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树擎天
七叶历2153年正月。
听说魂骨殿覆灭、联军解散就以为河清海晏天下太平的普通民众，还沉浸在新年的喜庆气氛中，他们浑然不知，一场弥天大祸，即将降临！
无知是种幸福，看不到对比的差距，也是种幸福。
没赶上魂骨殿之战的紫十三本来心情很好，一为孩子即将出生，二为新武器族的彩虹组在魂骨殿一役中的出色表现。可他没料到，大战过后，混账龙族九焱连个招呼都没打，直接把无惧峰连同周边陆地都挖走了！以后打开杀域地图，首先就会看到两个相连的大窟窿，面积差不多占了整块大陆的四分之一！后来紫十三听说被炸成一片虚空的万象城旧址，一夜之间被人填平，还重现了城池！只是城里除了大致复原的建筑，不见半个人影！新任魔王明白，九焱是在用这种方式，向他同时传达武力威慑的诚意，没齿难忘的恨意和罢手言和的善意，于是他沉默以对，再不提无惧峰被挖一事。
当然了，能以一己之力搬走重量达到数亿亿吨的无惧峰，紫十三更明白他与九焱的实力差距已经被拉开。两年前二人在普洛仙交手时几乎平分秋色，而现在那个龙族差不多相当于七叶世界的神了，而新任魔王距离魔神的境界……还是先等他整理完前任传承中关于规则之力混乱的记忆，再说吧。
连日来，正在修炼大预言术的九焱和指导他的龙族大长老，都感觉心神不宁！他们同时看到了一个可怕的未来，却无法找到引发这份极度忧虑的源头！九焱连无惧峰都能挖下来搬走，这份神力足以傲视天下，桓久虽已不复当年之勇，但仍然稳坐七叶世界众强者的头把交椅。连他们都感到强烈不安的威胁，其规模实在很难想象！也许正是因为这场危机的规模太大，以至于九焱、桓久都只能看到零碎的场景，却无法看清其全貌。
自2149年秋，随联军登陆杀域，峰怜就再没回过立木台。一晃时过四载……想起在此学习的五年光阴，其间的点点滴滴是那么的难忘。从初入土歇陵的险死还生，从被排斥到被认可，直至成为冠同长老的弟子……还有一直陪伴她的土诚，闺中密友妧嬣，救她一命的老师灶浆，外冷内热的炀无，后来一起在神踪界、杀域并肩战斗的髣[fǎng]髴[fú]、坔[dì]飚[biāo]，青奇界天歌岭的戗锋师父、仙音师姑，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联军解散，隶属于修远商会的天擎者也物归原主，峰怜正好搭船重返立木台。站在甲板上，风吹来熟悉的气息，凭栏远眺，重云之下的大地上延伸着几道山梁——那是神树巨大的根！“山”谷间、平原上，挤满了五颜六色、各式各样小山似的蘑菇。这是五年前冠同长老安排给峰怜的终极试炼科目，结果造成土歇陵千里赤地的毒素被清理得一干二净，还形成了这片夜间五光十色、如梦如幻的彩怜山。
飞越彩怜山再向西，是洛川江、沐衍河圈出的中环，峰怜的目的地就是中环三合屿的盆景岛，她有些关于魂海的问题要请教师父。整个上四界最熟悉圣核的人，大概就是冠同长老，除了他，峰怜真不知道还能请教谁？
天擎者在离地百米的空中码头停靠，峰怜下船走不了进步就能到木颜氏世代居住的木甘园。还没进村，她就发现今天的木甘园出奇的安静，抬手从随身携带的土诚石里召唤出一个联络附近五行族的阵法，一打听才知道，她正巧赶上了风水火山军换帅的大事，八向街大多数人都去观看了，太上长老木青和冠同长老都不在。
不管有多少理由，风水火山军前任元帅柱云死于峰怜之手是事实，她不敢去凑这个热闹。也因为此事，立木台各族对峰怜的态度出现了很大的分歧，一方坚信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另一方拿出峰怜对五行族的贡献，极力为她辩护。对这一切，她本人都心知肚明。想到这些，刚回立木台时的好心情，不可避免地蒙上了一层阴影。
峰怜一边等师父回来，一边正胡思乱想，冠同长老忽然联系到她，让徒弟直接去神木之心。
又一次见到规模恢宏、占据整个视野的圣核，意识已能突破空间限制，时刻跟魂海联系在一起的峰怜，不再心生无限震撼和无尽渺小感。圣核表面，各种阵法依旧以不同频率闪耀着，再先后消失。绚烂的光芒下，冠同正在此等候峰怜。
“师父，您不是去参加风水火山军的会议了吗？”峰怜行过礼，问到。
“去的只是一个分身而已。我想你这边的事情肯定更重要。”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师父。”
“若真是如此，我早就该料到上四界有一天会抢回真神族在神踪界新造的圣核，我又何必耗费无数心血尝试修复这一颗？说吧峰怜，你此番所为何来？”
峰怜于是把她在归一城昏睡期间，在魂海内部世界中发现的秘密讲了一遍。她意识到彻底完成后的圣核有着无穷威力，但是既不知它到底能干什么，也不知如何完成它？
“没有目标，自然就不知路在哪里。”
“师父您的意思……难道是说圣核无所不能？”
“如果不是这样，神族怎么敢自封为神？峰怜，九焱把无惧峰从杀域搬到灵兽山蜃沙海一事，你应该听说了吧？”
“是，我还问过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他如何说？”
“九焱说规则之力下的时空，能量、物质都不是一成不变的。他正在尝试用自创的三合之道重新排列时空、能量、物质，一旦实现就能让三者互相转化！”
冠同长老听了连连点头。
“看来是我这个当师父的不够高明，拖累了徒弟啊！”
“师父您何出此言？”
“九焱年纪轻轻能对规则之力理解到这种程度，固然说明他悟性极佳，但他的师父桓久绝对功不可没。那个龙族大长老曾与我的老师，也就是隐族前族长孔奇坐而论道。我有幸旁听，获益匪浅。也是从那时，我就知道龙族必将在桓久带领下走向辉煌。这么多年了，我却始终无法触摸到桓久立足的那个层次，可笑的是，这样的我居然还被灵兽山当成神膜拜……”
冠同扼腕嗟叹，峰怜也不知该怎么劝解。
过了片刻，扶风圣者的分身才回到正题。
“峰怜，你对规则之力了解到什么程度了？你又对九焱的话作何感想？”
“弟子鲁钝，几乎听不懂九焱在说什么，只是感到匪夷所思！”
“匪夷所思，不就是神该有的能耐吗？”
峰怜想了一下，忽然瞪大了眼！
“师父您是说，圣核能重新排列时空、能量、物质，让三者互相转化！？”
“不，圣核真正的威力是创造规则，凭空生成时空、能量和物质。”
“这！这不是比九焱所说的更加困难！？”
“这就是吾师与桓久论道中透露的魂能使用之至高境界——创世！”
“对了！九焱确实跟我说过，王道霸主之上是法相和星海，再其上还有一个次元，是魂能十三级的创世！”
“我们已经在法相和星海两个层次大大落后，但魂海圣核的出现，给了峰怜你一个后来居上的赶超机会。”
“师父，我们真能做到吗？又该如何做？”
“能做到。但峰怜首先你要明白九焱与你的不同。吾师在日眠岛隐居时，重新梳理了从神族出现至今的魂能利用方式，并将其分成了两类。其一是炼魂，龙界的龙化、灵兽山的优精、战魔和虫族的进化，皆在此列。其二可以被称为炼器，㞭㟶峪的魂炼术、立木台的阵法、隐族的造船和真神族圣核就属于第二类。两者都能调动强大的魂能，最终达到修改世界规则，甚至凭空创世的程度，可以说是殊途同归。它们的区别在于，第一类是用自身积累的魂能撬动世界，第二类则偏重借用外力。”
“那师父我是属于第二类喽？”
“炼魂、炼器的界限并不绝对，我们也没必要太在意到底是炼魂，还是炼器，但你若想用前一种办法追赶九焱，难度很大。既然现成的魂海圣核摆在眼前，何不走更适合你的捷径？”
“师父以前您说过想重造魂海，可借龙战争后圣核被一分为二时，您难道没有亲自参与吗？为何修复起来如此……”
“如此困难？不是如此困难，是根本毫无头绪。其实我不光参与了立木台这颗圣核的切分，还曾经参与过它的建造。可主持设计和制造的人是吾师孔奇，他才是真正了解圣核一切秘密的人，而我只懂一部分。从山顶找到森林里的一棵树比较容易，但要从一棵矮树上看清整片森林却很难。因为完整圣核的威力过于强大，吾师担心神族用它胡作非为，就故意令其功能缺失。后来他老人家认为圣核不是任何人类该触碰的力量，就毁掉了耗费他无数心血的所有设计资料……”
峰怜听得心都在滴血！孔奇埋葬的，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最神奇的秘密了！
“师父，您是说完整的圣核永远都不可能重现了吗？”
“也不尽然。经过那么多年的研究，我总算有所收获。现在这颗圣核能够做到能量、物质的相互转化，也能有效影响空间规则，但对时间规则的控制力还很初级。”
“那师父您不是比九焱更接近创世次元？”
“可要跟他竞争的人是你。”
峰怜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既然师父已经指明了前进道路，峰怜不再耽误时间，冠同就以身边的圣核作为教具，像弟子手把手面授机宜。
峰怜一旦进入学习状态就会废寝忘食，好在立木台的特殊环境能使人不感觉疲劳。也不知时间究竟过去了多久，她正在圣核前独自思考，脚下突然传来剧烈的晃动！
立木台神树的体量不亚于杀域无惧峰，要让这么巨大的物体产生摇晃……难不成九焱发了疯要搬走神树！？峰怜马上否定了自己荒唐的想法，然后一个更可怕也更接近真相的判断浮现出来，她立刻感到彻骨的寒意——是真神族三煞！魂骨殿被毁，三煞终于来报复了！而他们攻击神树，唯一的目的肯定是圣核！
冠同长老从外面冲进了神木之心！几乎在他进来的同时，峰怜锞囊中的方寸间也有了反应，一秒不到，神树之灵就现身了！
“我们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秦正对尚不掌握情况的二人说着，一道意识随即传入峰怜、冠同的脑海。
大半个盆景岛已经不知去向！神树粗壮的主根无依无靠地悬在空中！三合屿的湖水倾泻而下，灌入开裂的大地，却无法阻挡无穷无尽的黑潮恶鬼从深渊涌出！它们撕碎了根育林！顺着神树主干不断向上攀爬！
峰怜在魂骨殿下见过黑潮恶鬼，他还记得柱云当时的反应和他说了一半的话：“我现在来不及对你仔细解释，但今天无论发生什么，都必须有人回立木台警告长老们！它们……”
看秦正、冠同的神情，明显早就知道黑潮恶鬼的来历！
“师父它们到底是什么？”
“他们曾是最早的五行族，伊甸第一次紧急启动时被困在了世界的暗面，古陆崩溃后他们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我们怎么办？”
“秦正？”
“立木台的规则正在崩溃，肯定是真神族干的！敌人出来的地方正好是圣核扫荡的死角，这次对手把普洛仙一战中学到的教训，用在了我们身上……”
木青已经带着驻守在此的战士去阻截黑潮了，青奇界、悬空海、火凌霄、土歇陵的部队也在赶来，但仅凭仓促集结的八十万五行族，绝对无法抵挡数以亿计的恶鬼！
“难道……”
神情凝重的冠同欲言又止。
“老朋友，大概我们守护圣核的使命，就到今天了。”
他们的语气把峰怜吓坏了！
“师父，秦正，你们要干什么？”
“峰怜你听我说——就算毁掉圣核，也绝对不能让它的控制权落入真神族之手！这里很可能守不住了，我们准备引爆圣核。一旦那么做，七叶世界这艘大船将会失去动力和屏障，搞不好就会在跟外部时空的剧烈冲撞中解体！我要你马上回到归一城，用魂海接替这颗圣核的工作！”
“可，可我只是个学徒！”
“那就当成一场临时决定的毕业考试吧！”
“引爆圣核，你们怎么办！？”
“峰怜，想我们了就看看方寸间。还有，拜托你，给五行族一个未来！”
听到秦正的话，她一步也挪不动了。
“我们还会见面。快走！”冠同边保证边催促，他从未对徒弟如此大声吆喝过。
流着泪，峰怜从立木台的神树之心消失了。她已经学会如何借助与魂海的联系突破空间限制，眨眼就回到了归一城的魂海之门。
曾经充满恢宏生命气息的擎天巨树，已经被变成了一根黑焰升腾的超级火把！八向街笼罩在一片乌云之中，五行镇上、廊桥上、半空中，到处都不停闪烁着阵法的光芒，如同暗夜中的群星……
突然！一道冲击波从神树树冠扩散到了整个立木台的天空！
圣核爆炸了！
但神树并未在如此猛烈的爆炸中崩溃！四处奔窜的能量又在转瞬间倒卷而回！参天的树干就像一个古怪的容器，不停扭动着膨胀收缩，将包裹神树的黑潮恶鬼也吸收掉了！
冠同说过圣核可以做到能量、物质的相互转化，现在他正通过方寸间的转播，用自己的生命，给峰怜上最后一课……
爆炸后的圣核从物质形态变成了一个能量漩涡，它吞噬着黑潮恶鬼，飞速膨胀！又不断将庞大能量转化为物质，改变着神树——立木台之柱的木质已经变得如同黑曜石一般！
在无穷能量催生下，它突破天际，向临近大陆延伸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