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歹毒
次日一大早，俞枫就神采奕奕的出门了，临近傍晚时分方才回到镖局，当下向众人宣布，年前最后一单生意就是这笔十万钠加的大镖，事成之后，每人一个大红包，让大家都过一个好年。
原本颇为不情愿的伙计们一听有红包可拿，无不摩拳擦掌、满腔热血，毕竟若想过个好年的前提是，一定要有钱。
说干就干，枫墨镖局内的伙计们一扫往日的萎靡之外，备马、装箱、套车一群人等各司其职，忙得不亦乐乎。
终于加班加点的一口气忙到了次日中午，十大箱货物已经全部装车完毕，每一箱货物足有千斤重，抬箱时需要八个大汉，喊着口号才能搬运上车。
看着伙计们热火朝天的干劲，一旁的俞枫却在心中冷笑一声，“这世上金钱与权利果然是最强大的存在，不管你初心如何，最终都会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俞枫不由得又想到了乔木，这个乡下走出来的淳朴小伙儿，曾经纯洁的如一张白纸，这才不到一年光影，就隐隐有变成大染缸的趋势，在冰城权术斗争中辛狠历辣，如鱼得水，甚至有时候让他这位伯乐都忍不住心怀畏惧。
“我带他上这条路，不知道对不对。”俞枫哀叹一声。
“东家！货装好了！起车吧？”铁拿山嘹亮的嗓音隔了老远传了过来，将俞枫的思绪拉回现实。
俞枫摇摇脑袋，将胡思乱想丢到脑后，快步走到铁拿山身旁，如一个知心的大哥哥般低头向他交待一番后，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铁大哥，一路顺风！”
铁拿山憨憨一笑，也不答话，只重重的点了点头，最后双手抱拳，向俞枫行了一个礼后，便带领着手下和十车货物向东南方向进发。
夜晚，原本颇为皎洁的月光也被不知名的乌云所遮蔽。整个冰城黑暗如墨。常言道，月黑风高夜，杀人越货时。这个夜晚注定不会这般平凡的过去。
未几，枫墨镖局的后门“吱呀”一声，被人悄悄的打开，乔木、墨墨等一行众人身着黑衣，悄无声息的从镖局内缓缓走出。纵使四周伸手不见五指，但众人连一个火把都没有打，就这样抹黑向正南方向走去。
而此刻，南城门的城墙上，一个黑影正静静的看着乔木等人的行踪，待到他们渐渐的消失在视野外，黑影方才麻利的从城墙上滑落而下，猫着腰向城中奔去。
片刻过后，冰城内的某个房间里，之前城墙上的黑影此刻正恭敬的跪在地上，将刚才见到的情况一一汇报。
离黑影不远处的正前方，放着一张八仙桌，只是此刻桌前拉着一方六尺来宽的素布，看不清布后面的情况。
“陈彪，你是说白天铁拿山运送的货物是假的，真货其实是由乔木和欧阳俞墨运送的，对吗？”一个温文尔雅的低沉男声在素布后响起。
“是的，属下十分确定，今晚乔木和欧阳俞墨的举动太过可疑。夜色这么暗，却一只火把都没点，而且马蹄和车辙都裹上了粗布，走起路来根本没有声音。”陈彪一改往日的嚣张跋扈，显得毕恭毕敬，显然对素布之后的神秘人极为敬畏。
听了陈彪的分析，神秘人沉思了片刻后，方才缓缓的说道，“乔木不会这么傻的，这种偷梁换柱的计量太过简单，不像他的行事风格。若是连你这种粗人都能一眼识破，他还能成为智多星吗？我现在倒觉得，真正的钠加就是由铁拿山护送的，乔木和欧阳俞墨才是为了打掩护而已。”
听到神秘人如此夸奖乔木，陈彪不满的撇了下嘴巴，显得十分不认同，但开口说话时的音调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恭敬，“可是乔木今晚出城时带的人手是铁拿山的两倍有余啊，若真的是铁拿山护送货物的话，那他的人手也太少了。而且铁拿山走的是官道，按照他的速度行程，十五日内根本就到不了贤仁城。”
“你这么坚信不疑，更加证明了我先前的推测。”
陈彪算是听出来了，素布后的神秘人是在用自己的愚笨无知反衬乔木的足智多谋，当下闷闷的“嗯”了一声便不答话。
神秘人没有注意陈彪的异常，继续开口道，“再说了，铁拿山既然选择了官道，过多的人手反而徒增累赘，简装上阵，由铁拿山亲自坐镇才是上策。告诉下面的人，等铁拿山走到清河镇附近的时候，找机会对他下手。”
“是，属下这就安排。”陈彪毕恭毕敬的答道。
神秘人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便不再言语。
依着临行前俞枫的嘱咐，铁教头并没有冒险途径烟鬼竹林，而是中规中矩，不紧不慢的在官道上走着。
此时镖队已经赶了一天一夜的路了，铁教头骑在马上倒还好一些，其他赶车的伙计们早已两眼发黑、四肢酸软。
铁教头从怀中掏出一个罗盘，粗略的扫了一眼后，又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随即将手指放在口中，响亮的吹了声口哨，众人闻声停下脚步。
“前面就是清河镇了，兄弟们再辛苦下，进镇后好酒好菜随便吃！”
“好！好！”
“终于可以休息了。”
“加把劲！”
听闻有好酒好菜，属下们一个个强打起精神，加快速度向清河镇赶去。原本将近一个时辰的路程，不到半个时辰就走完了。
此刻十几个大汉正坐在清河镇的一个铺子里，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老板，再来四份水饺。”
“老板，再来两斤牛肉。”
“老板，再来一坛老酒。”
腆着肚子的中年老板自然明白这是来了大生意，忙前忙后的好生招待着，丝毫不敢有任何怠慢。
就在众人正大快朵颐的时候，唯独铁教头迟迟不动筷子，而是假装惬意的斜靠在椅子上一边抽着烟，一边偷偷的观察着正在忙碌的店铺老板和伙计们，还时不时机警的扫一眼周围的情况。
“这位客官，是不是饭菜不太可口？”店铺老板似乎是刚忙完，见铁教头没有动筷子，便走过来关切的问道。
“我经常在清河镇歇脚，怎么没见过你？”铁教头反问道。
“哦，小的并不是清河镇的居民，只是家有亲戚居住于此，才投奔而来，前些天才刚刚开了此间小店，勉强糊口度日而已。以后还望您多照顾生意才是。”店铺老板恭敬的答道。
“有草料没？我的马也饿坏了。”铁教头粗着嗓子说道。
“有，有，上等的草料，这就去拿。”店铺老板嘴上应承着，便一路小跑的向后厨奔去。不一会，就抱着几捆稻草和一小袋豆子从后厨走出，直奔铁教头的棕色大马而去。
“你别费心了，我的马怕生人，还是我自己来喂吧。”铁教头说着，赶紧站起身来，似乎是粗心大意般将酒打翻在地，溅了一裤子酒水。
店铺老板见状，赶忙取下毛巾准备擦拭。
“别！我可不喜欢一个大老爷们儿伺候我！”铁教头开玩笑。
“那行，那行。”
店铺老板将稻草递给铁教头后，便又去后厨忙活起来。
铁教头抱起两捆稻草扔进马槽里，棕色大马想必也是饿极了，见到稻草立刻打着响鼻埋头猛吃起来，铁教头看在眼里笑骂一声“吃货”后，似乎是不经意间用手摸了摸被酒溅湿的裤子，然后假装是要整理草料，将沾酒的手偷偷的涂抹在稻草之上。
顷刻间，只见原本还大咀大嚼的棕色大马，闻到酒味后立刻扭过头去，发出惊恐的嘶鸣声，同时连退数步，躲得离马槽远远的。
铁教头看在眼里，心中顿时明白了几分，当下表情却不见丝毫变化，快步走到爱马身旁一番安抚之后，将原本有酒的草料从马槽中拿出，换上一捆新的草料，方才若无其事慢悠悠的向酒桌走去。
重新坐下的铁教头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块牛肉，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随后又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朗声说道“好酒！”紧接着又满上一杯后，再次一饮而尽。
就这样接连吃了五六杯酒之后，似乎是有些醉意了，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冲着店铺老板问道“厕所在哪里？”
“出门右拐就是厕所。”店铺老板正在忙活，也顾不上指路，只是远远的交代了几句。
铁教头依着店铺老板的指示，一头扎进厕所里。刚进厕所，原本以有些微醉的铁教头瞬间清醒了许多，只见他赶忙从口袋中拿出两根银白色的如麦穗一样的植物，放在口中用力的咀嚼几下后便匆忙咽了下去。不一会，就面露痛苦之色，弯下腰将刚才的酒肉全部吐了出来。为了保险起见，铁教头还掏出一个搪瓷小瓶，倒出一枚黄色药丸服入口中。
一切处理干净后，铁教头方才从厕所内走出，步态轻浮，歪歪扭扭、仿佛随时都可能跌倒一般。沿途瞄到其他伙计或趴在桌上、或倒在地上，反正没一个人是清醒的。当下学活学用，自己也两腿一软，倒地不起了。
此番情景自然被店铺老板看在眼里，只见他脸上挂着冷笑，大摇大摆的走到铁教头面前，哪里还有一丝畏首畏尾的样子，冷哼道“铁拿山，你再厉害，喝了酣梦汤，不还是睡得如同死猪一般？”
说完，便伸出手来，响亮的拍了两下。顷刻间，从后厨内跑出六七个大汉。
店铺老板对众人吩咐道“开箱，拿货。”
“人怎么办？”一个大汉问道。
“不用管他们，反正一时半会也醒不了，拿完货后直接把这间铺子点了，能不能活命，就靠他们的造化了。”店铺老板冷哼道。
“报，箱子里装的是石头。”一个属下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
“什么？石头？其他几个也打开看看。快去”听闻是石头之后，店铺老板瞬间慌了，冲着手下人怒吼道。
片刻后，手下之人一路小跑来报“全都是石头，其他九个箱子也都是石头。”
“妈的，千算万算，还是被乔木给坑了。速速回去禀报楚帮主。”店铺老板彻底慌神了，连铁拿山等人都没工夫处理，骑上快马往冰城的方向急驰而去，看他那抽马鞭的力度，这匹马还没累死之前，估计就被抽死了。
看着众人远去的身影，原本倒地不起的铁教头哈哈一笑站起身来，从衣内拿出一张纸条放在镖队的大副身上，牵出自己的枣红大马，向着正南方向扬长而去。
依稀可见纸条上歪歪扭扭的写着一行小字。
“见此信言，原路返回，禀告东家，一切如常。——铁拿山”
在距离清河镇不远处的另一条道路上，乔木一行人已经赶了三天的路程了。
这三天里，整体来说还算是顺利，除了遇到一两波小毛贼以外，根本就没有什么厉害角色。这种出奇的平静反而让乔木心里隐隐的有些不安。此刻他们正慢慢的走在山间小道上，四周都是高约数丈的悬崖峭壁，唯有中间一条羊肠小道穿行其中。
“这真是一个伏击的好地方。”乔木嘟囔道。
“阿嚏~阿嚏~”马车里的墨墨连打了两个喷嚏后，不满的盯着乔木的背影，恨恨的嘟囔一句“木头！”
片刻之后，正在赶车的乔木便将外衣脱了下来，也不回头，只是往后一抛，说道“墨墨，天气凉，多穿件衣服才能保暖，只说木头可不管用哟。”
墨墨闻之，脸微微一红，也不说话，略微一迟疑，便拿起衣服披在身上。
自此之后便是尴尬的沉默，乔木一边赶着马车，一边随手伸进口袋中拿出一个烟斗，正准备填烟丝，墨墨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别抽烟，我最讨厌烟味了。”
“可是不抽烟我会困的。”话虽如此，乔木却听话的将烟斗重新放进了口袋中。
墨墨看在眼中心里一暖，温和的说道，“那我陪你聊天吧。”
“呃。。。你喝酒了？”乔木突然冒出来这么不伦不类的一句。
“我？喝酒？我今晚没喝酒啊。”墨墨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知道乔木此话何意。
“那你突然对我态度这么好，我还以为你喝醉了，说的醉话呢。”乔木笑道。
“你大爷的，老娘这样对你说话，你才满意对不对？”墨墨恼羞成怒，瞬间变回了常态，冲着乔木的后背就是重重的一掌。
“女侠饶命！”乔木满脸痛苦，详装求饶。
“晚了！女侠现在特别生气！后果特别严重！”墨墨强忍着笑意，怒骂道。
“女侠打死了小的，就没人给你驾车了！”乔木似乎十分享受两人的打闹时光。
“没事！你活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此话一出，墨墨顿觉不妥，当下小脸一片羞红，低下头不再答话。
乔木却如同没听见一般，并没有继续接话。
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终于还是墨墨忍不住开口道。
“死鬼！你哑巴啦！”
“不太对！”乔木的语调低沉而又严肃，不像是在开玩笑。
“哪里不对？”墨墨也撩开车帘向外张望。
乔木没有回答墨墨的问题，而是颇为急切的说道，“你赶紧看看地图，我们这是走到哪里了？”
“哦？我看看。”墨墨盯着地图看了一会，又向窗外观察了一番后，心有余悸的吐出一句话，“确实要小心了，不远处就是烟鬼竹林了。”
“好，再走一炷香的时间，我们就掉头往回走。”乔木淡淡的说道。
“怎么又要往回走啊！不是要送镖吗？”墨墨不解的问道。
“还不是因为你害怕嘛，我自然要考虑大小姐的情绪啦。”
“哼！明明是你害怕吧！”
乔木嘿嘿一笑，也不反驳，开口问道“烟鬼竹林有这么厉害吗？都是书中耸人听闻的吧。”
“怎么可能是耸人听闻，我小的时候，在贤仁城里，有位说书的老先生就曾亲口说，烟鬼竹林里有一位鬼婆婆，专吃人的脑髓，被她害死的人，灵魂就被困在竹林内，永世不得超生，很恐怖的。”墨墨有些心有余悸。
“说书先生的话你也信？”乔木满脸不屑。
“那我不信他的话，难道要信你的鬼话啊？”墨墨反唇相讥。
乔木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而是轻轻的拍了拍马屁股，随后忧虑的说道，“唉，也不知道铁大哥走到哪里了。”
“是啊，铁大哥大白天就这么明目张胆的拉着十万钠加出城，也太招摇过世了，我听说周围的劫匪们都知道这事儿了。就等着他这块肥肉上路呢。”墨墨言语中也满是忧虑。
“其实没事的，铁大哥的车上没有钱。”乔木低声说道。
“我知道！钱在我们这一队，但是劫匪们并不知道啊，肯定会卯足了劲对铁大哥下手的。”墨墨说道。
“只怕不一定吧。一般的劫匪自然会对铁大哥动手，但是我们的小伎俩肯定瞒不过经验丰富的老手，所以说对我们动手的，必然是厉害角色，如果真的动起手来，我们以保命为主，切记切记。”乔木严肃的说道。
“我们跑了，钱怎么办？”墨墨问道。
“钱也不在我们这里，而是在。。。”
“轰隆~”
“啊~”
乔木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后方有人传来惨叫声。
“糟糕，中埋伏了。”乔木、墨墨二人同时看向对方，脸上满是惊恐之色。
乔木立刻跳下马车，向着车尾的方向飞奔而去。一看就明白劫镖的匪徒是起了杀心的。
原本平整的道路上落满了碎石，不少人都被石块砸伤了脑袋，此刻正满脸鲜血的躺在地上哀嚎着。不远处一块巨大的足有三人高的红岩压在路中央，将原本就不宽敞的马路挡了个严严实实。红岩之下，压着几根残肢断臂，显得既血腥又残忍。
“阿木，你好啊。”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山崖高出飘了下来。
乔木闻之，眉头微微一皱，这个声音太熟悉了，肯定在哪里听过，而且不止一次，但细细思索后却一时又想不起来。
“你们走不出去的，乖乖交出货物，免得遭受皮肉之苦。”这个熟悉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阁下是谁？请出面一叙。”乔木朗声问道，尽量拖延时间以思考脱身之策。
“我的声音都忘记了？亏你还吃了我那么多的炸青蛙。”说着，一个剑眉方目、气宇不凡的中年人从山崖上缓缓飘落而下。
“楚泽天！”乔木大吃一惊，两条眉毛几乎要挑到额头顶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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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更新有点晚~~周一的工作简直不要太多~~~我只想说，我爱工作，工作让我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