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上来，我背你

那时候，由于寄宿在姑姑家，很不自由，也不方便。我时常在外面小摊上解决一日三餐问题，非常羡慕能在自己家吃饭的同学。

记得那时候，我在学校附近的小摊上吃早点时，经常能碰上杨晨。

有一次早晨，他毫不客气坐在我对面，慢悠悠喝着小米粥吃着包子，看我吃豆腐脑油条，调侃道。

苏清，你不是吃疙瘩汤就是吃豆腐脑！还嫌自己的脑子不够“豆腐脑”吗？呵呵……

我没好气的瞪他一眼。杨晨老拿我的智商说事儿，我都习惯了。

杨晨你为什么不在家吃饭？

你为什么不在家吃饭？他立刻反问道。

我倒是想呢……

你爸妈也没有时间吧？我爸爸就经常早班没时间做，我自己又不会。

那你妈妈为什么不做饭？

他眼眸一沉，闭口不谈，只顾低头喝他的小米粥。

你爸妈也离婚啦？我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噗，杨晨差点把嘴里的粥喷出来。你爸妈才离婚了呢！

我尴尬的低下头，若无其事的喝着豆腐脑。

苏清，对不起啊！他抬起头，一脸抱歉的看着我，大概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些过分。

没事儿，我爸妈他们本来就离婚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尽量说的轻描淡写的。

他沉默了半天，才说，我从小就没有妈妈，还不如你。

我抬头看看他，突然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好像从那天起，我们之间的距离又拉近了一步。近到，我感觉自己怎样跟他开玩笑他都不会生气。

有一天中午杨晨跑去打球了，没有午休。结果，下午第一节政治课，他上课没多久就一手扶着额头睡着了。

我怕老师发现他睡觉责罚他，想叫醒他，又不能发出声音。只好从他身后猛的踢了他一脚，没想到，他一个激灵噌一下子站了起来，睡眼惺忪的看着政治老师。

老师正在讲课，回头看到打瞌睡的杨晨主动站起来了，很欣慰的笑了。老师扶了扶眼镜，夸杨晨态度很端正，自律性很强，还说他学习好是有原因的，他是我们的榜样，还倡导我们要向杨晨同学学习。我趴在桌子上用书遮住脸，使劲儿憋着笑，憋的好辛苦。

下课了，我悄悄起身想溜，杨晨慢慢扭过头，面无表情的瞪着我，仿佛下一秒要吃了我一样。他刚要开口，被我抢白。

杨晨，你别这么看着我，我也是为你好啊！你没听见老师夸你吗？你都成了全班的榜样人物了，多了不起啊！

苏清，你下次再捉弄我，我就……他停顿了一下，眼睛眨巴眨巴，生生把后半句给吞了。

你就怎么样？我轻挑眉毛，不以为然的看着他，挑衅的问道。

杨晨一脸坏笑，糯糯的扔下一句，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转过身去。

怕你？才怪。我一脸不屑，小声嘀咕道。

果不其然，第二天晚自习放学，我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恰巧这一段路的路灯坏了，又恰巧天上的星星月亮全部都休假去了！这条小路本来就行人稀少，这个时间点更是人迹罕至。周围黑漆漆的，有些恐怖。我裹了裹外套，壮着胆子大步向前走。

不一会儿，我莫名其妙的心跳加速，明显感觉后面有人跟着我，回过头一看，根本没有人。可是，这种强烈的感觉是不会错的，我没有回头，壮了壮胆子，清了清嗓子，大声喊，出来吧杨晨！我知道是你！

楞了几秒钟，没有动静。一定是我太敏感了，产生了幻觉……我长长呼了一口气，疑惑着，再一次慢慢的，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确定没有人跟着，悬着的心稍稍平静下来。可刚扭过头向前迈了一步，突然，被一个出现在面前的张牙舞爪的黑影吓得浑身一哆嗦，条件反射放声尖叫，啊——

心都跳到嗓子眼，头发根儿都竖起来了！

哈哈哈哈……一阵熟悉的奸笑声在黑暗中荡漾开来。

杨晨！你大爷的！你敢吓唬我，看我不打你！我带着哭腔一拳打在他的胸膛上。

不至于吧？还哭了？对不起啊，苏清，我不知道你的胆子这么小，这就能把你吓哭了。

杨晨你混蛋，太小心眼儿了，简直睚眦必报，我不就是不小心打扰你上课睡觉，你居然这么报复我！我讨厌你！

苏清，我只是想跟你开个玩笑的，你别生气！我错了，我跟你道歉……

谁稀罕你道歉了！你走！

这一段路灯坏了，我送你回家吧。

谁稀罕你送了！我只顾着跟杨晨赌气，走的飞快，没在意脚下有个坑。

小心！杨晨大喊一声。

晚了，我的一只脚已经踏进去了，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脚踝处一阵剧痛传来，我疼的直咧嘴。

我都说了，让你小心点，你还往坑里跳！能怪谁？杨晨幽幽的说，怎么听着都有幸灾乐祸的味道。

我怒气冲冲的瞪着他，恨不得踹他一脚。光线太暗，他一定没看到当时我愤怒的眼神！他嘿嘿的笑着朝我走过来。

让我看看脚伤的严不严重？

我试着动了动脚踝，哇，好疼！急忙用手捂着痛处，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不劳您大驾！

看样子，伤的不轻哦。万一落下个什么跛脚的毛病就麻烦了，我带你上医院看看吧！

你闭嘴！就知道你说不出什么好话来！我的伤我自己清楚，不用你操心！

喂，你怎么好赖不分啊？

我就这样，看不惯你走就是了，我又没讹上你！

你都这样了，嘴还这么硬。怪不得她们说你是属鸭子的。

你才是属鸭子的！堂堂大男生小肚鸡肠，睚眦必报。

杨晨闻声沉默不语，突然背对着我，蹲了下来。

上来！

什么？我有些诧异。

上来，我背你。

谁稀罕你背了？哼我自己能走！

我强忍着脚腕的疼痛，一瘸一拐向前走。

苏清，你怎么那么犟啊？说你属鸭子是不对，属牛还差不多！这里这么黑谁认识谁啊，你就别死要面子活受罪了！上来！

杨晨再次在我面前蹲下来。我犹豫再三还是绕过他，一步一步向前挪着脚步。他走过来想扶我，被我一把推开。

你有那么好心？不会又捉弄我吧？

真是无语了！要我怎样你才相信我是真的想帮你？他诚恳的说道。

我……你带手机了吗？给我哥打个电话让他来接我。

我手机在家里，我爸不让我带到学校。这里连个出租车都打不到。这样，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学校骑自行车载你回家。杨晨说完转身就往回走。

等等，杨晨你回来！我，一个人害怕！

他转身，无奈的问。那你说怎么办吧？我听你的。

你扶着我走。我想了半天才憋出这句话。

杨晨闻声朝我走过来，搀扶着我的胳膊。他的手一触碰到我的身体，我就开始触电一样发抖，不能自控。他的手掌好温暖，让我有一种安全感。此刻，脸红心跳，还好，天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他看不到我的脸。

在杨晨的搀扶下，我心惊肉跳，头脑懵懵的，整个人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艰难的走过了那段黑暗的小路。走到路灯通明的大路上，我偷偷看了一眼杨晨的侧脸，路灯下他的眼睛和侧脸轮廓更加深邃迷人。

我不禁痴痴的迷醉在他的侧颜里，久久不能回神。杨晨意识到我在看他，他扭头抬眸，目光迷离，温柔似水……我们的目光交织在一起，竟然忘记了眨眼，忘记了呼吸，甚至忘记了整个世界！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冷风吹来，我清醒了过来。率先挪开了自己的目光，不自觉的落在杨晨纤长的骨节分明的手上。他也刚刚回过神，一下子松开我的胳膊，脸刷一下子红了。看他脸红，我的脸更红了。

我下意识想逃，脚腕处的疼痛此刻早忘的一干二净了！我转身拔腿就跑，刚跑两步就重重的摔了下去……双手和膝盖先着地，手上大小鱼际的位置擦破了皮，膝盖隔着牛仔裤也未能幸免。我疼的呲牙咧嘴的。

杨晨见状急忙把我从地上扶起来。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此刻的我手疼，脚疼，膝盖疼，简直欲哭无泪！我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这回想自己走回家，几乎是不太可能了。

杨晨再一次蹲下来，一句话也没有。倔强的我依然傻不愣登的站在原地，内心好一番挣扎。

杨晨蹲在地上等了几秒钟，见我犹豫，不由分说，抱紧我的小腿。我的重心前移，不得不趴在他的背上，被他稳稳的背了起来。

记得当时心跳乱了节奏，呼吸都不自然了。没走多久，就听见他呼呼的喘着粗气。

杨晨，你其实，不用管我的。我小声说。

怎么能不管你呢？你的脚崴了我多少得担点责任。

我又没有让你负责！这话说出来我的脸肯定红了。

哦，这么说，是我闲的没事儿上杆子对你负责喽！你会不会说话啊？不会说就闭嘴，我这儿受苦受累的，你不感谢就算了，还怼我。信不信我把你扔马路上不管了？

我乖乖的闭上嘴，使劲抿着上下唇。不自觉嘴角上扬，心扑通扑通跳的起劲。

又走了好一会儿，我实在忍不了了。

杨晨你累了，放我下来吧！

没事，我不累。

可是，可是我累了。

啊？哈哈，第一次听说被背的人喊累的。他调侃道。

我长这么大没被人背过，不习惯。浑身紧张的要命，肌肉紧绷的厉害，不知道怎样做才能减轻你的负担。

他笑，幽幽的说。看来你的物理白学了，你紧张与不紧张都不能改变你的重量好嘛！好在你不胖，我没觉得背你有多累。

杨晨，你还是放我下来吧，前面就是小区了，让人看见了不好。我小声说。

他把我放下来，呼呼的喘着粗气，关切的问。你确定你的膝盖脚踝真的能走吗？

嗯，小伤，不算什么！谢谢你杨晨，真的特别感谢你送我！

杨晨肯定以为我要怼他，听我说谢谢，一脸狐疑的看着我，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是我间接导致你崴脚又跌倒，对不起哦！

没事没事，是我不好，不该上课踹你一脚。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才对！

不不，是我不该恶作剧吓唬你……

我们两个人在大马路上一个劲儿谦让，互相承认错误。然后，不好意思的相视而笑，哈哈哈哈……

那天晚上，我一瘸一拐回到冷冰冰的家里，因为受伤不敢去姑姑家，怕她问东问西。

拿出碘伏消毒伤口，才发现手上破了4处，膝盖擦破了两大块，红黄色血清湿透了牛仔裤。脚踝处有些淤青，都肿胀起来了。身上的伤痛好像被心里的甜蜜麻醉了，一向怕疼的我，这次竟然没觉得有多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