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班子
“叮叮当当”的声响，掺杂着粗沉的低喝声。
洛呆抬眼看去，只见其上招牌写着“器原铁铺”四个大字。
转过身，向里走。
只见铺中一应铁器摆放整齐，一名皮肤黝黑的壮汉端着茶壶，不时放在嘴边喝上几口。
看着暗火微燃的炉灶上空无一物，洛呆估计此时应当是这位铁匠休息的时候。
洛呆来之前问过路，得知这家铁铺最擅煅造刀器，且宫中有不少侍卫，也常来此间锻造兵器。
未等洛呆开口，那汉子放下手上的茶壶，问道：“客官可是来订做刀具？”
洛呆摇了摇头，将腰间的卫刀抽出，将断刀放在桌上，说道：“此刀可能复原？”
那人将洛呆手中卫刀拿将起来，仔细查看一番，摇了摇头：“不行，这把刀已经废了，不过客官既是擅使腰刀，本店倒有些良品，客官可以看看。”
说罢，指了指货架上摆列整齐的刀具。
洛呆也不去看，望着那人道：“那便请按着这把刀，重新打造一柄。”
壮汉拿起卫刀，托着下巴沉吟一会儿，缓缓道：“可以。”
又上下打量一番洛呆，问道：“客官可是宫中侍卫？”
洛呆摇摇头，“在下五皇子府上侍卫，此刀打造好后，送到五皇子府上便可。”
壮汉这才了然，“既是五皇子府上，那便没什么问题了，十日后，小的会派人送去，恩...纹银十五两。”
洛呆点点头，从怀中掏出刚刚领得的官制纹银递过去。
那人接过手，交给身后的学徒，对着洛呆说道：“客官请稍后。”
看到洛呆出手便是官制纹银，壮汉倒是信了九分。
大蜀律，像铁铺这般敏感的行业，自是要小心谨慎，从这儿流出去的刀剑兵器自是不敢忽视。
若是不小心间流到恶徒的手上，那岂不是天降横祸？
故而这壮汉，方才有此一问。
交过银子，洛呆背着手边随处看看，边耐心候着。
一扫眼，只见壮汉桌上，平置着一个依然成型的刀柄。
无论是外形，还是其上的纹路，都与自己手上的夜鹫堡卫刀一模一样。
只是隐蔽处，并无夜鹫堡特有的标识。
洛呆奇道：“店家，这桌上的刀柄，是何人所订？”
壮汉端着茶饮着，听洛呆发问，看了看，说道：“这个人的身份，小的不便透露。”
洛呆想了想，问道：“御安司？”
壮汉听到话，霎时变了脸色，一副“你很不识趣儿”的样子，沉声道：“客官还是不要多问的好。”
说罢，转过脸，冲着里屋喝道：“狗子，你TM 快点儿。”
“诶诶...来了，来了，师傅。”刚刚进里屋的那个瘦小学徒手上捧着几锭银子，赶忙小跑出来道。
壮汉从自己徒弟手上一把抓过银子，递给洛呆：“客官，这是找您的，三十五两，您掂掂。”
洛呆接过手，掂了掂，揣进怀里。
看着这个壮汉刚刚的反应，想来自己猜的倒是八九不离十，估计也只有御安司的人，才能让这位店主这般避讳。
不着痕迹的望了眼那炉灶上还未打造完毕的刀刃。
微寒闪耀，凹线条纹深深地将刀刃分作两端。
一看便知绝非凡品。
估摸着一把刀做下来，怎么着也得过百两银子。
只是不知御安司中，哪位“有钱人”竟与自己一样，出自夜鹫堡中？
缓步离开，解决了卫刀的事儿，洛呆还得去五皇子府上当值。
穿过错参不齐的街道，没一会儿功夫便到了五皇子府外。
刚入门处，早有下人躬身施礼。
“洛大人。”
洛呆点了点头，低声问道：“殿下呢？”
那下人保持着躬身状，回道：“殿下刚下早朝回来，想来是在书房。”
洛呆“恩”了一声，不再停留，径往里走。
走到一半，洛呆停了下来，微微转过头来，疑惑的问道：“新来的？”
那下人忙道：“是的，大人，小的是今儿个才来的。”
洛呆问道：“原先那个瘦脸尖腮的高个子呢？”
“小的也不太清楚，只听说被殿下调到城外庄子上去了。”
洛呆了然，接着问道：“你叫什么？”
“小的周富，大人若有递信儿，跑腿儿的事儿，但请吩咐。”那周富哈着腰，小心道。
洛呆点点头，这是个有眼力见儿的，一时，心中倒是对此人存了些许好感。
不再多问，洛呆抬步便向院中走去。
一路间，不时便有些下人们躬身见礼。
洛呆将这些人与自己先前所记一一对比，发现整个府上一路走来，出现了不少生面孔。
很多下人并不认识自己，只是眼见前人“领头”，这才跟着跪下，毕竟洛呆今日身上并未穿着那件黑色侍卫劲装。
洛呆压下心底的疑惑，继续向里走，却见府上大总管正忙着布置客堂，一副副华丽幔帐，透着喜意，缠绕在客堂外的柱梁上。
打眼向里看去，只见其中桌椅板凳早已布置整齐，炫明灯饰一应俱全。
这里洛呆熟悉，正是那人自己初来五皇子府上时，五皇子设宴之处。
只是不知今日这般布置，究竟是所为何事？
客堂之外，府上总管荀公公此时正扯着自己尖细的嗓子，对着一众下人高声指使着。
“轻着点儿，这可是上好的琼丝，当心弄脏了，咱家给你板子吃。”
“哎哎哎，那边给我快着点，这晚上前弄不完，都给我吃不了兜着走！”
……
未待洛呆开问，荀公公已经扭头看到了洛呆，稍显惊讶。
拱手道：“洛大人。”
洛呆回礼道：“荀公公，这是？”
“奥，洛大人许是不知，这今儿个早朝之上，咱们主子位列封王啦，晚上阖府欢庆，洛大人晚上可得多喝几杯。”
“原是如此，当醉上一遭。”洛呆笑道。
二人拱手推笑一番，这才分开。
一路来到五皇子书房前，洛呆站在台阶上等着五皇子的通传。
不一会儿，刚刚进去问询的下人恭然领着洛呆进到屋中。
入房中，只见不同于其他贵胄书房中的雅致墨香，五皇子的书房中并无多少书本，相反，排排架上摆放着的却是些精致兵器。
刀，枪，斧，钺五一不全。
其实这倒是见怪不怪了，这般痴迷武学的皇子，又怎会如寻常皇子那般饱览诗书？
“卑职洛呆，叩见殿下。”
洛呆叩跪在地，躬身行礼。
按大蜀律法，官员见到皇子，只需行拱手礼，不过洛呆身为五皇子府上侍卫长，又是蜀皇亲自调拨，自然便也算是五皇子的“奴才”，跪拜礼倒是应当。
五皇子坐在房中上位桌前，看到洛呆见礼，却是吃了一惊。
也不顾皇子之尊，急忙从椅上走下来，双手敞开，扶起洛呆。
“洛师傅怎得如此，我待你等何时算作外人，莫要这样。”
说罢，将洛呆扶起。
洛呆连道“不敢”，心里却很是恩受，皇家贵胄，哪个不是翘着鼻孔看人，遇到五皇子这般“另类”，直叫人暖入心窝。
五皇子冲着洛呆笑笑，转过脸冲着一旁的侍女言道：“去给洛师傅搬张小凳。”
洛呆推让一番，方才坐下。
重新坐回原处的五皇子笑眯眯的说道：“今日，洛师傅倒是赶了个巧，府上晚上设宴，洛师傅倒是早来。”
“卑职恭贺殿下位列封王，天福永享！”洛呆拱手贺道。
“哦？洛师傅已经晓得了？”五皇子脸上始终挂着掩饰不住的笑。
十六岁封王，这在大蜀百年来，只怕是独具一人。
由此可见，蜀皇对于自己这个“晚来皇子”到底有多么宠爱。
不过真要说起来，倒也正常。
蜀皇年轻之时，无论怎样，始终无子，公主殿下倒是众多。
这般一直到年入四十，方才与王皇后诞下大皇子。
随后，除去早夭皇子外，如今成年的皇子也不过五位。
而这位五皇子更是蜀皇老而所得，又怎会不多加疼惜？
坐居上位的五皇子，脸上的笑容缓缓褪去，面上一本正经。
洛呆觉得，这位“离权”皇子应当有话要说。
果然，五皇子正言道：“洛师傅在御安司中，身居何位？”
洛呆听到五皇子发问并不奇怪，五皇子知晓自己的身份是肯定的，毕竟其余四位皇子府上的侍卫长尽皆出自御安司统领，人尽皆知。
“卑职不过是御安司中的一个小小带刀鬼面。”洛呆回道。
御安司在都统领也就四人，想来正是这般，五皇子方才有此一问。
洛呆微低着头，其实却在暗暗观察着五皇子脸上的表情。
只见五皇子得到答案，脸上却无蔑视，也并不觉得那种自己身旁派来“微末”那种不满。
反是凝望着洛呆，说道：“父皇当年，身边有着带刀鬼面庞勇，膀依之臂，成就父皇千古之尊。我虽无意帝位，但也希望能有能够重用之人。”
五皇子顿了顿，接着道：“父皇今日早朝，封下我与众哥哥四位列王，后来父皇与我面谈之时，希望我能懂得识人用人之道。我觉得父皇指的这个人，是洛师傅！”
五皇子不再说话，洛呆自然知道这个时候应当怎么做。
单跪在地，拱手望着五皇子，激声道：“卑职愿为殿下效死！”
不过心中想着，蜀皇当然会这般说，自己来到这里，便是为了“控制”，只是如今，蜀皇的一番话，将此事倒是作得简单了些。
看着面前这位不过十六岁的稚嫩皇子，一脸激动的望着自己，不禁暗叹，果然是“离权”的皇子，身边除去平日里的一众侍卫，竟无其他“底牌”。
现在，只因其父皇的“暗示”，这才有了自己的“班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