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出江湖
这一年是元顺帝至元三十年,掐指算来,赵敏嫁于张无忌已有三年。这三年里,两人相携到蒙古,帐外放牧养马,驰骋草原,帐内卿卿我我,画眉轩榭,也算是其乐融融。
期间范遥,周颠也曾来探望张无忌,说起明教义军之势,犹如燎原,朱元璋,徐达带兵打下中国半壁江山,收复汉人天下指日可待,张无忌喜不自胜,但问起杨逍近况,周颠大叫:“杨左使他......”范遥连使眼色,掐断周颠的话头:“杨教主事务繁忙,不能前来与兄弟相聚,他吩咐属下备了点薄礼,代表明教上下的一点心意,愿无忌兄弟你福寿安康,和郡主白头携老!”说完,叫几个教众搬了几个箱子进来,里面不用看也知道是金银钱物,张无忌再三不允,说义军正是用钱之际,万万不能收受。
周颠叫道:“这是汝阳王府的东西,大半已被兄弟们抢光了,现在也算是完璧归“赵”!”赵敏勉强笑道:“如此多谢了!”张无忌见赵敏心情郁郁,低声问道:“你担心岳父他老人家的安危是不?”赵敏点点头,道:“自从我与父兄三年多前一别,至今没有见过他们一面,上次听到他们兵败的消息,不知,不知他们现在还好吗.....”说完,眼圈微红,强颜道:“苦大师,我这就下厨去,一下子吃完了你得好好教我几手厉害的剑法!”范遥哈哈一笑,道:“郡主吩咐,苦大师岂敢违抗?”赵敏一笑,径自出账去了,张无忌知道她性子极是坚强,虽然对父兄牵肠挂肚,担心难过,却不愿在外人面前表露。当即和范遥闲话家常,聊起当年万安寺救人的往事,说到酣处,两人拍手大笑,只有周颠闷闷不乐,在旁一言不发。
吃毕晚饭,赵敏便缠着范遥去学剑了,周颠拿着一壶酒,坐在帐外兀自对着月亮大口大口地喝,张无忌知道必有内情,于是走近拍了拍周颠肩膀,道:“跟我过来!”
周颠站起身来,两人行了几里,到了一片乱石堆中,张无忌看四下无人,道:“周颠,你是不是有话跟我说?”
周颠一愣,道:“教主,范右使吩咐我不能说的......”张无忌笑道:“你还当我是教主啊,那教主的话你听不听?是教主大还是范右使大?”周颠大喜,道:“自然是教主大!杨逍这厮虽然当了教主,但我向来不服他,在我心中,你老人家是永远的教主!”说完,瞅了瞅四周,突然朝张无忌跪了下来,哽咽道:“教主,快救救杨左使吧!”
张无忌一惊,双手扶住周颠,道:“杨左使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快给我细细道来!”
周颠坐在地上,解下腰间的酒壶,故咯故咯喝了几口,叹道:“教主,你有所不知......”
原来杨逍在半年前突然害上一场怪病,口不能言,双手震颤,连笔也握不了,这两个月尤其严重,竟连脚也麻痹,卧床不起,请了多少大夫都没用。
张无忌奇道:“那查出病因没有?”周颠道:“查不出,当今之世,只怕也只有教主才知道他是怎么染上这怪病的。”
张无忌又细细问了杨逍的种种症状,寻思了一会,道:“以我所知,这不是染疾,是中毒!”周颠一拍大腿,叫道:“好啊~~不出我所料,果然是中毒,肯定是徐达这厮下的手!”张无忌更奇,道:“徐达?怎么会?他与我虽多年没见,但一直肝胆相照,我一真深服他的为人,他绝不会做这种下三滥,残害本帮兄弟的事情!”周颠道:“不是他还有谁?半年前,徐达一行人来到光明顶,说有要紧事情和杨逍商量,一住就是几天,之后杨逍便神色郁郁,不久就得了这场怪病,岂不太巧了?上个月左使病势转重,卧床不起,徐达居然派了人看守住左使的房子,不给人随便进出,就连我也进不去,大夫看病,佣人送饭,都要由他指派的人来安排,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你说徐达这厮是不是有阴谋?”
张无忌不忍把人往坏处去想,道:“这其中必有误会......”
突然旁边有人嘿嘿一笑,声音娇媚,巨石后转出两人来,其中一人正是刚才偷笑的赵敏,另一人是范遥。
周颠奇道:“你们什么时候到的?你......跟踪我们?”张无忌却丝毫不以为奇,道:“敏妹,你怎么看?”赵敏笑道:“徐达不过是一只手,真正要害杨左使的人不是明摆着的吗?”张无忌道:“你怀疑是朱元璋?”赵敏叹道:“朱元璋上次对你发难,我就知道他狼子野心,杨逍虽然与世无争,但还是着了他的道!”范遥言道:“郡主果然料事如神,杨左使当上教主后,终日养花种草,和人下棋斗鸟,把帮主大小事务都交给朱元璋处理,还说有朱元璋在,明教大可放心,驱除da子指日可待,很多兄弟都不理解杨左使的做法,但又不便明说,只有我和彭和尚心里清楚,杨左使是在效仿刘备。”赵敏道:“杨左使的这番计策须瞒得了曹操,却瞒不过朱元璋,此人行事毒辣,猜忌心又重,只怕杨左使一落入他的手掌......”周颠急道:“妖......不是,教主夫人,你说杨左使有生命危险?”赵敏一笑,也不以为然,道:“我猜朱元璋只是想控制住杨逍,挟天子以令诸侯,不会这么急着要他的命,但等大事一成,第一个要杀的自然就是杨左使。”周颠大急,道:“教主夫人,你快想想办法啊!”张无忌也道:“敏妹,你一向机变无双,这回一定要想个万全之策出来......”赵敏一双妙目望着张无忌,凝神半响,叹道:“无忌哥哥,我不是想不出,只是我不想你冒险。”张无忌道:“当年我初当教主,年轻识浅,全仗杨左使暗中主持安排,今天他有难,我岂能见死不救?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弃他不顾。”
赵敏看着范遥,道:“苦大师,你认为如何?”范遥沉思半响,道:“我也担心教主,还是从长计议为妙”周颠大奇,道:“我说你这头陀是怎么回事?脑袋被驴踢了?人家妻子担心丈夫是寻常事,你担心什么?我们明教兄弟每天过的都是刀头添血的日子,有哪一日安全过?怎么今天你变得婆婆妈妈的?你不去救杨逍我去!教主你不用去了,大不了就是一条命,反正我老周无儿无女,光棍一个!”说完,气哼哼的要离开,范遥身形微晃,挡在周颠面前,道:“我跟杨左使共事多年,肝胆相照,怎么可能看着他死于非命?周颠你就是个急脾气,过来慢慢说。”周颠哼了一声,耐着性子回到原来的地方。
张无忌道:“敏妹,右使,有什么话你们就直接说吧。”范遥言道:“我跟郡主只恐朱元璋对付杨逍在先,算计你在后。”张无忌心中一凛,道:“此话怎讲?”范遥道:“这明教的江山虽然有不少是朱元璋打下来的,但要说到众望所归,始终还是教主你,当年朱元璋发难,逼走郡主,然后你坚持不肯做义军的正式首领,寒了一帮兄弟的心,后传位给杨左使,大家虽然心里不乐意,也没多说什么。但杨左使知道朱元章野心勃勃,必然会对付自己,所以三年以来一直装疯卖傻,事事听命于朱元璋,已经引得很多人不满,韦一笑,三散人更是和左使大吵一架,吵到僵处,杨逍一掌打断了说不得的肋骨,说不等冷笑:若是张教主在,明教焉能有这样的事情?这传了三十四代的明教,迟早要毁在你杨逍的手里!杨逍怒气不息,派人把韦一笑,说不得等人赶下光明顶,道以后明教再也没有什么法王散人,叫他们滚得越远越好,以后再也不要上来!三个月前明教首脑大会开封,杨逍果然革了说不得,冷谦,韦一笑等人的职,罪名是以下犯上,其它兄弟多有不服,尤其是朱元璋,汤和等人,力陈明教正是用人之际,万万不可意气用事,以免寒了天下人的心,但杨逍坚决不允,此会不欢而散。”周颠大叫:“杨逍如此昏庸!我在的话,瞧我不把他的脑袋拧下来!”赵敏笑道:“你有这个本事么?”周颠急道:“大不了是他把我的脑袋拧下来,总之我和他,肯定要有一个人没有脖子上这家伙!看他怎么乱说话!”说完,做了个拧脑袋的姿势。张无忌道:“我料左使不是如此糊涂之人,这么做必有深意......”
赵敏叹道:“杨逍也算是煞费苦心了,只是他太了解朱元璋的为人了,无忌哥哥,说到威望服众,虽然朱元璋屡立战功,但要做明教所有义军的首领,只怕他还不够格!”张无忌叹道:“我本无心富贵,只要能驱除da子,首领谁做都一样!”赵敏道:“我还没说完,能做上明教这上上下下十几路义军的首领,将来黄袍加身,贵不可言,如果你当初答应了,朱元璋这厮再有野心,也未必翻得了身,所以他逼我离开了中原,好让你无心和他争位!”张无忌一惊,道:“当真如此?”赵敏摸着张无忌的脸,妙目流盼,笑道:“张公子啊张公子,没想到你吃了那么多亏,还是料不到世间人心的险恶,也亏我赵敏被你小魔头迷了心窍,不然你在我手中死十次都不够!”顿了一顿,又道:“朱元章知道你舍不得我,必会传位给杨逍,杨逍无论威望还是战功,都跟朱元章相去甚远,而原有支持你的势力也未必肯买杨逍的账,所以杨逍这个教主座位,是三条腿的,如果和朱元章争权,后者拥兵百万,手下能人异士极多,只要轻轻一推,杨逍还坐得了吗?只怕韩林儿冤案要再上演一次了。”一提到韩林儿的死,张无忌登时惊醒,道:“不错,朱元璋这厮的手段毒辣,当日我若答应了做明教义军首领,那是大势所趋,如今杨逍虽为教主,要推做义军首领就难以服众。朱元璋善于结党营私,排除异己,连韩兄弟如此忠肝义胆的人也不免......”刹那之间,明白了杨逍的用意,心道:“原来我把明教教主之位传给左使,是害了他!”
赵敏笑道:“这就对了,我们的张公子到底不笨,只是你老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凡事都往好的方面想,须知唯小人与女子难防也!”张无忌脸上一红,道:“你又想到哪里去了!”周颠恍然大悟,叫道:“原来说来说去,还是朱元璋这厮造的孽,杨左使的头暂且寄下,瞧我不拧断朱元章的猪头!”说完,双手虚做姿势,一副心痒难耐的样子,四人大笑。
赵敏续道:“朱元璋虽然逼走了你,不过他生性多疑,斩草还要除根呢~~我瞧朱元璋这人虽然看似大方,其实骨子里是真小人,他若做了皇帝,飞鸟尽,良弓藏,那些跟着他打天下的兄弟未必能长享富贵,明教迟早要亡在他的手里。”若换做平时,张无忌听了这话必定拍案大怒,斥责赵敏,但此时回想起朱元璋所做的种种往事,不由得他不信三分,当下叹道:“朱大哥虽多有过错,但对属下还不错的,只是对不服他的人手段毒辣点......”赵敏道:“这就是了,你一日不除,他一日睡不安稳,他如果想做皇帝,就肯定会把潜在威胁到他的人一一扫除,韩林儿就是第一个,你张无忌就是第二个!”张无忌道:“我本无意争位,朱大哥这么做,未免太小看我了!”赵敏笑道:“这就叫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君子通常是斗不过小人的”说完,用手按着张无忌手背上的伤疤,轻轻摩挲,这是当年在灵蛇岛上被赵敏一口所咬所致,张无忌知她意思,微微一笑,不再言语。
赵敏又道:“朱元章控制杨逍,只是个开头,剪除他的羽翼,是第二步,如果能把你张大教主也引过来,他就好来个一石二鸟。”(周颠插嘴道:“什么鸟?”范遥喝道:“周颠,别吵!”)张无忌沉吟道:“你说他会设局算计我?”赵敏笑道:“栽赃陷害,捏造证据原本就是他们的拿手好戏,周颠和范遥这次出来看你,相信也瞒不过朱元璋的耳目,他正巴不得你知道这件事呢~~~明教原先支持你的势力对他来讲始终是一个不安定的因素,能收为己用自然最好,如果不听话,难以控制,那么下手辣些也没什么出奇的。”
范遥一直默不作声,这时才道:“郡主所言甚是,教主,我此次出来,除了看望你和郡主之外,还带来一个不好的消息。”张无忌道:“范右使但说无妨。”范遥脸色阴沉,从怀中摸出一把焦黄的折扇,张无忌一看到折扇,心念一动:“难道......”接在手里展开,见扇面虽然昏黄破损,但一只展翅的雄鹰仍依稀可见。不由得身子一震,问道:“范右使,我舅舅他......”范遥叹道:“实不相瞒,教主,殷野王他......过世了!”张无忌一时间只感到身子摇晃,赵敏伸手相扶。张无忌又悲又痛,哽咽道:“我舅舅,我舅舅他是怎么死的?”
范遥道:“启禀教主,数月前殷野王率部攻打泰安,一鼓而下,但不知怎的,屁股没坐暖,大批元兵就包围住了城池,不分日夜的攻打,殷野王苦苦支撑。这时相邻的莱芜由胡大海胡家军镇守,殷野王派人求救,没想到胡大海外出压运粮草,一时未归,他儿子胡三舍说父亲握有兵权,若无他命令,不得擅自调动部队。使者好说歹说,他就是按兵不动,坚决不肯发兵。使者无奈,回来禀报,殷野王暴跳如雷,大骂不止,半夜城内细作杀死守卫,赚开城门,元兵一拥而入,一进城内就到处放火,野王被人包围,终于力战而死,左右随从有逃得性命的,将此遗物呈给杨逍,杨逍大怒,责令朱元璋惩办胡大海,朱元璋毫不寻私,将胡大海杖责四十,把他唯一的儿子胡三舍斩首,部下多有劝谏,说胡大海屡立战功,他儿子只是一时糊涂,还望从轻发落,朱元璋说明教义军同气连枝,务须互相照应,岂能坐视友军被围而见死不救?当即将胡大海父子拖了出去,当着众人的面,一个杖责,一个斩首,同时叹自己治军不严,以致累友军覆灭,野王惨死,身为首脑应罚双倍,杖责八十,说完脱下钢盔,趴下受刑。刑罚过后,三军无不耸动,众兄弟本来怒气不息,但看见朱元璋治军如此严明,不由得叹服无已。”
张无忌双目含泪,道:“兵凶战危,生死难料,但愿舅舅,外公在天有灵,看着我们把da子赶出中原,复我汉人河山!”伤心了半响,又道:“如此说来,朱元璋真是个治军的人才,明教义军首领若由他来担当,光复大业,指日可待!”范遥赞道:“我常说教主胸襟广阔,非常人所及,果然不错。朱元璋这厮虽然手段毒辣,但赏罚分明,治军严明,又善于收罗人才,手下悍将谋事不计其数,这几年发展得好生兴旺,是明教义军的中流砥柱,他再有万般不是,于驱除da子,收复河山这件大业上还是大有建功的。”赵敏叹道:“没想到我祖辈一统中原,建立元朝,版图之大,旷古未有,如今却一点一点地消失殆尽。”周颠大声言道:“教主夫人你莫恼,我周颠说句实在话,要不是你蒙古人统治太过残忍,把天下人分三六九等,将我们中原豪杰当猪,当狗来看待,民不聊生,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步田地!”赵敏默然不语。
张无忌摸着赵敏的手,道:“敏妹,我决定前去探望杨左使,你跟我去吗?”赵敏嫣然一笑,道:“无忌哥哥,你怎么忘了?当日我在你一干兄弟面前发过誓,说有生之年再也不踏足中土。我们蒙古人向来一诺千金,许下的誓言从不反悔,你是明白的!”张无忌素知赵敏在明教中得罪的人着实不少,她父亲汝阳王杀戮抗原义军,手上血债累累,既如此说了,一半是为了誓言,一半也是不想让自己难堪。赵敏又道:“不管如何,我知道你是非去不可的了,但我又担心朱元璋会对你不利,无忌哥哥,说到武功,天下可能没人及得上你,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天性善良,太容易上当!”范遥道:“郡主大可放心,我苦头陀就算命不要,也会保护好教主。”周颠大叫:“教主夫人,我老周也拍胸部担保,除非有人把我的头拧下来,不然誓死跟随教主,谁也别想害他老人家!”赵敏笑道:“如此我便放心了,现在时候也晚了,你们远来幸苦,早点歇息吧,明日一早再启程出发。”张无忌深知杨逍现在处境危险,恨不得插翅飞过去,但听赵敏如此安排,知道她对自己一往情深,点了点头。
四人走了出去,张无忌挽着赵敏的手,但觉她手心冰冷,微微震颤,显是心中惴惴不安,当即柔声安慰,赵敏一言不发,神色不定,是夜,张无忌拥着赵敏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