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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血契

作者:何嘉树 | 发布时间 | 2017-04-21 | 字数:6039

深夜,冰城内。

绝味金蟾客栈的某个昏暗的包间里,楚泽野正与一位公子相视而坐,这位公子温文尔雅,容貌清秀,衣着华丽,远远望去如进京赶考的文弱书生,只是右手的大拇指上戴着一个通体墨黑的玉扳指,此刻正细细的把玩着,与他的书生气质相差甚远。

两人面前放着一套精美的茶具,一缕清香正从壶中缓缓飘出,只是楚泽野似乎没有心情饮茶,此刻正皱着眉头,不住的叹息着。

“真是没想到,他们竟然让铁拿山将房契抵押了。这样不仅成功的走了趟镖,而且还有资金继续扩张下去。”楚泽野满脸懊悔,唏嘘不已。

“我想了想,这也未必就是坏事。”对面的书生笑道。

“还不是坏事?你也太不会安慰人了。”楚泽野嘟囔道。

“你想啊,他们想去贤仁城里发展,就由着他们去,贤仁城里鱼龙混杂,目前各方势力剑拔弩张,稍有风吹草动,就是一场血雨腥风。若是他们只盘踞在这里,反而不好下手。”书生抿了一口茶,俊朗的面容上闪现过一丝狰狞。

“老爷子就在贤仁城,我担心若动起手来,他会有所察觉啊。”楚泽野还是颇为不放心。

“老爷子早已不问俗事,安心养病了。再说到了贤仁城里,若想灭他们,根本不用我们动手。”

“甚好,甚好。这我就放心了。容我多余问一句,为何非要致欧阳俞枫于死地呢?”楚泽野恭敬的说道。

“你这句确实多余,如若我说看他不顺眼,你信吗?”书生淡淡的问道。

“呃。。。信,当然相信。”楚泽野先是微微一愣,随即便意识到自己的多言,赶忙将话头截住。

“哼。”书生明显不相信,却也没有深究下去,而是淡淡的问道,“你非要拉那个什么乔木入伙,结果人没来,自己却露了相,你准备如何处理后事啊?”

“我也是爱才心切嘛,不过,他们两个逃进了烟鬼竹林,定是活不了了。”楚泽野显得胸有成竹。

“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可千万不能出问题,前段时间我还坑了司马家的大公子一把,现在他肯定卯足了劲找我的麻烦。你记住万事需谨慎,绝不能让其他人察觉到你我之间的关系。明白吗?”对面的公子盯着楚泽野,一字一句的认认真真的交待着。

“这个你放心,我做事历来靠谱!”楚泽野拍拍胸脯保证道,似乎是感觉到当前的话题过于沉重,也可能觉得该谈的都已经谈过了。楚泽野品了口茶,压低嗓子,面上露出了中年人特有的猥琐之色,“前不久我这里新来了两个姑娘,那姿色、那身段都是一顶一的!不知公子有没有兴趣?”

书生略微思索了片刻,随即轻轻的说道“我就不露面了,让她俩今晚来我房间吧。”说完,书生便站起身来,招呼都不打一声便推门离去了。

待书生走远之后,楚泽野刚才恭敬的表情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鄙夷和不屑“你有什么本事?不就仗着家大业大。”

正当书生在冰城的某个角落里风流快活之时,枫墨镖局内,俞枫等人正愁眉苦脸的围坐在桌前,各个都如霜打的茄子般耸拉着脑袋,没有一个人说话,气氛沉闷的令人喘不过气来。

片刻之后,铁教头率先打破沉默,瓮声瓮气的说道“少爷,别愁了,愁也没用,进入了烟鬼竹林,能不能出去,只能看他们的造化了。”

一旁的乔戒红着眼圈说道“铁大哥,烟鬼竹林真的有那么厉害吗?”

“其实我也没有去过,只是大家都这么说,应该是不会错的。”铁教头如实回答道。

“目前连劫镖的匪徒是谁都不清楚,实在是窝囊。”毛子气呼呼的说道。

“依着逃回来的人说,似乎领头的那个匪人跟乔木很是熟悉。还亲切的称呼他阿木什么的。”铁教头憨憨的说道。

“我哥绝不会跟匪人沆瀣一气的!”乔戒坚定的说道。

“小戒,你别生气,我们没人怀疑乔木。但是既然逃回来的人说了这话,我们就把他当作一条线索看待。你们在冰城内,还有其他的熟人吗?”俞枫问道。

“没有,我们刚来的第一晚,就住在落云客栈内,然后就遇到了你。”乔戒一五一十的交待着。

“哦~~炸蛙师傅,我们认识炸蛙师傅。”毛子如梦初醒的说道。

“炸蛙师父?炸蛙师父是谁?”俞枫追问道。

“楚泽野啊,我们兄弟几人十年前曾在冰城吃过他的炸青蛙,初次来冰城的时候,也是他接待的我们。但是他就是个简单的生意人,不像是劫匪。”毛子说道。

“我也觉的炸蛙师傅不像是坏人,他请我们吃饭从来都不收钱的。”乔戒认真的说道。

“好吧,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那应该是没啥问题,今晚你们也回去早点休息吧,明天我再差人去打听下。”俞枫说着,打了个哈欠,显得疲惫至极。

“好吧,俞枫大哥,你也早点休息,我们先回去了。”毛子自然明白俞枫是表明了要送客,便与其他两人一起向门口走去。

“哦,对了,铁大哥,你家里的来信在我这里,刚才忘记给你了。”就在三人刚出门的时候,俞枫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铁大哥听到后,略微迟疑一下,便对乔戒、毛子说道,“你们先回,我去拿下信。”

说完,便又钻进了俞枫屋里。

待毛子跟乔戒两人走远之后,铁教头才低声说道“少爷,有何事?”

其实,铁教头根本就没有亲人,哪里会有来信,俞枫绝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定是刚才有话不方便说。

“你找几个面生的人,查一下这个楚泽野。”俞枫低声说着,食指不停的敲打着实木桌面,显得有些拿不定主意。为此,墨墨还多次嘲笑过俞枫,说他思考问题的时候像只啄木鸟,“咚咚咚”的敲个不停,仿佛铁了心要在桌面上敲出个洞似得。

“你还是怀疑乔木他们?”铁教头低声问道。

“不怀疑,但是最近的事情太过蹊跷,不可不防,这事你低调处理,免得毛子他们知道了,心里不舒服。”俞枫食指敲累了,又换了个指头接着敲。

“明白。”铁教头说完,紧接着朗声说道“谢谢少爷帮我收信。”

竹林内,小溪边,木屋旁。

乔木此刻正毕恭毕敬的半跪在地上,朗声冲着屋内说道“婆婆,我天生愚笨,思考多日都不得其解,请婆婆教我。”

“我若教了你,岂不是抢了你师父的饭碗?”片刻之后,月语婆婆的声音从门后淡淡的传出。

“。。。”乔木先是心头一惊,以为自己昏迷时不小心说漏了嘴,但依旧用平静的声音说道“婆婆不必担心,我没有师父。”

“没有师父?你该不会说,你的这些武艺都是平日里在山上打猎的时候,自学成才的吧。”月语婆婆冷哼道。

“。。。”乔木听闻对这个月语婆婆毒辣的眼光更是刮目相看。

“你不想说出自己的师父名字,这个我可以理解,但是千万不能骗我,明白吗?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欺骗和背叛。”到最后,月语婆婆几乎是咬着牙说完的,而周围的空气也瞬间冷到了冰点。

“明白了,下次绝对不会再骗婆婆了。”乔木毕恭毕敬的说道,但心里确满腹疑惑,不明白为何往日里慈祥和蔼的婆婆,今日突然如此的暴戾冷漠。

“嗯,这还差不多,你若再敢骗我,我就用摄念术,将你心里最深处的秘密看个一干二净。”月语婆婆的语气缓和了一些,淡淡的说道。

“你还会摄念术?”乔木满脸诧异,同时眼神中夹杂着一丝丝的期盼。

“当然!不止摄念术,连炼药术我都懂一些,不然以你刚来时的伤势,这会早就归西了。”月语婆婆淡淡的说道,语气中却透漏着炫耀之意。

“婆婆我想跟您学习摄念术。”不管是真是假,乔木都不想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赶忙厚着脸皮开口讨教。

“年轻人,还不会走呢,就想学习跑了?”月语婆婆笑骂道,“拓卜术是三大秘术中最容易学习和掌握的,你先学好这个,等将来有机会了,我再慢慢教你。”说完,便拿起桌边的一本书,随手从窗外抛了出去。

见婆婆肯教导自己,乔木兴奋的捡起地上的书籍,冲着房门毕恭毕敬的磕了三个头,恭敬的说道“谢谢婆婆指点。”

正当乔木起身离去之时,月语婆婆的声音又从屋内传出“此书只能你一个人看。”

“婆婆同意教你了吗?”见乔木进门,墨墨忙不迭的问道。

“婆婆没说教我,只是给了一本书,让我自己看。”乔木心不在焉的说道。

“什么书啊,拿来我瞅瞅。”墨墨随口说着,便伸出手要拿书。

乔木却丝毫没有要松手的意思,满脸尴尬的说道“婆婆特意嘱咐过,这本书只能我一个人看。”

“切,我就看一眼,她又不知道。”墨墨满不在乎的说道。

“不行,我答应过婆婆的,不能食言。”乔木为难的说着,双手依旧紧紧握着书卷。

“死脑筋。”墨墨嘟囔一句便又重新坐回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闷闷的喝了起来。

“你生气啦?”乔木小心翼翼的问道。

“这点小事,怎么可能生气?你这么重信用,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见乔木如此在意自己的感受,墨墨刚才的一些小情绪顿时烟消云散,笑着说道“以后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尽管来问你小师父啊。”

“小师父?他是谁啊?”乔木装作毫不知情。

“我啊!笨蛋,还赶紧看看你的宝贝秘籍上写的是什么,我去烧水了。”墨墨说着,拧了拧乔木的耳朵,便推门而去。

乔木当然知道,墨墨只是为了避嫌才出门的,当下虽然心中满是暖意,手上却毫不迟疑的翻开了书籍,细细的阅读起来。

不多会,乔木的脸上便露出既诧异又困惑的神情,并随着时间的推移,各种各样的表情如同变脸般先后呈现出来,时而惊讶、时而不解、时而狐疑、时而沉思。待窗外传来鸡鸣声时,乔木才缓缓合上书卷,充满血丝的双眼之中满是迷茫之色。先是伸了个懒腰,随即活动了下僵硬的脖子,方才站起身向门外走去。

整夜未眠之人绝不止乔木一个。

昨夜,墨墨曾多次看望过乔木,发现这厮脸上总是无一例外的一副如痴如醉的表情,放在桌边的饭菜也没动,瓷碗中的清水也没喝,如同着了魔一般。纵使墨墨心中一万个担忧,终究还是害怕过多打扰会走火入魔,便强忍着静守在窗边,整夜未合眼。如同一个痴心少女,傻傻的守着自己的心上之人。

而这一幕被远处竹林枝梢上的一人一鸟尽收眼底。

次日,见乔木走出房门后,墨墨刚想前去打招呼,但随即就发觉眼前的乔木跟昨日大不一样,昔日的熟悉感和亲切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给人一种淡淡的压迫感和陌生感,仿佛街道上偶遇了一名充满敌意的陌生人。

“你怎么了?书看完了吗?”墨墨迟疑片刻后,方才开口问道,还偷偷的观察着乔木的神情。

“嗯。”乔木淡淡的说道“但是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我竟然不知不觉看了一夜。”

“何止一夜,从下午回来就开始看,晚饭都没吃。”墨墨埋怨道。

“我有点困,先去睡了。”乔木眼神有些迷离,言语也有些飘渺,连招呼都不打一个,便又重新回到屋中。

墨墨欲言又止,望着乔木远去的身影,脸上带着无尽的担忧,连下嘴唇上被咬出深深的牙印都没有察觉。

接下来整整三天,乔木除了睡觉就是看书,不吃饭,不喝水,甚至连厕所都不上。

墨墨心中担忧不已,却又无可奈何,只能远远的观望着乔木的一举一动。

这日,乔木正在房中熟睡,墨墨实在忍不住便偷偷的溜进屋里,悄悄的来到书桌前,细细的打量着桌上那本神奇的秘籍。

若从外表看来,此书的模样跟传说中的秘籍绝对扯不上半点联系,淡蓝色的封皮不知被何人用五彩的颜料涂的五花八门,毫无秘籍应有的庄重感和神秘感。发黄的纸张薄如蝉翼,给人一种一碰即碎的感觉,穿书用的线绳上不知积攒了多少年的污垢,已经变成了油亮的炭黑色,书的封皮右下角处,还歪歪扭扭的写了三个半的小字,卜源之。之所以是三个半,是因为原本在第四个字的地方处有块黑色的油污,好像是某个曾经看此书的人不小心将甜面酱之类的东西洒在上面,将这个字遮了大半,一时辨不清楚。

墨墨皱着柳眉,轻轻的翻开此书,书中内容的排版更是让人“神魂颠倒”。不是传统的竖向排版,也不是当下流行的横向排版,著书之人似乎完全是根据自己的心情在信笔涂鸦,有斜着的字体,有倒着的语句,更有甚者,在某几个地方,著书之人似乎一时想不起这个字该如何书写,干脆画了一幅简笔图案取而代之。只是大致扫了一眼,墨墨就发现了多处错别字,当下顿时没了兴趣,将书原样合上之后,又忧心忡忡的扫了一眼熟睡的乔木,咬着银牙似乎在给自己鼓气,随即毅然的推门而出,向着月语婆婆的小屋走去。

“婆婆,你给乔木看的究竟是什么书?书中那么多错别字不说,排版还一塌糊涂,再这样下去,他会走火入魔的。”墨墨言语中有些不快。

“他把书让你看了?”月语婆婆盯着墨墨的双眼反问道。

“呃。。。他睡着了,是我自己偷偷看的。”墨墨被婆婆盯得有些心虚,仿佛自己的内心都被看穿了一般。

“我就说嘛,南宫家的人是绝不会食言的。”月语婆婆随即移开目光,笑眯眯的说道,“乔木是个好孩子,看得出你很喜欢他。”

墨墨听闻,羞涩的脸蛋一红,正准备开口辩解,便被婆婆抢先说道。

“但是,我见过太多的负心人,我也曾被人欺骗和利用过。”说此话时,月语婆婆满是悲愤和沧桑,先前的慈爱荡然无存,“所以,为了确保你对乔木的真心,我要你跟我签订一个血契。”

“为什么要签血契?如果喜欢一个人还需要通过血契来绑定,这样岂不是就变味道了吗?”墨墨不满的说道。

“爱情、亲情、友情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质,唯独血契不会,所以我只相信血契,不相信感情。你若不签,乔木可能永远要这般下去了。”婆婆淡淡的说道。

“你。。。”墨墨第一次感觉到眼前这个婆婆的冷漠和阴险,如同一个精明的商人般再跟自己做交易,完全没有了往日里的和蔼与慈善。

“你可以慢慢考虑,过了今晚,你就不用签了。”月语婆婆依旧淡淡的说道。

“为什么?”墨墨听闻先是一喜,随即回过神来,问道“是不是过了今晚乔木就没救了?”

“你说呢?反正决定权在于你自己。”

“好吧,我签。”说着,墨墨便不假思索的撸起袖子,露出里面如雪的肌肤,脸上满是刚毅和决绝之色。

“我只是想确保你将来不会负了乔木,又不是要你性命,你至于这个表情吗?”婆婆笑道。

“那若是他将来负了我呢?”墨墨反问道。

“你放心,他不是这样的人,我们南宫家都不是这样的人,倒是你们欧阳家的人,很难让人放心啊。”

墨墨不明白这位素不相识的银发老太太为何对欧阳家如此敌视,但此刻也没心情纠缠追问下去,当下也只是冷哼一声,表达自己的不满与抗议。

“别墨迹了,来吧。”

见墨墨决心已定,月语婆婆便用左手拉着墨墨的手腕,右手拿起桌上的淡蓝色的匕首,那一抹纯净的淡蓝仿佛宝石一般,显得耀眼而又夺目,薄如蝉翼的刀锋轻轻的划过墨墨如雪的肌肤,殷红的鲜血顺臂流下,如花瓣般散落在桌面,显得姽婳而又妖艳。

墨墨虽面有痛苦之色,却没有出声,只是默默的注视着婆婆的一举一动。只见她轻轻的放下匕首后,便不紧不慢的将右手伸进口袋,掏出一个精致的小葫芦,打开葫塞后,还隐隐有淡淡的玫瑰香从中飘出,将葫芦口朝下轻轻的放在伤口的三寸上空,顷刻间如花粉状的物质便从葫嘴处翩然落下,而原本血流不止的伤口在接触到花粉的一霎那便恢复如初,只留下一条细不可见的淡红色刀痕。

月语婆婆看在眼里,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随即将右手食指咬破,贴在墨墨的额头之上,缓缓说道“你可以开始许诺了。”

墨墨顺从的闭上双眼,喃喃低语的说了足足有半柱香的时间,方才结束。再次睁眼之时,原本横在肌肤上的淡红色刀痕,此刻已盛开了七朵妖艳的玫瑰花,香气四溢,娇艳欲滴。

“这。。。”墨墨一脸诧异。

“仪式做完了,这算是庆祝庆祝吧。”

“你赶紧去救乔木。”此刻墨墨显然没有心情庆祝,将长在肌肤上的玫瑰花一一拔除,催促着月语婆婆快去救人。

“他没事,明天就正常了,我怎么舍得让我的曾孙子走火入魔呢。”望着眼前的这个银发苍苍的和蔼老人,墨墨第一次感受到这个世界的恶意和冰冷,在心中怀有无尽愤怒的同时,额头也隐隐作痛,连招呼都不打便跄踉着推门而出。

刚走到房门口,婆婆慈祥的声音便从身后响起“刚签订血契完都是这个样子,喝碗姜汤,睡一觉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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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期三天的出差终于告一段落,可以静下心来安心码字了,接下来会出现多条分故事线,请大家拭目以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