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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高墙电网下的心理战(二十五)
从李路的病房出来,秦阳和肖刚来不及喝口水,便急匆匆的拨通了海福监狱监狱长雷元的电话。
这个时候,雷元正坐在车上往省城赶。明天上午,监狱管理局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会议要召开,司法部监狱管理局的副局长要亲临会议,传达中央的重要指示精神。
正斜躺在座椅上似睡非睡的雷元睁开了眼睛,看看来电显示的号码,他划开了接听键:“你小子又怎么了,就不能让我好好的休息一会儿啊?在办公室里你烦我,现在我在车上你竟然还打电话,不会又有什么大事吧?”
“监狱长,您说对了。您现在在哪里?”电话那头,肖刚没有像以往那样在雷元面前没大没小的开玩笑,而是用急迫的语气对雷元说道。
听肖刚这样跟他说话,雷元知道一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他赶紧坐直了身子,严肃的说道:“我在去省城开会的路上,有什么事情快说!”
“监狱长,我和秦处长刚从李路的病房出来,通过李路我们获得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情报,您赶紧回来。这也是秦处长的意思!”肖刚对着话筒着急的说道。
“你小子说话比唱戏还好听。回去?明天监狱管理局的会你来开呀?司法部监狱管理局的领导要来,肯定有重要的指示精神要传达,省监护管理局通知我开会的时候一再声明不能请假。你现在让我回去我怎么说?再说了,我来的时候不是跟你讲过了吗,有什么事情直接找政委就行了,为什么非要给我打电话呢?再说了,即便是有事,在电话里说不行啊?为什么非要让我回去?”雷元有点不耐烦的对肖刚说道。
“监狱长,这件事情十万火急,比司法部的领导来要紧急多了,您赶快回来吧,等您回来我再跟您汇报!我不说了,先挂电话了!”没等雷元说话,肖刚便毫不犹豫的挂断了电话。
手里拿着手机,雷元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虽然是上下级关系而且是在半军事化管理的监狱,但由于关系较好,所以平时肖刚在他雷元面前也没有那么拘谨。特别是在没别人在场的时候,两个人有时还没大没小的开个玩笑。但一旦谈起正事儿,两个人还是非常严肃的,肖刚对待雷元更是言听计从,尊敬有加。一看肖刚慌慌张张的挂断了他的电话,并且一再说这件事在电话里说不方便,因此雷元意识到了事情的重要性。他略一思忖,对着正在聚精会神的开车的司机说道:“调头,回监狱!”
“监狱长,不是到省城开会吗?现在怎么又调头回去呢?监狱不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吧?”司机一边开车调头,一边不解的问雷元。
“开你的车,不该管的不要管,不该问的不要问。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怎么就是改不掉这个坏毛病呢?”雷元头都没抬,没好气的训着司机。
司机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再也没敢说话。汽车调转车头,向着海福监狱的方向疾驰而去。
“到底怎么回事?”把手包放在桌子上,屁股刚刚挨上椅子,来不及喝口水,雷元便着急的对着肖刚和秦阳问道。
肖刚先是把沏好的茶放到雷元面前,然后又从口袋里掏出香烟,一边给雷元递烟点火,一边说:“监狱长,您先喘口气,休息一下再说。”
“休息个鬼,先说事情!”雷元一边伸手接住肖刚递过来的香烟,一边皱着眉头说道。
坐在雷元的对面,肖刚把在李路那里听到的情况一字不落的告诉给了雷元。
肖刚的话刚刚落地,雷元便噌的一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他用两只瞪得像鸡蛋一样大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肖刚,嘴巴张着,拿着香烟的手咋着,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过了一会儿,雷元的目光越过肖刚的头顶,落在了坐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秦阳的脸上。
秦阳看看雷元,默默的点点头。
雷元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猛猛的吸了几口香烟,然后抬起头看看肖刚和秦阳,一边摇头一边说:“这不可能!我绝对不相信!”
肖刚和秦阳相互对视了一眼,不解的看看雷元,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他们不知道雷元说出这番话的真正含义。
“李路是个四进宫的罪犯了,用我们监护民警的话讲,这就是一块撂在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目前,我们正在查办他利用交通肇事杀害证人的事情,但慑于怂恿他犯罪的这伙人的势力,不敢说出事情的真相,但在我们紧追不舍的情况下又无计可施。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会不会捏造出这个由头来分散我们的注意力,为自己或者是为他身后的那些人争取或拖延时间呢?这个可能不是没有啊!”说完话,雷元看着肖刚和秦阳,希望他们两个能毫不犹豫的认同他的观点。
把烟头掐灭放在面前的烟灰缸里,秦阳一脸认真的看看雷元说道:“您说的这种情况不是不存在,但在今天,在李路身上,我个人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
“为什么?秦处长,请给我一个理由。”雷元皱着眉头看看秦阳,认真的问道。
“第一,在肖主任跟他说了帮助他寻找妻子和儿子的计划之后,李路的的感触很大。当时他是不相信的。在这样的情况下,肖主任把我叫了进去。当我向他亮出证件、把肖主任说过的话几乎一字不落的告诉给李路的时候,他相信了,并为此感动的痛哭流涕。在我们准备走出病房的时候他告诉了我们上述话。监狱长,在这样的情况下说出这些话,撒谎的可能性大吗?只要是警察,大都学过犯罪心理学。无论是从心理学的角度还是从事实的角度出发,李路撒谎骗人、以此来引开我们视线的可能性真的不大!”
雷元略微迟疑了一下,然后不由自主的冲着秦阳点点头。
“第二,李路上一次坐牢也是在海福监狱。三年的监狱生活让他通过各种渠道认识了很多监狱民警。可在这么多民警面前,他为什么单单说出了他的名字?这个人可是海福监狱除您之外的二号人物啊,如果是编造事实,诬告陷害,或者像您说的那样是为了编造一个故事分散我们的注意力,他李路为什么会选他?他不知道一旦事情败露之后的后果吗?监狱长,李路是个‘累惯犯’,他不傻,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所以,我认为,他的话有很大的可信度。您觉得呢?”说完,秦阳站起身来走到雷元的身边,把一支香烟递到雷元的手上。
他知道,此时此刻的雷元心里很不舒服。
沉思片刻,雷元拿起了桌子上的电话话筒,随之拨通了一个号码,然后对着话筒说道:“老祁啊,您在哪里?是在办公室吗?”
电话那头,传来了海福监狱政委祁法林洪亮的声音:“哦,老雷呀,我不在办公室,我现在在九监区,他们正在组织罪犯进行外役劳动。由于参加劳动的罪犯太多,我放心不下过来看看。怎么了?您不是去局里开会了吗?这么快就到了?”
“哪里啊,刚走到半路就回来了。老伴心脏不舒服,要到医院检查一下身体。所以她就把我给叫回来了。这样吧,明天的会您去参加一下吧,我带着老伴去县医院检查一下。您看…..”说完话,雷元冲着站在自己身旁的肖刚和秦阳眨了眨眼睛。
肖刚和秦阳冲着雷元点点头。
“哦,是这么一回事啊,好的,没有问题。我现在就从工地上出发去省城,您就放心的陪着老嫂子去检查身体吧。记住哦,如果县医院检查的不彻底的话就到地区医院去。到了我们这个年纪,身体是最最重要的。好了,不跟您说了,我现在就出发!”说完,没等雷元再说什么,电话那头的祁法林便挂断了电话。
听着话筒里传来的滴滴答答的电话声音,雷元有点不舍的放下了话筒,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海福监狱政委祁法林今年刚过58岁,比临近退休的雷元小一岁。四年前从省司法警官学校副校长的位置上调任海福监狱政委。从繁华似锦的省城来到地处偏远的海福监狱,祁法林非但没有一句怨言,反而把所有的经历都用在了工作上。他思想觉悟高,理论知识强,而且心思缜密,能说会道,是那种特别会做思想工作的人。虽然监狱长和政委的工作分工不同,两个人也常常因为工作的问题发生争吵,但相互之间从来不记仇,有事当面说,有问题商量着做,是雷元心目中最好的搭档。
祁法林的家在省城,妻子同样是一名监狱工作者,和原来的祁法林一样,是省司法警官学校的教务主任。半年前,妻子因车祸瘫痪在床,唯一的女儿因患有严重的精神病一直没有嫁人,跟随着老两口生活。妻子没出事儿的时候,虽然祁法林几个月才回一趟家,但妻子理解他的工作,无怨无悔的照顾着这个家,照顾着生活不能自理的女儿。但自从出了车祸之后,这个本来就多灾多难的家就变得更加艰难起来。万般无奈之下,远在几百公里之外的祁法林只好托人找了一个保姆,负责照顾母女二人的生活,而自己仍然工作在海福监狱。只是,回家的间隔由原来的几个月一次变成了每月一次。
面对家庭发生的不幸,雷元几次劝说祁法林给省局打报告,让他调回省城工作,以便照顾妻子和女儿。但祁法林每次都是笑笑而已。他知道,海福监狱地处偏远,生活环境恶劣,没有多少人愿意到这个“鸟都不下蛋”的地方工作。因此,即便是给省局打了报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获得批准,并且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来顶替他的岗位。所以,祁法林一直没有给省局领导“添麻烦”,而是一如既往的、毫无怨言的、勤勤恳恳的工作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
“就是这样一个对工作任劳任怨、把自己的大半生贡献给监狱事业且从不计较个人得失的人,因为什么会犯这样的错误?他会犯这样的错误吗?”在办公室里来回转着圈子,雷元的脑海里一直被这些疑问困扰着。他不相信也不愿意相信与自己搭档了四年、自己最敬佩甚至在某些方面有些敬仰的人会因此而断送了自己的前程,毁掉自己为之奋斗了大半辈子的事业!
“监狱长,我们现在怎么办?”看着皱着眉头、在房间里来回走了不知多少趟的雷元,肖刚有些着急的问道。
雷元翻着眼睛看看肖刚,坐回到办公桌后面宽大的老板椅上,先是用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然后对肖刚和秦阳说道:“秦处长,您觉得这件事情应该怎么办好?”
秦阳有些为难的看看雷元,又求救似的看看肖刚。见两个人没有任何反应,才开口说道:“其实,我们最不愿意听到这样的消息,更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现实。监狱民警太辛苦了,常年工作和生活在人烟稀少、寸草不生的戈壁滩上,面对的是心狠手辣、诡计多端的罪犯,不但生活单调,而且自身安全时刻会受到威胁。特别是像祁政委这样的老同志,为了监狱工作奋斗了大半辈子,把自己最美好的年华和青春贡献给了监狱,眼看着再过几年就要退休享受生活了,却突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真的有点可惜!”
听完秦阳的话,雷元和肖刚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所以,我个人认为,我们目前的任务就是要弄清李路的话是真是假。如果是假的,当然最好,也是我们最愿意看到的结果。如果是真,监狱长,我们就不得不重视了。因为,如果祁法林同志真的有这方面的问题,一个最直接的现实就是会影响我们对李路交通肇事案的侦破。你想想看,我们所有的计划、所有的工作安排和所有的工作细节都会在第一时间被敌人所掌握,我们的工作还如何开展?后果是多么的吓人啊!”说完话,秦阳有些不忍的看看雷元,真诚的说道。
听完秦阳的话,肖刚赞同的点点头,然后看着雷元说道:“秦处长说的很有道理。我的意见是,监狱能不能派纪检部门的人再去找一下李路,落实一下事情的真伪。在没有一个基本的确定之后我们就采取行动,是不是有点唐突?监狱长,您说呢?”
雷元点了点头,然后一边无奈的摇头,一边说道:“有道理。等会儿我就处理这件事情,让纪委的人去一趟县医院找一下李路再敲定一下。秦处长,肖主任,要想知道祁法林同志是不是如李路所说犯了这样的错误,一个最直接、最简单的方法就在你们二位身上!”
秦阳和肖刚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投向雷元,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二位想想看,李路反映的事情是从哪里得来的?是他那个‘神秘的亲戚’在探监的时候告诉他的,而如果我们尽快抓住这个‘神秘亲戚’,事情的真伪是不是很快就明了了呢?”雷元看着瞪着不解的目光看着自己的秦阳和肖刚说道。
听完雷元的话,秦阳和肖刚不约而同的点点头。
“秦处长,不知省局那边查这个‘神秘亲戚’的事情怎么样了?如果那边把这件事情办好,我们的调查就会很快!”雷元似乎从刚才的情绪中走了出来,他微笑着看着秦阳说道。
“虽然现在的科技很发达,公安系统的侦破技术也是日新月异。但是,在如此模糊的资料面前,要想查个水落石出也不是件很容易的事情。雷监,您不要着急,等会儿我再问一下!”见雷元的脸色由阴转晴,秦阳也不由自主的笑了笑。
“好吧,那就麻烦您了。这样吧……”
正在雷元说话的时候,一阵手机铃声在房间里响了起来。雷元、秦阳和肖刚互相看了一眼,分别翻弄着口袋寻找自己的手机——三个人一色的苹果手机,设定的铃声也是一样,所以,一旦铃声传来,谁也不知道是谁的手机在响。
三个人最后发现,原来是秦阳的手机在响。
秦阳看了看雷元,脸上露出了微笑。不知是什么事情的雷元马上停下了话题,冲着秦阳挥挥手:“您先接电话,等会儿我们再说!”
秦阳不好意思的冲着雷元点点头,划开了接听键:“喂,我是。什么?你再说一遍?好,好,我现在在海福监狱,马上往回赶。好的!真是太好了!”
秦阳挂断电话,兴高采烈的对雷元和肖刚说道:“雷监,肖主任,天大的好消息啊!李路那个‘神秘的亲戚’找到了!”
“啊?真的?”听完秦阳的话,雷元和肖刚激动万分,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问道。
“是的。刚才的电话是我们大案要案处的同事打来的。他在电话里告诉我,刑侦处和技术处已经找到了来海福监狱探望李路的那个人,并且已经将其缉拿归案。雷监,我和肖主任现在就去省城!”秦阳高兴的合不拢嘴,兴高采烈的对雷元说道。
“好,就这么定了!肖刚,你赶快给我的司机打个电话,让他用我的车把你和秦处长送到省城去。现在就出发!”雷元一边着急的从椅子上拿起外套往身上穿,一边催促着肖刚。
不一会儿,雷元的司机便把车停在了海福监狱的办公楼下。两个人分别与雷元握了握手,然后坐上车子,向着省城的方向驶去。
望着汽车慢慢消失的背影,雷元无奈的摇摇头,然后转身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今天晚上,迎接他的将会是一个让他倍感难受的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