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八章 赤子之心

谢混有些呆滞的目光，本能地感到了一丝畏怯,而狱吏则是笑嘿嘿地走向了他。当天夜里，谢混被赐死在狱中，而走右道的刘藩也莫名其妙地死在了狱中。当京口卫名义上的卫主潘十二向萧正峰禀报刘藩的死讯后，萧正峰捏了捏拳头，“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唉----”

一声长叹，依旧无法阻挡萧正峰为刘道规复仇的心思。有些事要么不做，要么做绝，但萧正峰没有那样狠，对于有些事，他还是想做得光明坦荡一点，尤其是对自己交好的人。

萧正峰径直来到刘裕府，他望见门前哪两座常见的大石狮子，他突然有些恍惚，这狮子乃是百兽之王，对于其它动物，它会不分好坏全部咬死作为自己的食物。刘裕大哥也即将成为这样的狮子王，难道他也要效仿狮子王一般消灭一切的敌人吗！

萧正峰狠命地摇了摇头，刘藩突然死在狱中对他产生了极其不好的影响，与刘毅不一样，他曾经与刘藩一起作为朝廷的特使去监豫州军事，共事过一阵。在共事期间，萧正峰发现刘藩不但是个干吏，而且秉性忠良。这一次刘藩前来述职，为了斗争的需要，萧正峰的本意也只是抓而不杀，可是斗争到最后，事态却并没有按照自己设想般的发展。

下意识地走进签押房中，刘裕、刘穆之早已在签押房中等候多时了，他们见到萧正峰来，俱是微笑致意。

萧正峰却没有他们那样的好心情，他朝刘裕稍微拱手，就一屁股坐在了下首，而不像往常一样与刘穆之东西对坐。

“刘藩死了！”萧正峰微微瞪着刘穆之，没好气地说道。

刘穆之没有说话，刘裕却是接道：“是我的意思。”

“可是大哥......”

萧正峰想说什么，可是刘裕却是一摆手，“道成，朝政就像战争，战场之上，不是己军就是敌军，因为欣赏敌将的风度，而不去伤害他，到了后来，他反过来杀死己军无数，那是愚蠢！好了，此间还是说说讨伐荆州的事宜吧。穆之，先说说你的想法。”

刘裕三两句强行压住了萧正峰心中的痛点，刘穆之微微觑了一眼萧正峰，心中却有一份欣赏----这么多年了，难得他还有一颗赤子之心，而自己却似乎变了！

“好的，明公，正如属下先前所说的，攘外必先安内，内不稳则攘外也未必成功。现如今谢混被诛，以他为首的世家势力必将土崩瓦解。但是不安稳的因素仍在，新任的豫州刺史诸葛长民素来与我们不睦，当初孟昶谋反，假借皇帝名义欲行刺明公您，这其中就有诸葛家兄弟在其中活动。只因诸葛长民也是反桓时期的老臣，当初又查无实证，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嗯，这个诸葛长民不得不防。”刘裕摸着颔下短髭说道。

“稳住敌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这人放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加以监视，明公何不请求陛下颁下圣旨宣召诸葛长民进京？”刘穆之建议道。

“嗯，就这样办，具体的意见你先拟一封给我吧。”刘裕微微点头说道。

“另外，明公，”刘穆之继续说道，“我们大肆征伐荆州，必然引起京中个别司马皇族以及某些顽固士族的恐慌，这个我们也不得不考虑。属下的建议是在皇族中树立一个典型，给他们足够的甜头，这样稳住了皇族，那些想出头的世家在群龙无首之下，也就不足为惧了。”

“那立谁为好呢？”刘裕皱着眉头问道。

“司马休之，他因为处理地方政务不当刚丢了会稽内史的职司，现在重新启用他，一则可以抚慰他的不满情绪，另外一方面他在皇族之中素来具有人望，用了他，其他的皇族成员也就无法可说了。”

“嗯，道成，你说呢？”刘裕向萧正峰征求意见道。

“先生考虑得面面俱到，我还有什么好说的。我只是个武将，只懂得战场杀敌。”萧正峰因为刘藩的事，依旧心头有气，说出来的话也是夹枪带棒。

萧正峰虽然这样说，刘裕与刘穆之却是相视而笑，不以为忤，他们不是第一天认识萧正峰，正是因为萧正峰如此，刘裕才会拿他当作心腹，刘穆之才会拿他当作朋友，试问一个怀有仁人之心的人，对敌人尚且如此，对自己人又怎会不一心一意呢？

“哦，道成，那对于讨伐荆州刘毅，明公与我倒要听听你军事上的高见了？”刘穆之抚须笑道。

萧正峰翻了个白眼，并没有应承刘穆之的话，而是拱手朝着刘裕说道：“大哥，征伐荆州，最快的办法莫过于奇袭江陵。江陵作为荆州的首府，是刘毅的大本营。攻破了大本营，活捉了刘毅，荆州各郡自然会望风披靡，不战而降。现在刘藩被诛的消息还没有扩散开来，只有少数人知情，更不要说远在千里之外的刘毅了。我们可以派出一支先锋部队，冒充刘藩去荆州赴任的船队，迅速进入江陵，乘其不备迅速控制住江陵，拿下刘毅。大哥可以率领大军在后，如果先锋军事有不谐，也可以率领大军直接以武力攻取江陵。”

“妙，妙呀。道成，你这招将计就计，恰到好处，如果运用得当，几乎可以兵不血刃就可以抓住刘毅了。”刘穆之拍掌赞道。

“先生谬赞了。”萧正峰稍微拱了拱手，“战场之上瞬息万变，我不敢说一定能够完成任务。”

“好，道成，就按照你说的办，以你为先锋官，再给你配个骁勇的副将，你看如何？”刘裕面对萧正峰一副得理不饶人的表情，也是软了下来。

“诺。”萧正峰一拱手，不再说话。

刘裕走下席位，站到签押房的中央，无比恳挚地说道：“穆之，你擅长政务处理，事无巨细皆禀报于我，为我处理好朝廷内政，让我在战场之上无后顾之忧。道成，现在道规去了，你就是我最得力的弟弟，而且你更是我战场之上的好伙伴。你们之间可不要有所龃龉啊。”

刘穆之与萧正峰见刘裕如此说，皆是避席，拱手行礼，“诺。”

九月二十一日，朝廷的敕令很快就下达了，任命诸葛长民为监太尉留府事，负责刘裕不在建康时，政府的日常工作。与此同时，刘裕另安排刘穆之在建康协助诸葛长民工作，并加授刘穆之建武将军，设立军府，配属军队，以防万一。任命前会稽内史司马休之，担任荆州刺史，并兼都督荆、雍、梁、秦、宁、益六州诸军事。加授萧正峰为振武将军，以龙骧将军蒯恩为副，拨出轻快战船一百条，作为先锋。每船二十人，共计两千人数。

临行前，刘裕吩咐萧正峰和蒯恩二将：“你们到了荆州，要见机行事，如果一切顺利，刘毅没有防备，就直接拿下他。如果事情不顺利，你们设法烧毁荆州的战船，在江边等着我。代我好好慰劳当地百姓，让他们知道朝廷诏书、赦文和我颁发的文书----罪过只在刘毅一人，其余均可不问。”

带着刘裕的嘱托，萧正峰、蒯恩率领小船队出发了，开始了一次最不像偷袭的偷袭。他们沿着长江逆流而上，不避生人，不怕招摇，不分昼夜的赶路，只在鹊洲、寻阳、河口、巴陵等地因逆风停留了四天。如果沿江关卡有人问起，就声称这是兖州刺史刘藩刘大人的船队，去荆州上任。

船队进入荆州地界后，地方上的大小官员们早知道刘藩是刘毅的堂弟，也听说了刘毅请刘藩来荆州担任副手的事，而且将来极可能把荆州传给他。面对如此形势，地方官员对待“刘藩船队”自是拍马孝敬，不敢有所阻拦。因此这支不大的船队一路无阻，非常顺利地穿越了刘毅的数百里辖区，于十月二十二日清晨，抵达距离江陵城只有二十里的豫章口。

又是一年秋风起，天涯相隔两不知。两年前，相同的地点，相同的季节，萧正峰与刘道规并肩作战，打败了徐道覆偷袭的军队，从而为彻底击破卢军奠定了坚实的基础。现如今，故地重回，却物是人非。刘道规那征战沙场的飒爽英姿仿佛还出现在萧正峰朦胧的泪眼当中，然而眨眼之间影像又归于破灭。人亡如秋叶，飘零无所踪，徒留此长恸，长歌以当哭。

萧正峰想哭，心境的悲凉让他的眼泪顺着脸颊无声地流淌，故人多有离去，萧也死了，刘道规也离开了，自己征战一方，身边的故人也越来越少了。京口卫中的老部系，汪林战死，池重驻守大本营京口，田庆待在关中主持事物，万金刚被任职殿中典兵中郎将，负责宫中宿卫，朱天使留在了交州。卫中长生系，丁旿跟在了大哥身边，潘十二成了新任的卫主留在了建康，萧且应朝廷诏命回到京口练兵去了。放眼周边，萧正峰惨然一笑，自己似乎成了孤家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