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儿女婚事 中

“奴婢清凌轩绿侬给侯爷、夫人请安，俸夏瑾嬷嬷之命前来给二位禀报昨夜之事。”这名叫做绿侬的侍女，看上去不过二十七八岁的年纪，身着正六品宫女的浅青色宫装，应是夏瑾嬷嬷从宫里带来的宫婢，一张白白净净的鹅蛋脸，大大的眉眼，淡施脂粉，言行得体，让人看着很有好感。

陆朝宗两人初初听到绿侬的回禀都有些迷茫，顿时面面相觑，心中暗自猜想，昨夜？昨夜又怎么了？

一时间心下疑惑不解，尤其是陆朝宗以为长女雨薇耐不住寂寞更不服从管教，莫非又闹出什么是非来，有些心烦头疼。心中暗自思量，难怪古人常说，儿女都是前世债，这不果然是来给他添堵找事的。

心下做此想法，但毕竟父女连心，尤其还是他一向极为喜爱的长女，不由得轻蹙眉头，开口询问道，“夏瑾嬷嬷让你来可是昨夜小女雨薇出了什么事吗？”

绿侬并未直起身来，微微前躬着身体，轻摇臻首，冷静清晰的回答，“回禀侯爷，夫人，此事雨薇小姐也是受害者，事情是这样的，昨夜戌时三刻已过，清凌轩的侍卫们发现有人鬼鬼祟祟的在院内小姐房外徘徊，于是便将人抓了起来，夏瑾嬷嬷觉得此事非同一般，因是夜间，就没有派人禀报，先做主将人扣下，连夜突审了此事。”

“什么人？竟敢在侯府里鬼鬼祟祟的，何况那是小姐的院落，嬷嬷审的怎么样？你且如实道来。”陆朝宗突然闻听此言颇为惊讶愤怒，他的乐安侯府什么时候竟然还有这等事发生了，尤其是还被太皇太后的人给报了上来，简直是混账。

“是，侯爷，嬷嬷也觉的有些异样，便细细审问，此女刚开始只肯承认是二小姐院中的婢女清秋，说她与服侍大小姐的侍女梅儿是一起入府的姐妹，一向感情颇深，可侯爷不准任何人入内探视，她便漏夜前往探看姐妹。”说道这里，绿侬停顿了一下，住了口，没有继续往下说。

“当真如此，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丫鬟们之间姐妹情深也是有的，两人各罚三个月月俸以示惩处也就是了。不过侯爷，妾身以为到是清凌轩的侍卫需要好好的反思一下了，侯爷当初既然有命令不得有人入内探视，这丫鬟是怎么进去的，可见是有人在其位不谋其政，不够尽心造成的，索性这是个丫鬟，若是其他人可还了得，雨薇虽是庶出但毕竟是侯爷的长女，侯爷还是该派合适的人保护才是。” 君夫人听到这里，微微笑了笑，极其冷静的与花几对面的陆朝宗说道。

而陆朝宗此时显然也松了口气，心中对君夫人的说法极为赞同，毕竟若是男子入院，传出话来，难免要伤及雨薇的名节，既然只是侍女违规，罚些俸禄，小惩大诫，也算不得大事，只是这小小侍女竟然敢违反他的禁令令他有些惊讶，更是对府中侍卫的不作为很是不满。

绿侬看出了两人不以为然，低下了头，继续陈述，“夫人有所不知，这雨薇小姐虽然因着规矩不能离开清凌轩，但是对院中服侍的婢女夏瑾嬷嬷是没有强行要求的，据侍卫说这位婢女几日前更是曾出府去探视过家人，回府时也曾碰见过这位清秋姑娘，是以，嬷嬷认为这姑娘深夜来此可能另有隐情，这是连夜审理后，那丫鬟交代的实情，由于事涉二小姐，为顾全颜面，嬷嬷是私下审理的，这是嬷嬷写的信件，里面附有清秋按了手印的供词，请侯爷夫人过目。”说完就从怀中拿出了一封火漆密封好的信件交给红菱递呈了上去。

陆朝宗接过红菱递过来的信件并没有马上打开翻看，而是略有所思的打量了这名叫做绿侬的婢女几眼，出其不意的开口询问道，“既然这般机密，你告诉本侯，为何夏瑾嬷嬷没有亲自过来说明情况，反而遣了你过来。”

“回禀侯爷，嬷嬷未能亲自过来禀明，是因着今日一早，二小姐就过来清凌轩寻人，嬷嬷自然不能将那婢女交还给二小姐，可小姐哪里肯依，非说嬷嬷私下把她的人给扣下了，更是要硬闯清凌轩，故此嬷嬷不能离开清凌轩，才特意修书禀明情况。”

“放肆，竟敢硬闯清凌轩，这雪涵也疯了吗！”陆朝宗一怒之下重重的拍向手边的黄花梨木刻花小几，使得桌面上的青玉盖碗颤了几颤，茶水几欲倾倒。

“侯爷息怒，现在还未清楚事因，不若先看看夏瑾嬷嬷写了什么再说也不迟，就妾身看来雪涵她一向心细入微，又有些多愁善感，侯爷还是先看看信再说吧，也许其中另有隐情，如果没弄清楚就发怒，让那丫头伤心就不好了。绿侬，你所报之事我们已经知晓了，我让红菱和你一起回去劝劝雪涵，让她先回静月阁休息，至于那个叫做清秋的丫鬟就先拘在清凌轩，别让人接近就是了。”君夫人走到一旁，轻轻拉了拉陆朝宗的手臂，示意绿侬还在屋内，这番话让外人听来毕竟不合适。

绿侬闻言，叩首谢恩，和红菱二人径自离去不提。陆朝宗发过火，心情也平静了不少，拆开封有火漆的信封，细细查看起来。

君夫人则起身亲自为陆朝宗续上茶水后回到另一侧软榻边坐好，心中对于夏瑾嬷嬷的处事极为满意，她那日就料到陆雪涵必然会去惊扰陆雨薇，特意让夏瑾嬷嬷留心，没成想陆雪涵也沉得住气，竟然拖了这么多天，以她的年纪来说也是谨慎了。

至于为何没有一开始就告知陆朝宗，一则是他本就是那种大男子主义之人，闺阁儿女间的事没有闹大，他压根不会放在心上；二则，既然这陆雪涵起了那样的心思，她便不得不提前将其扼杀了。莫怪她心狠，为母则刚，她不会给任何人可能威胁到她女儿安全的机会。陆雪涵的这份心细入微，多愁善感，即是优点也是缺点，就看陆朝宗看完信件后怎样衡量了。

“混账，雪涵这丫头真是猪油蒙了心了，竟然有这样的想法，给，你看看，看看这就是我精心培养出来的好女儿，一个比一个不像话。”陆朝宗看完信件，心中刚刚压下的怒火再次升了上来，将丫鬟清秋的供词扣下后，把信拍在小几上示意君夫人查看，另一手径自拎过刚刚蓄满水的盖碗，喝了几口茶水压抑自己的怒气。

君颖怡没有接话，只是随意的侧坐在软榻上，顺手将信件展开细细观看，这位夏瑾嬷嬷曾在宫中伺候过太皇太后笔墨，自然文笔通畅，这信的内容写的更是详实清晰，又很会把握叙述节奏，就比如今日前来报信的侍女，若是一口气全说出来，效果即使有也未必会像刚刚那样好，就是要这样层层递进，一波三折方才精妙。

若是一开始就竹筒倒豆子一般没轻没重的全部说出来，也不过是一听而过，可这样先是说有人夜闯清凌轩，提起陆朝宗对于女儿的担心，再说只是陆雪涵的侍女，让他们二人暂且松了口气，最后在一鼓作气的禀明真相，提交证据与书信，效果自然是事倍功半，振聋发聩的。

在君颖怡翻看书信时，陆朝宗也在暗自打量自己的这位夫人，此事毕竟是由太皇太后身边的人揭发出来的，会不会他的夫人也参与其中？还是本就是她策划的？可他心中却还存了个疑影，当初云萱进宫时那场谈话他并没有忘记，那一句‘雨薇穿那一身，雪涵可有阻止过，若是没有，可见也是心思叵测……’

当时他是以云萱心中有怨恨岔开了话题，可是疑问却一直摆在自己心中，云萱的确没有理由去提醒与她一向不合的雨薇，可是雪涵呢？若说不知道忌讳，那天她却穿了一身与云萱同样的月白色衣裙，比往日在家里还要低调三分。可见他这个女儿远比她的姐姐聪慧的多，那么问题就来了，是她没去提醒还是她提醒了却没有引起雨薇的重视？这个疑惑一直在陆朝宗的心里，可左不过是两个女儿的事，他事务繁忙，也未做更多的了解。

“侯爷，妾身看过了夏瑾嬷嬷的信，可心中却有些难以置信，雨薇与雪涵虽不是同父同母却也是骨肉至亲，向来姐妹情深，妾身听说还是她提醒允贤去侯爷那里为两位姨娘及雨薇求情的，更何况她一向最是乖巧细心，这其中会不会有误会，不如侯爷将那个叫做清秋的婢女暗中传来问问情况，莫要冤枉了雪涵，若是坐实了这样的指控，就太难听了。”

通过陆朝宗的行为，君颖怡不是不知道在此事上对她有所怀疑，毕竟人是太皇太后身边的夏瑾抓住的，这侯爷指不定又要阴谋论了。可此事本就是陆雪涵她人心不足自作孽，她也无非是推波助澜暗示了一把夏瑾，牵扯不多，由的他去查询就是了。不过陆雪涵这事出的恰到好处，既能解决联姻之事，又可为云萱扫清障碍，她还需步步为营，小心引导才是。

君颖怡态度自若，好似全然不知的样子，可话中的信息却暗自对照上了供词中的内容，陆朝宗皱了皱眉头，沉声说道，“夫人是听何人说的？”

“那日柳瑜妹妹来我这里请安时与我说的，说这雪涵着实不错，平时心思敏感纤细，不曾想关键时刻到是个有情有义的，仿佛是那日她去花园赏花无意间听见的，雪涵哭的很是伤心，央求着允贤去给您求情，允贤碍不过颜面只好应允了。”

“这样有情有义的女儿我可真是消受不起！给，这是那个清秋的供词，你看看，真是触目惊心，我竟不知道她还有这样的心思。”陆朝宗忍了几忍，还是面色铁青的将供词递给了君颖怡，此时他已然确信供词上所说的一切绝无虚假，只因那柳瑜入府多年，一贯的敦厚老实，绝不是那种搬弄是非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