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一间剃头铺的故事

送走文煜之后，罗太太剑胡雪岩神色有些忧虑，便说道：“怎么不留文大人在府上吃饭呢？”

胡雪岩看到翠环一脸的憔悴，知道她是这些天为自己纳妾忙坏了。转而一想自己刚刚心里还在责怪翠环当初不该把府宅修建的这般奢侈，现在自己年过五十，却纳了十二房小妾，比之翠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伸手给翠环理了一下鬓发，说道：“杨大人是一省巡抚，文大人此番前来，能先来咱们府上打招呼便已经十分给面子了，要是还在我这里吃饭，杨大人的面子往哪里摆？”

罗太太心思也十分细致，看到文煜临走之时与胡雪岩并不是十分热情，便有些担忧的说道：“这一次文大人不会真差咱们的事情吧？”

胡雪岩摇了摇头：“怎么会，他是北京阜康钱庄最大的股东，有七十多万两私银放在我们这里生息周转，我们这边真要是出了事情，他也不好过的。”

听雪岩这么说，罗太太顿时放下心来。

……

文煜确实不想让胡雪岩的阜康钱庄受损，但是看到胡雪岩现在如此极尽奢侈的生活，也有些不满。他本身就是一个喜欢摆弄字画，又以好书而闻名的一个大学士，虽然不屑于京都清流为伍，但是却也有自己的清高尊贵。这样书读不透却自以为清贵的人实际上比清流还不如，也最见不得暴发户。参观完胡府之后，他心情一直不怎么舒坦。

午饭与杨昌浚一起吃，闲聊的时候文煜便问道：“先前去往胡府的路上，在那元宝街看到一间小剃头铺。胡雪岩不是没钱，为什么不干脆把那剃头铺给买下来？”

杨昌浚闻言一笑：“这里面可有趣儿了。去年胡雪岩在上海治丝赚了四十万两。”

“四十万两？他一年就赚了四十万？”文煜有些惊讶。

“不不，光生丝生意上赚了四十万。我这也是听被人说的，做不得准。实际上每年生丝贩卖，他以二三两的价格收丝，近十两的银子售卖，这中间利润很是可观啊，依我看来，他每年光生丝赚的银子就远远不止四十万。”

“那他每年能够囤积多少生丝。”文煜好奇地问道。

“保守估计应该有一百万担。”

“什么？这还了得？那每年不就能卖一千万两银子吗？”文煜惊讶地说道。

“这是自然，不过这中间一成一成的分出去，落到手里的估计也不会超过一百万。”杨昌浚蜻蜓点水的说道。

文煜自然懂得这里面的问题，海关是一项，店面房租买办提成又是一项，收丝运转又是一项，打点买办官员又是一项……这些项目消耗都是大头。但是即便如此，每年一百万两，这将近二十年的时间，胡雪岩应该也赚了有小两千万两。这还光是生丝生意，要是算上其他生意，那胡雪岩可真是富可敌国了。

文煜一直在京城，以前还以为阜康钱庄便是胡雪岩最大的生意，此时看来，生丝生意才是重头戏啊。

“您接着说，那四十万两他怎么处置了？”

“他当初打算拿这四十万两扩展一下胡府。最主要的目的便是打通元宝街南北，让自己的两处大院连接起来。想着把胡府做成一方大宅，前后左右又都临街，这般才有王府气派嘛。”

文煜沽酒不言，静静听着杨昌浚叙说。

“胡雪岩在杭州还是很有名声的，大家也都给他面子。元宝街周围邻里听说他要扩充宅子，都把房子卖给了他。胡雪岩出的价钱也公道，大家没有什么不满意的。但是唯独有两家人死活不同意迁让。”

文煜眼睛一亮，问道：“想来就有哪一家剃头铺了？”

“不错。一家是酒店，一家就是大人所见的剃头铺。那酒店老板说是自己多年经营，有很多好酒都窖藏在底下，不方便迁让，而且态度十分坚决。”

“可是路上并没有看到这家酒店，想来是胡雪岩重金直接把酒店和酒全都买了。”

“不错，现在那酒店已经没了，酒窖和窖藏的美酒也全都归了胡府。”

文煜笑道：“可真是财大气粗啊。”

“但是就有人不吃这一套。那剃头铺极小，位置却恰好在元宝街与望仙桥转角处，是出入胡府必经的地方。胡府之中正片房屋在此处交通要到上缺了一块，而且是一家破破烂烂的剃头铺，就好比那绝色美人却瞎了一只眼睛一般，你说他们难受不难受。”

文煜听了也幸灾乐祸起来：“这倒是有意思。那家剃头铺的主人究竟是怎么想的？”

“那剃头铺的主人是个寡妇，人称崔老太婆。铺子里给人剃头的是她儿子。胡府的人连番走动，价格也一涨再涨，崔老太婆的儿子心思便有些活动，但是那崔老太婆年轻守寡，性子十分孤僻怪异，只觉得老天无眼，人道不公，平生最恨的就是有钱人，越有钱她越恨。后来人见她死活不同意，胡府的清客便撂下来一句狠话，说道‘你到底要多少钱，说个明白，要多少有多少！’结果这一句话正好犯了她的忌讳。”

文煜听到这里摸着胡子笑了起来：“这老太婆倒也是个有骨气的。”

“不错，那老太婆说；‘回去告诉你们东家，他是财神，我是穷鬼，打不上交道。他发他的财，又不是阎王爷判官，我却也不怕她！’当时就把胡府的清客给气极了，不阴不阳地说道：‘我家老爷虽然不是判官，不过却也是个正儿八经的道台。管着四省藩库，顶戴更是正二品。’这可把那老太婆惹急了，当下就拄着拐杖说道；‘我娘儿俩两条命，随便他拿去，要我们卖房子，是肯定不可能的！’所以就一直拖到了现在，胡雪岩也那她没办法。”

文煜笑了笑，说道：“要是胡雪岩亲自出面，这么一个老太婆肯定不在话下。”

“胡雪岩办事儿自然有一手，不过他现在身份非同寻常，怎么会屈尊跟一个老太婆打交道。”

“你看着点，这老太婆虽然有些蛮狠，但是不为金钱所屈，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她要是不愿意卖，你就帮着点，胡雪岩要是敢用强，你便让他知道大清也是有律例王法的。”文煜如此说道。

其实这话哪里用他说，杨昌浚本人就天天给那老太婆接济着银子，生怕她一不小心心动把房子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