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戏

好半晌，素妃才懒懒地挥了挥手，满不在乎地道：“苏掌柜起来吧，免得身子娇贵，出了什么闪失。”

苏离这才悠悠起身，面纱下唇角微微一勾，但素妃却看不来：“娘娘说笑了，奴家一届草民，身子自然是极好的。”

红香在苏离身后，眸光略微敌意地盯着素妃，虽说强烈，但很隐晦，第一次见面儿就给自家主子下马威的人儿，可是第一回见着。

“怎么说笑，本宫请了三番四次，都不见苏掌柜人呢。”素妃眸子一眯，作势将手搭在身旁宫女的手上，好不贵气：“苏掌柜好大的脾气。”

苏离听了这话，猛地半跪下来，衣裙飘飞：“奴家不敢。”

素妃眯了眯眸，一抬手，也不管苏离是如何行礼，转身便走，留了个背影还抬着手，全是娘娘该有的架子：“罢了，苏掌柜里面请。”

苏离一福，起身跟上了素妃的步子，但着实因为素妃身后诸多宫女随从，苏离距那素妃相隔甚远。苏离也不说什么，不疾不徐地跟在后头，红香在身后陪着，也是没有什么落在人之后，被踩之说。

“果然是跋扈。”苏离侧头，冲红香笑笑，这一照面儿就知道红香当初在桃花楼挡素妃的请是有多难，也不知这丫头是怎的挡下的。

红香只微微颔首，不答话。苏离瞥了一眼，转过脸去，静然地跟上了前面一众人。

不得不说这锦宫是美极的，这日子在春，不知有多少花儿开得娇艳无比，苏离不觉间多看了两眼，目光全被引在那几株桃花儿上。

都说美人儿面似桃花，苏离只觉得桃花儿是红尘中女子比拟不上的美，因为花落复会开，而红颜老去却不再还，女子的容貌只是一时空华，而花儿，却开得永久而娇媚。

尤是桃花苏离最喜，小小的桃花儿到了她的手上，可成让无数人醉生梦死的桃花酿，可造那腐人身心魂魄之毒桃夭，可化女子脸上曼妙无比的妆面，又怎能让苏离不喜。

再度回头，那素妃已经走出去好大一截子，苏离还是不愿将视线离了几株桃树，红香在身后偷偷掐了苏离一把，苏离这才不情不愿地跟着素妃一行人，不时埋怨几声。

不多会儿，苏离眼前终于出现了锦宫正殿，是形容不了的华贵，倒是和素妃这名字极为不搭。

素妃一转身，美眸中略带慵懒地看向了身后的苏离，抿唇嗤笑：“苏掌柜怎的，连本宫这乏懒之人的步子也跟不上了？”

苏离步子倒还是不疾不徐，悠然地行至素妃面前，声音听得人骨酥肉麻：“奴家长于粗俗之地，仪态之姿是绝及不过娘娘，跟在娘娘身旁，岂不是显拙了。”

素妃是想打压苏离，性格跋扈的她眼里自然是容不下姿色能与她并论的女子，自然而言地摆着娘娘的架子。

而苏离顺着素妃的话头接下去绝不是懦弱，只是在面上示弱。苏离是何等人，心思缜密又绝不吃亏，若是平日里碰上像素妃这样的主，早便下了毒一走了之，但于素妃不可。因为这素妃，于苏离有大用处。

远处急急行来一女，苏离眯起眸子细细打量着。这女子身上的衣物首饰倒也是称得上趟的，但不及嫔妃华贵，又用一方薄纱遮了面，看模样像是素妃的贴身婢女。

苏离起了兴，同着面纱，这女子姿色倒是也不输她几分，虽然急急行来，倒也是仪态端庄。苏离悄悄招了红香，而红香微不可察地冲苏离笑笑，苏离也向着红香点点头。

那女婢似是因见了苏离而一怔，而后微微一福：“小主，荣公公刚来过，传话说皇上今晚翻了您的牌子。”

女婢的声音听在苏离耳里，如清水般沁人心脾，若是去了乐府之类勾栏瓦舍，倒也能成引得无数人为声而倾醉的歌姬。

“浣溪，本宫这不是请来了苏掌柜么。”素妃招起了女婢，声音倒是缓和了许多，比起对苏离的咄咄逼人，绝是天籁了：“看，这便是坊间名声大噪的桃花楼掌柜苏离。”

苏离见那被唤做浣溪的女婢目光扫向自己，身子软软地福了福：“正是奴家。”

浣溪捏着帕子也向着苏离福了福，礼数倒全：“苏掌柜。”

“苏掌柜，你也听着浣溪说皇上今晚便要临幸本宫……”素妃拉长了语尾，意思是叫苏离自己说出口。

“奴家定会精心为娘娘描妆。”苏离不知是第几次行礼，加之强行醒酒，身子已然又有不适，但未得素妃应允，不可起身。

素妃瞥了眼苏离，然后拉过身边的浣溪窃窃私语，半晌才说完了话，招了宫女扶着自己径直离开了，看模样是为侍寝准备些什么，倒是完全不顾着还在半跪着的苏离。

浩浩荡荡的一队人又离开了此地，也说这事巧，这锦宫正殿前只剩了三人，苏离红香，还有那遮面名为浣溪的女子。

苏离缓缓起身，目光带笑地看向浣溪，抬抬手向身后红香示意，红香便飞身而出，一若离弦之箭般栖身而上，化作光影，让那浣溪来不及反应。

等到浣溪再看向苏离的时候，红香已经站定在苏离身后，浣溪只觉着心里一慌，面上有一股清凉袭来，急急用手遮脸，惊慌失措。

苏离要过红香手里的面纱，后看向那浣溪，声音妩媚勾人：“奴家听闻，素妃娘娘出身于御史大夫之家，自小便聪慧无比，七岁始学诗书，九岁便可作词，十四岁博览群书，圣贤之书，无不倒背如流。”

“娘娘如此聪慧过人又貌美如斯，十七岁被选入宫中……”苏离将面纱递予浣溪，浣溪急急忙忙地戴好，然后不知用何种目光看着苏离，苏离笑笑，接着说了下去：“这之后，便是素妃娘娘即将入宫之时。那时意外突起，一场大火烧死了娘娘的嫡姐，而娘娘自那时起性子便突然像变了一人……”

“疯言疯语。”浣溪向后退了两步，还算是镇定：“我家娘娘自幼便如此，性子骄傲却又无比聪慧，你又如何编得这等荒谬之论，诋毁我家娘娘？”

苏离笑笑，她安排了人去查，那一场大火烧了的是御史老儿的二小姐，也就是原本的素妃。而那老儿本想方设法地攀附皇亲国戚，怎能让这入宫的机会白白跑了？便谬传嫡女已死，不易出嫁，实则偷梁换柱，让嫡女熟了二小姐的所有事情，后寻了个良机，代二小姐入宫。

御史老儿这么做是因世人无一知晓其女容貌与脾性，只传二小姐聪慧过人，只要让他那嫡女熟了所有诗书礼经，便可浑水摸鱼，偷梁换柱。

然而这之后，便是府上所有家仆丧命之时，为了严密封口，府中所有与二小姐打过照面或者知晓二小姐一些事情的人，全都成了冤魂，算下来府上家仆，无一幸免于难。

“奴家又听闻，娘娘的嫡姐并未死去，而是被毁了容貌，被御史大夫安排在娘娘身边，以供招使。”

苏离早在与浣溪照面之时便认出了浣溪，又叫红香确认了她容貌确实被毁，这才断定她是御史老儿家的二小姐，云素，而刚刚那素妃，是她的嫡姐云锦。此刻将云素说成云锦，不怕云素听不懂苏离话里的意思。

“你……”云素那一双眸子是深邃的，心里思量的应是知道这些消息的几乎都是死人，为何苏离会知晓。

“不用想了，奴家想知道的事情，还没有能瞒得住的。”苏离向前两步，唇瓣贴着云素的耳朵，呵气如兰，却让云素蹬蹬倒退了两步：“云素……娘娘。”

云素身子颤着，虽然很是细微，但苏离能看到她的惊惧，这么多年没人叫过的名字，终于又出现在她的耳边，如此……令人胆颤。

“你可知那大火因何而起？”苏离勾唇，这御史老儿倒着实有趣：“是你嫡姐和你爹爹。”

“就算你知道了这件事。”云素很快反应过来，一甩衣袖，强作镇定：“也不要妄图用莫须有的理由来挑拨我与嫡姐之间的关系。”

“哈哈哈。”苏离不禁笑出声来，用帕子抹了抹眼睛，原来这云素更加有趣：“奴家寻了今年来最大的乐子呢，好个单纯的云素。”

看来这云素还不算蠢笨，知晓自己的爹爹与嫡姐陷害自己后当机立断，既然自己已被毁了容貌，无法成事，又何必与他们撕破脸皮，弄得两败俱伤。

苏离笑得泪都出来了，红香上前递上一方帕子，苏离拭了拭泪水，这才缓缓止住了笑，但又因笑岔了气，不时间还能听得一两声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