，苏管家一言不发，再夹一块鱼肉，这次闭上眼睛，咀嚼的速度很快，当她睁开眼睛时，眸子里蕴含一丝笑意：“你这人没个正形，初始以为你言过其实，但看在翠桃的面子上才让你一展身手，结果证明是我以貌取人，看走了眼。请坐！”
对方如此坦白，楚卓轩不禁心生好感，自信道：“小人不仅擅长厨艺，武功更是不弱，若是雇佣小人，算得上又雇下一名护卫，可谓一举两得，苏管家真走运。”
苏管家淡然一笑，不置可否。
昼阳藏精诀乃鬼幽谷的镇宗绝学，其精髓在于一个“藏”字，在楚卓轩的刻意隐藏下，他整个人看起来眼睛无神，脚步虚浮，武功实在稀松平常，她又怎会相信楚卓轩的“大话”。
不过翠桃却知道楚卓轩绝非在说大话。
苏管家道：“我对有才能的人一向非常大方，工钱月底结算，暂定为一两黄金，你若讨得主人欢心，工钱可翻三倍，有什么问题吗？”
楚卓轩大感意外，没想到对方竟这么爽快，又像她所说的那般大方，按照市值一两黄金相当于十两纹银，当初他用两张熊皮才从杨业手中坑来三两，供他逍遥了许久，不过他志不在此，又怎会有异议。
不待楚卓轩答话，苏管家接着道：“今晚主人要招待贵客，你能拿出刚才的水准，另有重赏。”说完，重新拿起书本，伸了个懒腰。
楚卓轩慌忙起身，与翠桃一起告辞离去。
约两个时辰后，巨舫顺利到达京兆府。
楚卓轩在苏管家的特意嘱托下随翠桃下船，为晚上的酒宴采办食材。孙战等人则打点好行囊，怀揣此行丰厚的酬金告别离去。
此时天空放晴，艳阳高照。
巨舫临时停靠的地方是一座名为真源的小镇，地处渭水之滨，乃东西交通要道，往西八百里，出岷州，便可到达吐蕃境内，是以两国往来走水路的客商均在此地补充给养。
翠桃轻车熟路，领着楚卓轩直往采办点。
楚卓轩踏足人流熙攘的街道，想起幽州城外百里无炊的焦土，突然有一种恍若如梦的感觉。
一镇之地昭示战争的残酷。
倘若宋与吐蕃掀起战事，这里将是另一片焦土。
楚卓轩不忍深思下去，轻叹一声驱散脑中的思绪。
这时翠桃怀抱大包小包一堆食材走过来，一股脑丢在楚卓轩跟前，不满道：“你这人是否榆木疙瘩？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楚卓轩忙告一声罪，拎起食材扛到肩上。
翠桃扯着他，兴冲冲道：“那边有杂耍，我们过去看看。”
两人挤开拥堵的人群，行至半途，楚卓轩心中一动，瞧往右前方的一座酒楼，二楼厢房的窗户突然被人打开，一个矮小的身影穿窗落地，轻得好似没有重量的落叶，惊得附近的行人纷纷躲避。
楚卓轩头皮一麻，不自觉放缓了脚步。
翠桃顺着他的目光瞧去，那人正整理衣衫，装作若无其事地四处闲逛，遂讶异道：“这人是谁？你怎会怕成这个样子？”
楚卓轩尴尬道：“散奇。”随后嘴硬道：“我这怎会是怕？这叫小心驶得万年船。”
翠桃心里一惊，接着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目光移向楚卓轩的后背，叹道：“你若不说，谁都不会想到你背上那把毫不起眼的厚背刀竟是传说中的止战刀，怪不得散奇会紧追着你不放。”随后又道：“我很好奇，你到底是什么人？按理说，以你的武功早该名扬江湖，但我多方查探，江湖中却没你这号人物，中原地大物博，果然是藏龙卧虎。”
翠桃还要讲话，酒楼内骤然传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暴吼，二楼厢房的窗棱四分五裂，一名身高近一丈的光头大汉轰然坠地，大地都似乎震颤一下，随后迈开大步往散奇追过去：“那老头！还老子的密函来！”
散奇回过头来哈哈一笑，斜掠而起，跃上房顶后，三纵两跃消失在大汉的视野里。
那大汉气得怒吼连连，兀自狂追不止，怎奈他轻功不济，只懂得横冲直撞，顶着一身的青菜蛋壳迅速远去，身后的商贩人仰马翻，鸡飞狗跳。
翠桃望着大汉的背影脸色越来越难看，转身拉起楚卓轩掉头就走。
这次轮到楚卓轩幸灾乐祸：“那人是否翠翠的追求者？你怎会怕成了这个样子？”
翠翠气道：“你为何总没有个正经样？人家都已经心急火燎了，还要与我斗嘴。”
当远离集市，翠桃忽然停下脚步道：“若我家主人遇到了麻烦，你是否会出手相助？”
楚卓轩笑道：“那要看什么事情，若是违背道义，请恕小弟爱莫能助。”
翠翠转怒为喜：“人家就知道你是个好人。”
楚卓轩难得的露出尴尬的神色，自己现在这副尊荣怎都与好人绝缘。
翠翠接着道：“你有没听说过李德明？”
楚卓轩沉吟道：“你说的是否西夏之主李继迁的长子？传闻此人深得李继迁的宠信，乃未来西夏王室的继承人，他怎会与你家主人扯上关系？”心想：“那巨舫的主人绝非一个简单的商人。”
翠桃叹道：“这其中的原因错综复杂，牵扯到吐蕃与西夏长久以来的恩恩怨怨，一年前的宗哥城之战便是这恩怨的延续。”
楚卓轩道：“此战传闻因李德明妄图南下入侵吐蕃而起，但他又怎会是大将军寒烈的对手，自然是以败北而告终。“接着沉吟道：“明知不敌偏要以卵击石，李德明如此愚蠢，李继迁怎会选他做继承人？”
这时另一个声音接口道：“不明内情者才作此想。李德明不仅不愚蠢，反而是雄才大略，若非如此，西夏何能在辽国的臭腋下苟延残喘至今？”
一名秀丽清雅的白衣女子款款而至。
翠桃慌忙行礼：“见过苏管家。”
苏管家对她视而不见，将目光投往楚卓轩，道：“西夏北部与辽国接壤，近百年来受其奴役，国力渐弱；南部则是我吐蕃，双方实力旗鼓相当。李德明野心勃勃，岂会甘心夹缝中求生存？而要改变这种状况，唯有吞并一方，吐蕃自然成了他的首选目标，所以才有了宗哥城之战。”
楚卓轩心想，这美女只怕也不是一个简单的管家。
苏管家继续道：“宗哥城之战只李德明的一次试探，虽然败北，却给他试出，只要有寒烈一日在，他永远别想踏入吐蕃一步，遂转而求其次，对我吐蕃采用了和亲之策。”
楚卓轩怔怔道：“这又和你家主人有什么关系？”
苏管家道：“赞普已答应李德明的和亲，我家主人便是最佳和亲人选。”
楚卓轩不解道：“李继迁除了长子李德明，次子李德昭，没听说过他还有女儿啊。”
翠桃没好气道：“是李德明迎娶我家主人，真是个笨蛋。”
楚卓轩恍然道：“原来你家主人是个女人。”紧跟着道：“你们表面上是来大宋行商，实则为了逃婚，怪不得船上都是女眷。”压低声音道：“那李德明是否逼婚来了？”
翠桃点头道：“那追散奇的大汉乃李德明的贴身侍卫项鼎，二人一向形影不离，项鼎既已出现，李德明必然躲在那酒楼里。”
楚卓轩暗道，要躲的应该是你家主人，他李德明何须躲。
翠桃望向苏管家，欲言又止。
苏管家道：“前日我便收到了消息，并提前做好了安排，必叫李德明无功而返，你无需担心。”
楚卓轩长舒一口气道：“那便没小弟什么事了。”
翠桃不满道：“大丈夫一言既出怎能……”
苏管家冷冷瞥了她一眼，眉宇间自有一股威严，翠桃心中一慌便讲不下去。
苏管家道：“翠桃你越来越大胆，没有我的允许，你敢将主人的秘密透露给旁人，你该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翠桃脸色一白，惨然道：“是杀是剐，奴婢任凭苏管家处置。”
苏管家将目光移向楚卓轩：“我虽不知你给翠桃灌了什么迷魂汤，但你既已知晓我们的底细，必然不能留你性命。”
楚卓轩心中一叹，女人变脸的速度真快，刚才还有说有笑，这会便喊打喊杀，不过他知道对方出手在即，悄悄调动昼阳真劲。
翠桃深知楚卓轩的可怕，纵然加上自己，合两人之力只怕也不是他的对手，一咬牙拦在两人中间：“一切都是翠桃的错，苏管家不要迁怒旁人。”
苏管家一时杀机大盛：“闪开！”
翠桃一言不发跪下来，闭目待死。
三人间一时陷入僵持。
楚卓轩终不习惯躲在女人的背后，走出来道：“大家有话好说，何必动刀动枪。不如我们打个商量，从现在起我便留在船上，直到你们解决李德明后再放我离开。小人我武功不济，随便找两个懂武功的丫头便能将我制服。”
苏管家面无表情，令人看不出心中喜怒。过了半晌，翠桃在对方凝如实质的杀气下发出轻微的颤抖，且幅度愈来愈大，快要支撑不住时，苏管家突然转身：“今晚的宴会正常进行，你们若敢偷懒，工钱减半。”
翠桃身体一轻，压力顿消，整个人瘫坐下来。
楚卓轩搀她起来：“她已经走了。”
翠桃道：“是我救你一命，你欠我一个人情。”说到这里，不禁俏脸一红，底气不足道：“万一我家主人有麻烦，你可不许袖手旁观。”
楚卓轩叹道：“翠翠为何不为自己多着想？想想该如何回去面对苏管家的惩罚。”
翠桃道：“这和你无关，你只需要告诉我，到时要不要出手帮忙。”
楚卓轩自顾不暇，且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实不愿卷入到别国的麻烦里去：“你家主人身份尊贵，想为她效命的人不知凡几，哪里轮到我楚……轮到我张普，嘿！我就不去掺和了。”
翠桃怔怔瞧着他，没想到他会拒绝，咬牙道：“算我看错了你。”转身就走。
楚卓轩忙追过去：“那李德明身为西夏皇子，又是雄才大略，你家主人嫁于他，未必不是你家主人之福。”
翠桃脚步不停：“我吐蕃儿女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