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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阅读> 贫嘴白杨又逢春> 章节目录> 第18章 学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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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学琴

作者:在下村长 | 发布时间 | 2017-05-01 | 字数:11091

转眼又到双休,时间走到了2016年6月4日。

吴雨怕洋洋营养跟不上,打了白杨电话。

吴雨说:“明天我休息,我想把洋洋接过来,天天在外面吃盒饭,对娃娃的身体不好。”

白杨说:“也没天天吃盒饭,还是经常下馆子的。”

电话里的吴雨刺横横地说道:“大方呢嘛?没看出来,咋以前小气了。”

白杨回道:“相亲嘛,总得甩手点。吃能吃多少?不买房的话,天天下馆子都行。”

洋洋被吴雨接走后,白杨就想:“双休一个人,总该干点啥,好久没登山了,是该出去走走了。”

最近两年,选择相信吴雨的白杨每逢双休都会去登山。

不是登泰山华山之类的名山大川,登的是家乡的白马山。

白杨登白马山跟别人不同,喜欢一个人,专登陡峭的山峰。而且从不用登山杖,都是靠双手。白杨喜欢那种一把抓在土石或者树枝上的亲切感,喜欢那种与大山融为一体的感觉,特别喜欢那种置身于悬崖峭壁上的眺望,啥都不想。

要疏导、要自治,就要转移,尽管白杨恐高,但白杨还是乐此不倦。

过了白马山陡峭的山峰,就到了白马山的坟场。坟场白杨倒不怕,当年县份上,崇山峻岭间铺桥修路的时候,附近村子里刚埋的人,被野狗把坟刨开了,坟里的主人大腿胳膊都往外露。乌漆麻黑的夜里,白杨依旧一个人借着月光在坟堆里就着保温壶里的温水把干粮扫进肚中。

坟的确没啥好害怕的,如同开会,结尾都要说散会,如同人生,都要over。既然没的选,而且毫无悬念,那就淡定点。

到了坟场的白杨总是对着众坟头鞠个躬,喊声:“各位前辈,早上好,咱爬山一后生,非摸金校尉,也不推山拆坟,无势可仗不欺人,满身强壮不怕人。打扰了。”然后大步流星,撞碎一树的晨露,踏开一山的白雾。

每每到山顶的时候,白杨总会念道:“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站在山顶的时候,放眼往下一瞅,房屋是小的,道路是小的,城市是小的,随着小去的还有白杨的忧,白杨的愁。小到一个点的时候,再往风的谷口一站,就啥都没了。

洋洋被吴雨接走后,晚风似无家可归的猫儿狗儿,灌得整间出租屋都是。正在闲极无聊时,晓露发来微信,问道:“明天打算干嘛?”

白杨应道:“登山。”

晓露嘟了嘟嘴,问道:“跟别人吗?”

白杨赔笑着回道:“一个人。”

晓露红着脸说:“我也好久没登山了。”

白杨火辣辣地说:“那就走起,行至密林中,顺带把你收了。”

晓露靠在沙发上说:“谁收谁还不一定呢?明天我刚好休息。”

第二天,天未亮,白杨就驱车来到晓露楼下。车子才停好,就见晓露打开了单元房的门。

白杨说:“还以为你会睡懒觉呢?”

晓露把背包往后排一放,开了门进了车,说道:“说好的时间,大人说话,要算数的。”

白杨说:“大人说话算数有个笑话的。”

晓露问:“啥笑话?”

白杨说:“说的是某天晚上,儿媳陪孙子睡觉。孙子闹腾得起劲,反正就是不睡。儿媳吓唬孙子:你再不好好睡觉,我就去和爷爷一起睡。爷爷恰好听到,心中很高兴,便匆忙回屋铺床。等了好一阵子,孙子依然闹腾,却迟迟不见儿媳来。爷爷便到儿媳窗下说道:大人说话,要算数的。”

晓露吃吃吃的笑了起来。

白杨说:“大清早的就听见百灵鸟笑,爽朗了。

由于昨夜下了雨,登山危险,加之不清楚晓露到底有几分猴性,白杨就征求了晓露的意见,问道:“平常我都是登白马山,哪里陡,滑石多。要不,我们去小石林。”

晓露说:“行,都听你的。”

白杨说:“不能都听我的,一个女娃子家家,都听我的会吃亏的。我人品又不是特别好,充其量一般,你长得漂漂亮亮,万一我起了歹意,咋办?”

晓露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你真敢起歹意。我只好下狠手了。精神病人都能撂倒的,不在乎多练两膀子。”

白杨说:“打住,说点阳光的,不然我双腿一抽,油门咯噔起来,伤路。”

小石林,地处彝乡,弯多路窄,但通了柏油,而且风景出奇的好。可以用以下词语来形容:千姿百态、奇瑰艳丽、连绵起伏、耸入云端、危峰兀立,怪石嶙峋、崖壁陡似削、山石横如断。从山顶向下一看,云在脚下飘浮,人在山上腾云。

由于不是旅游旺季,小石林一个游客都没有。

看着空空荡荡的小石林,白杨说:“有来有往,你请我看电影包了个全场,我请你登山包了座整山。咱跟你一样,做人清新脱俗,做事气派大样。”

晓露问:“会不会有坏人,安全不?”

晓露一说,白杨就撑开两扇膀子,熊大似的,昂首挺胸走在前面,挥舞挥舞拳头,然后转身说道:“不怕,真要遇到坏人,我可以做心理疏导。”

晓露一扭头把笑喷在了身后的树枝上,说道:“还以为你要动手呢?”

白杨说:“君子动口不动手,方世玉的岳父大人说过,要以德服人,心理学也多次强调,做好沟通交流,突出说服教育。”

晓露问:“车上有绷带没?”

白杨蹲下,眨巴着一双小眼睛仰头看着晓露,问道:“要绷带干嘛?”

晓露说:“一会儿堵了你嘴,就你这嘴,劫匪想不动手都难。”

登山的路是青石铺就,弯弯曲曲。路的两旁是奇形怪状的石头,乍看像匹马,再看像头牛,又一看,是个狮子头。

晓露问:“这里你来过没?”

白杨说:“第一次。”

晓露说:“难得啊。这里应该没有和那个女人的回忆了吧?”

白杨说:“没有,但我可以说说我跟别的女人的回忆。想听不?刚好这个地方清清白白,说完就埋地里,干干净净。”

晓露说:“说说,总比相对无言好。”

白杨说:“我第一个喜欢的女生不是吴雨,是中专时候的同班同学。新生报到第一天,她就给大伙唱了一首湖北民歌,叫《崔咚崔》。”说完的白杨开口唱到:“一把扇子(么)(衣哟),竹骨子编(那)(哟喂),一脚踢在(哟喂哟),姐儿面前(哪)(衣哟喂)。崔咚崔金锁,崔咚崔银锁,金锁银锁海棠锁,小情哥喂喂,崔咚崔呀么衣哟喂。”

晓露说:“咋记性好了。”

白杨说:“第一次对女生有那种感觉,所以记得。”

晓露说:“继续。”

白杨说:“唱歌的女子,江城人氏,眼睛大而亮,皮肤白而净,脑勺后扎两根马尾巴,其实狗尾草就很形象,但不逼真。人长得葱花水嫩,歌哼得小曲迷人,恰巧我又早熟,虽然胡子没有外露,可眼神却已呆痴。那天,不记得老师同学们说啥,只记住了这首歌。唱歌的她还会比动作,京剧里的兰花指,甚至牛仔衣还舞出了水袖的飘逸,特别是那眼神,所有男生都说是看自己。

晓露伸长个脖子问道:“班花吧?”

白杨说:“不算,眼睛两只,鼻子一个,嘴巴一张。”

晓露问:“手有几只?”

白杨哈哈笑了起来,打住笑的时候,白杨正色道:“两只。其实人很普通。后来,那女生交往了几个富家子弟,当时的我手头没钱,请吃碗炒米线的钱都没有。某个夜黑风高的夜晚,我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把我为她写的二十四首情诗烧了。”

晓露问:“糟蹋了。后来呢?”

白杨说:“没有后来了。”

晓露问:“就没拉拉手?搂搂腰?”

白杨说:“没,远观过。读书的时候像看女神,毕业的时候才知道,女人只要头发长,甩起来,都带雾,不稀奇。”

晓露笑了,说道:“我咋甩不出雾来?”

白杨说:“你不用甩,随便往哪一站都仙女似的,雾围着你转。”

晓露说:“继续。”

白杨继续说道:“吴雨之前,有一个女生喜欢过我,算是填补了无人欣赏的空白。”

晓露说:“吹吧,骗鬼。”

白杨说:“真的,就她喜欢过,人是你们县的。长得可爱,娃娃脸,皮肤也白,偏胖。”

晓露问:“我们县哪里的?”

白杨说:“当初没打算发展,就没深究。”

晓露问:“为嘛不发展,嫌胖?”

白杨说:“不是,她看我的眼神太痴迷了,怕辜负了她。”

晓露说:“没钱就没钱,舍不得请吃炒米线就舍不得,还美其名曰:怕辜负。”

白杨扶着石头边喘边笑,说道:“你火眼金睛啊,一语道破天机。”

晓露说:“下一个呢?”

白杨说:“真没了。”

晓露问:“真没了?”

白杨说:“有。”

晓露撇撇嘴,说道:“我就说。”

白杨说:“如果你愿意,将是下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白杨的话才说完,刚好石路的尽头开阔起来。晓露欢呼道:“我们到山顶了。”

晓露让白杨摆了各种造型,而且口里还要念诗。

白杨问:“咋照个相都这么高难度?”

晓露说:“谁让你是作家。”

白杨就摆了造型,毛主席的沁园春属于指点江山款,李白的手可摘星辰归口在附庸风雅类,摆青海长云暗雪山造型的时候,白杨问晓露:“这是啥款?”

晓露说:“约炮款。”

白杨就哈哈大笑起来。

按了快门的晓露说道:“看嘛,这就是你们男人,一说约炮,笑得牙都往外翻,照了这么多,就约炮这张好。”

爬石头、练嗓门、展翅欲飞,疯了一阵,下山的时候,俩人竟然忘了路。反反复复在密密麻麻的树石间来回寻觅。

选了几次路都不对的晓露有点着急,到后来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白杨打气道:“相信自己,把目的地弱化,用你的眸把山花奇草一网尽揽。啥叫气吞山河,这就是了。”

晓露说:“下次如果还有岔路口,你决定。”

白杨说:“中途易帅,容易黄菜。你要再接再厉,下不了山,咱就住这里了,生几个小崽子。到时候扯条横幅下山,上批几个大字:天生地养。”

来回转了四次,终于下了山,尽管离停车场偏离了半公里。

下山的白杨双手在嘴边捂成个小喇叭,冲东西南北喊道:“各位旅客,各位来宾,在我们坚持不懈的努力下,咱一路披荆斩棘,终于杀出了一条血路,与幸福胜利会师。请看下面这条路,那就是韩红唱的天路,虽然还是泥石路,但防滑生态,路边还有野菜。”

晓露笑道:“就你贫。要不,来首沧海一声笑。”

沧海一声笑是前天傍晚晓露教白杨弹的曲子,当时的白杨夸晓露琴弹得好。

晓露说:“弹琴很简单的,不像你写的小说,没有十多年的功底,写不出来。”

白杨说:“古筝不简单,密密麻麻的琴弦。”

晓露说:“好学,沧海一声笑五分钟你就能学会。”

笑傲江湖主题曲《沧海一声笑》是白杨最喜欢的曲子。就目前白杨这个处境,跟当年令狐冲被逐出师门,小师妹移情别恋有高度的一致性。

坐在古筝旁,晓露说:“沧海一声笑的曲谱很简单,拉拉扫秘瑞到。一边弹琴一边哼的晓露问白杨:“记住了没?”

白杨说:“本来就五音不全,到瑞秘啥都不懂。看曲谱,上面写着6、6、5、3、2、1,数字倒熟,跟买六合彩似的。”

晓露笑道:“你把数字对着琴弦就行,先弹出音,再来控制节奏。”

白杨点点头,咚的一声拔响了琴弦。

确如晓露所说,五分钟,尽管白杨劈柴似的拨弄琴弦,但能听出是沧海一声笑了。

晓露说:“指法主要有三个,勾、拖、抹,中指是勾,食指是拖,大拇指是抹。”

晓露喊白杨来首沧海一声笑的时候,白杨竟然就唱开了。晓露也跟着唱,空空的山谷,就他们两人的回声:“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只记今朝。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两人一路欢歌来到停车场,打开车门,白杨才发现车子里的手机上有三个未接来电,全是吴雨打来的。

紧接着是短信:“儿子流鼻血了。”

最近半年,儿子常流鼻血。

前不久一次会议上,白杨结识了一个爱好文学的老中医。老中医知道白杨,读过他的作品。说起洋洋流鼻血的事,中医抓了副中药给白杨。中医告诉白杨,药现成的有,但药引难找,要棕皮树的根、扁柏树的叶还有隔年的老姜捣碎炒糊熬水下药。

放以前,三味药引找全不难,可如今城市改造,偌大的一个城市,扁柏还真没见着。

为找扁柏,白杨想尽了一切办法,最后在一所庙里见到了。边剪扁柏叶的白杨边念叨:“感谢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剪了扁柏叶,在庙里放了功德钱的白杨又去提了两桶水浇灌了扁柏。

吃了中药的儿子果然不流鼻血了。

没想到如今又流。

见了短信的白杨忙打电话给吴雨,吴雨恶狠狠地问:“咋不接电话?”

白杨说:“在爬小石林,手机放车上。”

吴雨就说:“我不管你如何风花雪月。儿子流鼻血了,你回来带着去找老中医看看。”

白杨说:“药都吃了不见效果,人家钱都没收,去找人家,说啥?要不先带着去医院五官科看看,是不是鼻腔内血管损伤。”

吴雨啪的挂了电话。

从小石林回到城里,白杨打了吴雨的电话,问洋洋的状况。

吴雨口气很冷,说道:“已经带着去看了医生,不影响你游山玩水。”

白杨就觉得对不起儿子。

见白杨闷闷不乐,晓露说:“我发几张今天爬山的照片给你,气质超好,蛮帅的。”

白杨说:“帅个屁,奔四的人了,头秃、皮松、肉垮。”

晓露咯咯咯的傻笑,不接腔。

说归说,白杨还是把头凑了过去。

晓露照的相片确实不错,白杨选了几张发在微信圈里,照片下面写道:“小石林上走一遭,逝水年华如砍刀,想当年,风华正茂,看如今,靓丽风骚。”

照片才发出去就收到小马的回复。小马说:“老板,下次带着我一起装逼一起飞。”

白杨回了句:“滚。”

小马是白杨的同学,就是洋洋口里所说的“你嘴真臭”的哪位仁兄。当年一起作过弊、喝过酒、泡过妞、手过淫,如今在广西边防派出所。

发了微信的白杨觉得有点困,就躺在沙发上。

晓露说:“给你拿床毯子吧。”

白杨摇摇头,说道:“你去睡吧,还要上夜班,我眯下。”说完的白杨蜷成一团,就迷糊了过去。

傍晚的白杨被电话吵醒,此时的晓露已经起床,正蹑手蹑脚梳妆,怕吵醒他。

白杨一翻身就从沙发上坐了起来,电话是吴雨打来的,口气不善,让白杨有时间回去一趟。吴雨说:“我脾气不好,儿子脾气也不好,你回来领他。”

白杨哦了声,吴雨就把电话掐了。

晓露说:“快去吧,你儿子的事要紧。”

白杨说:“你要上夜班,刚好我顺路,送了你再去。”

送了晓露到医院的白杨就朝吴雨家驶去。

推开曾经的家门,首先看到的是凌乱的客厅,餐桌上横七竖八的摆放着碗筷,沙发上脏衣服堆成山。吴雨则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脸凝成一朵冬天的梅,清秀的面容上冒着丝丝的寒气。

白杨喊了洋洋几声,不见回音,就问吴雨:“娃呢?”

吴雨说:“在他房间里。”

白杨就去开门,发现门从里面反锁起来。白杨敲了敲门,喊道:“开门,我是爸爸。”

洋洋在屋里说道:“我怕。”

白杨说:“怕啥,你爸爸高大威武的熊大似的,鬼来打鬼,人来杀人,安全得很,爸爸在,啥都不怕。”

对话了半天,洋洋才怯怯的打开一条门缝。

白杨才侧身进门,洋洋就把门关了起来。

坐在床上的白杨冲洋洋伸出双手,说道:“来,爸爸抱。”

洋洋委屈地走了过来。

抱着洋洋的白杨问:“啥事惹你妈发这么大脾气?”

洋洋说:“别问了,问了我想哭。”才说完的洋洋就哭了起来,鼻子一吸一吸的。

白杨紧紧地抱住洋洋,哄道:“不哭,男子汉流血不流泪的。”

待洋洋情绪平静了,白杨才问:“饭吃了没?”

洋洋跑到靠窗的书桌前,端起桌面上的碗,扒了几口饭在嘴里,一边呜咽一边吃,然后说道:“还没吃完。”

扭头的白杨才发现,洋洋手里的碗破了巴掌大一块,饭粒裸露着身子躺在里面。

白杨问:“是不是你把碗打破了惹你妈妈不高兴?”

洋洋说:“碗是妈妈用筷子敲坏的。”

白杨顿时觉得头脑一片馄饨,两眼发黑。那么坚实的一个碗,得用多大的力气才能敲坏?这场面得有多惊悚?坐了片刻,感觉头不晕眩的白杨对洋洋说道:“别吃了,爸带你出去吃。”

儿子说:“浪费了不好。”一边说一边大口大口地往嘴里送饭,一边咽饭,一边抹着泪花。

出门的白杨轻轻地把门关了起来,走到吴雨身旁。

白杨问:“啥事发这么大的火?”

吴雨说:“你儿子用东西扔我,人人都嫌弃我。”

白杨说:“闹着玩的,你是她妈啊!儿不嫌母丑,何况你花朵似的。”

白杨才说完吴雨就哭了起来,白杨忙找抽纸。

递了抽纸的白杨抽身去洗衣服,洗完衣服,就着水把地拖了,然后收了沙发、茶几,接着就去收拾厨房。

白杨进厨房收拾的时候,洋洋已经从卧室里出来活动筋骨。

小孩子,伤感来得快也去得快,爸爸妈妈喊个不停。

厨房收拾得差不多的时候,吴雨走进厨房从后面紧紧地抱住白杨。

白杨愣了下,继续洗碗。

抱着白杨的吴雨抱着抱着就哭了起来。

白杨只好洗了手,转过身子拍着吴雨的脊背说:“多大个事,会过去的。”

入夜的时候,吴雨坚持不让白杨走。

白杨说:“习惯了一个人在出租屋,感觉蛮好的,十多年前的自己也是这样。”

吴雨不同意,说她已经一个多月睡不着觉了。

白杨就没再说话,让吴雨就这么抱着。本来打算吴雨睡着了就走,可一抽身,吴雨就醒了过来。看着吴雨憔悴的面庞,白杨眼角的那滴泪终究是滑落下来。

吴雨终究是睡着了,睡梦中的吴雨说:“我们重新开始,再生个娃,好嘛。”

白杨慢慢地抽出身子,蹑手蹑脚地关了卧室的灯。打开曾经的家门,驱车朝出租屋驶去。

一路的风,一路的灯,一路的嚼啃。白杨的脑海里,两个女子各坐一端。东边是陈曦,正坐在电脑旁嘟着张小嘴,唇里咬着支笔头,忙着写公文。西边是晓露,琴旁的她正十指飞舞,琴音一地,满室生春。

登山第二天下午,下夜班后补觉醒来的晓露电话里让白杨去她住处吃饭。

白杨说:“晚上你还要上夜班,再睡会儿,吃饭外面随便对付下,不然晚上熬不住。”

晓露皱着眉说:“刚睡起来,可以了。天天外面吃,费钱不说还伤身。我已经开始在家里做饭了,手艺倒是不行,吃不?”

白杨连声道:“吃,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多炒点,我一盘一盘地往嗓子眼里倒。”

挂了电话的晓露兴冲冲地就出了门,去楼下超市里买菜。一边走一边想,自己是不是主动了些,有点女追男的嫌疑。转念又一想,白杨都可怜成这样了,不应该计较这些的,只要他好好的,其他的都是次要。

晓露兴高采烈做饭的时候,白杨的分管领导班冠绥正在办公室里语重心长地跟白杨交心谈心。人事变动前,班冠绥拉家常似的跟白杨谈心,这葫芦实在是焖。

班冠绥说:“白老弟啊,下一步可能要动人事了,你要好好争取,负责工作两年多,干不上部长的话,多对不起祖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老祖宗着想。”

班冠绥啥人,白杨心里清楚,要吃要喝,吆五喝六的人。

白杨心想:“屁大个部长。”但表面还是笑着应付道:“王天凤干得不错的。”

班冠绥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白杨呵呵呵的笑着应付。

班冠绥长篇大论的时候,白杨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白杨的手还在脱皮,摸着脱皮的手的白杨就想起了四天前的事。

当时白杨在古筝上乱弹一通,晓露急不得,就手把手地教白杨认指法。晓露的手握住白杨手的时候,被白杨脱皮的手扎到了。当时的白杨尴尬的笑笑,说道:“粗糙了,会不会把琴弦弄断。”

晓露说:“弄断了算你本事。我网购了一包琴弦,断了我会续的。手上脱皮不是多大个事儿,我读书的时候也脱皮,真菌感染而已。当时老师告诉我个秘方,很灵的。”

白杨说:“陈曦知道我手上脱皮的事,买了药送我,吃了几粒,蛮感动的。”

晓露说:“既然吃了药,就继续服用,不行我再用土方法,别辜负了人家一番心意。”

白杨点点头,说道:“你咋好了。”

晓露说:“不说这些,开始学琴。中国古代的音阶只有五个,宫、商、角、徵、羽,所以中国有五声不全的说法。现代音阶有七个,分别是到、瑞、秘、法、扫、拉、稀,就是你说的1、2、3、4、5、6、7。”

白杨说:“但我看很多现代的曲子,古筝也能谈七个音的。”

晓露说:“是啊,到、瑞、秘、法、扫、拉、稀其实中国古代也有了,就是宫、商、角、徵、羽这五音加上变徵、变宫。”

白杨说:“咋理解变徵、变宫?”

晓露说:“徵就是法,按下琴弦一弹就成了扫,宫就拉,按下琴弦一弹就成了稀。”

白杨说:“老祖宗厉害了,五音变成七,还把外国人得意的。”

晓露说:“不止七个,你想啊,总共二十一根琴弦。每个琴弦一个音,再加上变音得有多少。而且变的部位不同,音就各异,所以只要世上有的音,古筝都能弹出来。”

白杨说:“厉害了,小小一张琴,博大精深。世间万物,皆如囊中取物。”

晓露说:“是啊,如同中国汉字一样,小小一张纸,文人就能上下五千年,纵横九州事。人生的酸甜苦辣,尽在其中。年纪轻轻的你就这么写出了天地玄黄来。”

白杨笑了,说道:“你倒会安慰人,还弄出个年纪轻轻来。我写了十多年了,也没见写出个啥名堂来,每次去买皮鞋,都捡着打折的买。”

晓露说:“咋不年轻了,登山、打球、读书、写字,就你这状态,二十岁的小伙都自叹不如。再说了,出一部作品,天时地利人和都得占。以前的你生活太安逸,吴姐这事吧,对你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你看你最近,每天四五千字的写,这种状态,好得很。至于买打折的皮鞋,说明你会过日子,毕竟牵扯到油米柴油酱醋茶,那是实实在在的生活,刀刃一般。”

白杨说:“说起登山、打球,还是要感谢陈曦和你,没有你们,我可能崩溃了。你不知道这段时间我那种绝望,好比一滴雨落在高速行驶的前挡风玻璃上。那种被风吹得全身动惮不得的窒息,紧接着撕裂,碎成一朵梅花,那就是我的心啊。”

晓露说:“咋那么多修辞比喻,心不还在你体内吗?人不还谈笑风生吗?旁边不还站一大侄女吗?别把生活悲观化,向前看,哪怕就站在万丈悬崖边,盯着脚下就是深不见底,看向前方就是碧海蓝天。”

白杨啧啧啧咂巴着嘴说:“真让人刮目相看,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却能看得如此透彻,咋感觉你大风大浪过来似的。”

晓露笑了,说道:“咋小了,二十四了,好几个同学,如今孩子都狗高了。我是逞口舌之能,纯理论家,一个小浪花就over掉的。”

白杨说:“哪能,就你这见识,以后不敢喊大侄女了,叫小师妹吧。”

晓露说:“别,千万别,大侄女安全又亲切。你真敢对侄女下手,就成禽兽了。”

白杨撇了撇嘴,说道:“练琴吧,你以前斯斯文文,说话轻声细语的,咋感觉才几天,变了个人似的。”

晓露问:“变啥了?”

白杨说:“变贫尼了。”

晓露说:“你才贫僧呢,我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白老师,练就了一口撕人的牙。”

白杨说:“我是鬼啊?都开撕了。”

晓露说:“差不多。跟你在一起,不愁没话题。以前相亲那些男的,一个个跟葫芦似的,不说则已,一说就烟熏火燎,云遮雾绕。不像你,有啥说啥,让人心里亮堂。”

白杨说:“感情我是话唠,感情我是陪聊。”

晓露笑了,大大方方的,边笑边看白杨,眼睛直勾勾的,都不眨。

练琴的第二天,晓露说:“鉴于你陪聊的劳苦功高,我决定请你吃顿大餐。今天发工资了,走,请你吃顿好的。”

白杨把手放在琴弦上,说道:“应该我请你的,你供吃又教琴,累了还管水,顺带帮我做了心理咨询。”

晓露说:“客气啥,尊老爱幼,应该的。”

本来还想贫两句,但晓露把尊老爱幼都说出来了,白杨就觉得应该端个老年人的姿势,稳重点。

晓露请吃的地方在沃尔玛三楼,吃焖锅,离陈曦请吃的铁板烧刚好几步之遥。进了餐厅的白杨心想:“等亲相完,定了终身,玉平市的小吃店也该认了个全。”

由于第一次吃焖锅,白杨觉得好奇,问这问那,把甜酱说成了蜂蜜。把女服务员惹得花枝乱颤的笑。

晓露瞅了白杨几大白眼,说道:“我就想不通了,按理说,招蜂引蝶的是你才对,你看嘛,吃顿饭都不得安生。”

白杨说:“咋招蜂引蝶了,看见不懂的总得问问,这叫不耻下问,平时可不这样。”

晓露问:“你第一次跟女孩子见面,都这么热情?”

白杨说:“那能,今天你在,而且吃的是焖锅,万一一会儿不给讲话,那多惨。再说了,跟小姑娘吹牛,由于不认识,说错了不打紧。跟你不同,总归是大侄女,万一那句话说得过了头,就成了禽兽,这皮背在身上,好受啊?”

晓露说:“你继续热情,嘎!一会儿你走了,那女孩见不到你,害了相思病,满大街嚷嚷,那个白眼狼哪去了,那个白眼狼哪去了,多影响你高大伟岸的形象。是吧?”

白杨说:“也是,本来就是来吃焖锅的,我却活波成这样,的确不应该。”

晓露岔开话题,问道:“问你个事,陈曦送你的药吃完了没?效果如何?”

白杨说:“没吃完,感觉还行,最起码脱皮没蔓延了。”

晓露说:“要不要妞告诉你个秘方。”

白杨说:“要,咋能不要。就是不知道可行不?你别弄张千年人参万年龟的药方给我,到时候,方子有了,也只能望纸兴叹。”

晓露说:“不会的,日常用品,药方和药我一起送。”

白杨说:“那行。手滑溜了,拉着大侄女也帖肉些。”

晓露给白杨盛了碗饭,指着焖锅里的鸡肉说:“吃吧,有那牙口,好好地嚼一嚼鸡丁,油水足。”

白杨砸吧着筷子说:“你咋懂我了,我最怕油水不足,总感觉牙齿上钉块肉沫子就生活很好的样子。而且怕饿,哪天要是身体不舒服,就算食欲再差,也要吃得饱饱的,怕做饿死鬼。”

晓露翻着白眼看着天花板,嘴里吹着气,刘海一飘一飘地说道:“撑不死你。”

吃完饭,晓露问白杨:“有空没?咱俩去超市一趟。”

白杨说:“有,当然有了。超市好,生活味道浓。”

去超市的路上,白杨就想,要多买点吃的给晓露。

这样的想法早就有了,只是没机会下手。

第一次在晓露家看到晓露屋里的冰箱空荡荡的时候,白杨就想,得寻个机会,存点食物进去,就是不知买点啥。后来看见晓露在朋友圈里发了图片,每天下班的晓露常常自个儿弄碗面就糊弄过去了,白杨往冰箱里存食物的想法就更强烈。

光吃面那行。

超市里,白杨挑选了水饺、面条、燕麦、腊肉、酸奶、香蕉还有苹果。

见白杨满满地推了一购物车东西。晓露夸张地喊道:“叔啊,你是打算去野人谷呢,还是去养老院?就你那屋放两人进去就施展不开手脚了,这些东西摆进去,开门都得跳着走的。”

白杨说:“操那心干嘛,梅花桩走走也是有益处的,逃命,追贼,都使得上,也是一项技能。”

晓露不跟白杨贫,放了一瓶老陈醋在购物车里。

到了安居小区,白杨提着采购的食物就要上楼。

晓露问:“干嘛。”

白杨说:“不干嘛,去你家啊?”

晓露说:“我问你提这些东西干嘛?”

白杨说:“本来就是为你买的,你冰箱空成那样,天天吃面,对身体不好。”

晓露说:“拿回家练梅花桩去,你那里也没吃的。”

白杨说:“别,年纪大了,跳了闪着腰,你养我啊!”

晓露说:“你太费料了,养你得考虑成本。”

班冠绥喋喋不休,没完没了。

白杨回忆满满,两耳不闻。

部长白杨固然想当,但坟头确实没长那根草。都说朝中无人莫做官,这两年来,白杨是深有体会。忙死忙活,一年到头,优秀都捞不到一个,有背景有门路的,优秀年年当,进步特别快。

官,白杨是不想了。

爱情,白杨也不敢奢望。

只想着有那么一股清泉,不要让人生过早沙化,就万事大吉了。

班冠绥说了半天,见白杨不吭声,只好说道:“白杨老弟是个明白人。”说完拍拍屁股走了。

下了班,白杨把班冠绥的话丢在身后,就去了晓露家。

见白杨进门,晓露斜靠在厨房门边,神神秘秘地问道:“送你个礼物,猜猜是啥?”

白杨说:“这个真不好猜,盲人摸象似的。”

晓露嘟着小嘴说:“猜猜嘛?发挥下作家的想象力。”

白杨说:“行,我猜。”说完白杨眼睛咕噜咕噜地转,踱着步在房子里找来找去。

见白杨满屋子找东西,晓露笑得花枝招展,边笑边说:“你找不到。给你提个醒,是液体。”

白杨拿起餐桌上的红酒说:“不会是酒吧?该不是我那句话得罪了你,你琢磨着先把我灌醉,然后往死里的暴打一顿解恨消烦。”

晓露摇摇头,说道:“作家的想象力,服了。可惜过于暴力。”

白杨念叨道:“液体?你一个姑娘家家,应该不会买那东西。”

晓露问:“啥东西?”

白杨说:“印度神油。”

晓露“呸”了一口,说道:“你咋恶心了,咋不说是花椒油。”

白杨说:“你咋狠了?让我咋猜,液体这么多。”

晓露从厨房里拿出一瓶老陈醋,递到白杨手里,说道:“就这个,送你的礼物。”

白杨嘴巴都戳到了半空,惊叹道:“原来是醋啊!”

晓露很严肃地说:“是啊。咋的,嫌礼物不贵重。”

白杨忙解释道:“关于昨晚吴雨让我回去的事,我跟你汇报过的。”

晓露说:“昨晚的事跟我没关系。你该回去的,孩子哭成那样。”

白杨问道:“那你啥意思这是?”

晓露问:“你不是手上脱皮吗?”

白杨头点得小鸡啄米似的。

晓露说:“这就是我告诉你的秘方,每天用老陈醋擦手,坚持两个礼拜,手就不脱皮了。”

看着老陈醋的白杨突然觉得眼睛湿湿的,他忙走进厨房,顺手拿块抹布擦拭厨台。白杨不想让晓露看见他眼里若隐若现的那滴泪花。

见白杨进厨房半天不出来,晓露就推开门进了厨房,问道:“干嘛呢?装模作样,厨台我擦拭过的。”

白杨说:“督导下,卫生局忙,没空检查,我充当下志愿者。”

晓露盯着白杨的眼睛问:“咋了,梨花带雨的。”

白杨把头一扭,说道:“沙眼。”

晓露问:“想吴雨了?”

白杨说:“没。被你的老陈醋醋到了,酸味真大。”

晓露说:“不至于吧,又不值钱。”

白杨说:“咋不值钱,多少钱都买不到。”

晓露推开厨房通往阳台的门,扶在栏杆上,看着夕阳下的玉平城说道:“每天起床倒点抹抹手,别嫌弃味道重,两个星期手上的脱皮现象就好了。”

白杨说:“你颠覆了我对醋的认识,有句话叫醋美人生。”

晓露说:“美啥,酸不拉几的,陈曦的药可能更有品味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