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73 南方小镇

南方的天空先是飘起了蒙蒙小雨，接着便是好几日的晴空万里。

陈淇淇在接到左沿电话的时候，整个人从床上蹦起来，掀开窗帘，吃惊地看着外面的艳阳。

“什么？你说你来巴中了？”陈淇淇惊呼起来。

陈淇淇是标准的南方人，四川巴中，而在巴中最奇特的景象便是十一月的光雾山枫叶，层林尽染，一片明黄。

而左沿也正是冲着这光雾山而来，她之前听陈淇淇说过很多次，只是一直没有机会造访这里，冬天自然是没有枫叶的。

山里的雪，却是左沿一直想见的。

顾我思总是问她，整座山上都是雪，那是怎样的景象啊？

左沿不知道，即便在书上、电视上见过，那也是极其抽象的，具体怎样，还是得亲临其境。

她走过一片又一片山，越过一个又一个隧道，终于到了传说中的美丽无比的巴中。

那是一座很味道的城市。

没有大城市的繁华，但是你一进城就能听见各种各样生意人的叫卖声，他们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说着左沿听不懂的家乡话。

陈淇淇到火车站接了左沿。

左沿拖着行李，“你说你家在什么地方？”

“南江啊。”陈淇淇答道。

南江，左沿点点头，顾我思之间跟她提过，那是她祖籍所在地，只不过那时认为，总有机会来看看的，便也没有在意。

陈淇淇歪着脑袋，“烤鸭小公主，你怎么寒假都不消停，跑来巴中啦？”

左沿抿抿嘴，“我想来看看你不行吗？”

“那敢情好，不过我怕某些人说的不是心里话。”陈淇淇撅起小嘴。

“那我就说实话了，”左沿转了转眼珠子，有些调皮，“其实在青岛挺无聊的，加上遇见一些不想面对的事情，说真的，我就是想见见你，你这么乐观，我喜欢见到你。”

陈淇淇突然泪眼朦胧地看着左沿。

左沿大手一挥，“悠着！”

陈淇淇的眼泪一下子就回到了肚子里。

左沿跟着陈淇淇到她家吃了午饭之后便起身去光雾山。

光雾山下有许多生意人，很多店面，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陈淇淇拽着左沿要去坐会儿，喝会茶再上山。

她们到了一家叫“老男孩”的茶吧门口，左沿忽然顿住了步子，眼睛像被人点了穴道一般，死死地盯着一个方向。

陈淇淇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喂，看什么呢，走了！”

“我们去那家吧。”左沿指着对面的一家甜品店，眼睛里装满复杂的情绪。

顺着她指的方向，陈淇淇瞧了瞧，几个歪歪斜斜的艺术字“雨雪霏霏”。

“你想去雨雪霏霏啊？想吃甜品吗？”陈淇淇问。

左沿的嘴角慢慢划出浅浅的弧度，她突然想起某个夜晚，顾我思将脑袋钻进她的怀里，骄傲地看着天花板，一脸自豪地说道，“我的名字是我们这些人里最有诗意的，今我来思，雨雪霏霏，你说是吧？”

而这个问题，那时的她还未回答，此时她站在这家店外，真想大声说一句，是啊，你的名字是最有诗意的。

但情尤在，人已逝。

左沿径直进了那家店，里面是各式各样的甜品，样子新颖好看，颜色粉嫩少女，一看老板就是满是少女心的年轻人。

橱窗里的几盒奶油蛋糕忽然让左沿望而却步。

陈淇淇眼睛里像是冒着星星，冲了过去，兴奋地拿起那蛋糕。

蛋糕底下是奶油，上面是草莓，是最简单的形状。

“这家蛋糕真是特别，别人都是放一个草莓，为什么这里放了两个？”陈淇淇指着蛋糕上的两个红红的草莓惊叹。

左沿皱着眉头，心中的讶异又怎会少于陈淇淇，两个草莓的蛋糕，她再熟悉不过。

她在四周转了一圈，快步走到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服务员面前，“你们老板在吗？”

服务员奇怪地打量了她一眼，客气地笑了，“我们老板今天不在，您有什么事吗？”

左沿沉闷地点点头，“没什么，我就是想问问为什么你们家的蛋糕有两颗草莓。”

“这是老板吩咐的，老板说好事成双。”

左沿惊奇地瞪大瞳孔，碍于陌生人，她只得感激地笑笑，随便拿了几个蛋糕，退出了那家店。

她们买了几瓶水之后便上了光雾山，上面白茫茫的一片，堆满了雪花，虽然生在北方见惯了雪，但很少见到这样的气势恢宏的场面。

“淇淇，真没想到你们这儿还有这么美丽的地方，”左沿用胸前的相机一边拍着干净无瑕的景色，一边说话，“要是顾我思见了这样的景色，不知道开心成什么样呢。”她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陈淇淇撅起小嘴，“那是，这里可是全国第二大枫叶林呢，要不是位于四川这么偏僻的地方，早就红遍大江南北啦！不过你总提的顾我思是谁啊，她要是喜欢这里的景色你带她来不就好了？”

左沿突然停止拍照，“我什么时候总提起她了？”

“梦里啊，还有喝醉的时候，反正我听过那个名字，本想问你的，后来搞忘了。”陈淇淇捡起路边雪坨子，在手心里搓揉着。

左沿沉默不语。

“到底是谁啊？”陈淇淇突然凑过脑袋，俏皮的样子让人不忍心拒绝。

左沿关掉相机，“真想知道？”

陈淇淇诚挚而有力地点点头。

左沿抿嘴一笑，“她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其实我们认识挺长时间了，但真正关系好是在初三的时候。”

陈淇淇扳着手指，“那还是挺长时间了，都七年了吧？”

左沿看着她，摇摇头，“我跟她只做了四年的好朋友。”

“什么意思，你们吵架了？”

左沿的表情有些沉重，她再次打开相机，拿起，对准对面的一棵枫树，狠狠按下了快门。

“不是，我们不会吵架，她走了。”或许连她自己都想不到有一日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她可以淡定到这个地步。

陈淇淇追了上去，“去哪里了？那你们还在联系吗？”

“没有。”

“为什么？既然你们关系这么好，那你为什么不去找她？”

左沿停下来，“是啊，不管她在哪里，我都应该去找她，北京，黑龙江，上海，广州，浙江，青藏，不管在哪里我都可以找到她的。”

“对啊，那你怎么不找到她？”陈淇淇抓住了左沿的胳膊问。

左沿转过头，那张充满好奇，天真烂漫的脸让她分外疼惜。

“要是她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我一定会买很多的地图，走遍每个国家，每个城市，每条路，不论是坐飞机，上火车还是徒步，把这些土地走遍，我都会遇见她。”

左沿认真的神情，慢慢忧伤的脸，让陈淇淇感受到一股莫名的难过。

“你的意思是？”

“淇淇，顾我思死了。”左沿吐出这几个字的时候，眼里还是闪过一丝绝望，她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了三年，她以为某些悲伤可以被时间抹平，其实不然。

陈淇淇半张着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抱住僵硬的左沿。

左沿继续说，“刚毕业的时候她就走了，她的录取通知书现在还在我这里，她喜欢南方，她走的时候我甚至没有见她一面，这是我这些年最恨自己的地方，那个时刻她一定很想我，一定的。”

陈淇淇听见耳边浓重的哽咽声，那些像是自言自语的话，似乎也是这么久以来的发泄，左沿那时候其实没有把任何人当做倾诉的对象，她只是给了自己一个机会。

“没事的，没事的，她一定不会怪你的。”陈淇淇只能盲目地安慰着，因为当年的事她一概不知。

左沿的身子慢慢恢复了正常，不再颤抖，她出了陈淇淇的怀抱，傻乎乎地擦干眼里的泪。

“谢谢你啊淇淇，你很像她，一样单纯善良。”

“那我这么像她，我还是走不进你的心里啊，你其实从来没当我是你的好朋友是吗？”陈淇淇委屈地说道。

左沿不好意思地看了她一眼，有些不知道接什么话。

陈淇淇突然挽住她，“好啦，跟你开玩笑的，说实话，以前是有点生气，毕竟我对你还是不错的，但总觉得你很高冷，再怎么样也把我当普通朋友，但现在我知道啦，你是因为失去过最好的朋友。”

“其实我也不是有意…”

“行了行了，我知道啦，不说这些了，我去前面看看。”

陈淇淇撇下左沿便冲到前面去了，左沿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笨拙而娇小。

她知道，善良的女孩总是喜欢自己一个人躲起来承受那些风雨。

陈淇淇一定想找个人少的地方掉几滴眼泪吧。

左沿慢慢朝前走着，她突然想起了那种有两个草莓的蛋糕，还有“雨雪霏霏”的名字，突然觉得那两件事一定有些联系。

即便那是巧合，她也要看看制造那些巧合的人是什么模样，她总觉得，顾我思一直生活在“雨雪霏霏”里，哪怕是一片干净的灵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