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红衣

“苏先生。”顾倾城颌首打了招呼,而后踮起脚从书架上找了几部话本,而后抱着书走到他面前:“结账。”

苏步青先是愣住,而后弯唇,随手翻了下几本话本的名字,道:“这些送于姑娘就是,何必跟苏某客气?”

“无功不受禄。”顾倾城淡淡道。

她足有几日未见赵景眠,眼见着这个月毒发不远,偏巧此时碰到苏步青,显然对方可不是跟她拉家常的。

苏步青笑睨她一眼,最后瞥了眼她身后一直警惕看着自己的阿昭:“这位小兄弟要习字,姑娘不买些易懂启蒙的书吗?”

“他习字有我教导,与先生无关,先生尽管结账就是。”对待这种文绉绉的人,冷淡他的方式就是跟着文绉绉。

顾倾城这个人脾气很不好,喜欢迁怒。再加之这个李代桃僵的把戏,多数源于眼前这个男人不愿意将曲静姝牵扯进来,自己才成的冤大头,是以即便他再怎么看着温润无害,顾倾城都无法毫无芥蒂地给好脸色。

想来苏步青也是明白的,他简单算了下银子,在结账时,低声说道:“对不住,我知道这样于你,很是不公。”

顾倾城冷笑:“你若真觉得对不住我,倒不如把解药直接给我来得实在。”

然而苏步青却没说话,回她的不过是一阵沉默。

“阿昭!咬他!”顾倾城一见苏步青这个样子,就恨得咬牙切齿,扭头对身后阿昭喝道。

只是这次阿昭却学了乖,只是装腔作势地朝苏步青嗷呜了一嗓子后,就跟着顾倾城颠颠儿往外跑去。

回到客栈后,顾倾城左右翻了翻书册,又将全身翻遍,终于在袖袋里发现了拇指大的油纸包裹着的药丸。

她看着药丸,虽然很怕那种蚀骨焚心之痛,但若是安然无恙的度过这个月,去承受以后永无止境的煎熬,她宁可如今对自己狠一些。

“阿朱……”守在旁边的阿昭看着她对着那药丸发呆,便扯了扯她的衣角,想要引起她的注意。

顾倾城回过神来,将药丸重新揣回自己袖袋,捏了捏阿昭面颊,笑眯眯道:“一会儿言大哥就回来了,我们先下去点些吃的!”

两人商量好吃东西,原本还有些阴霾的心情立马舒畅了些许。

连过几日,终于还是等到了初八。顾倾城深知她受伤那日边戌城所有医馆见死不救,定然同徐离堇有关。此间与徐离堇算是扯平,但若是她在这段时日主动去找他,必然讨不到好处。倒不如让言少卿出手,他好歹也是保卫边疆国土的少将军,军医不分,想必面子还是要卖的。

最主要的,顾倾城是想让言少卿对她起怜悯之心,好更加放松戒备。

初八当晚,顾倾城早早就沐浴好,换了干净衣裳躺在床上。

大约戌时过三刻,她开始觉得呼吸略微不太顺畅,每一次吸气都扯得心口那里巨痛,而后便逐渐蔓延五脏六腑,她抓着前襟,努力大口呼吸,却扯出更多疼痛来。那种噬咬感如同一张网,将她五脏六腑统统网住,而后使劲儿拧成一股,疼得她浑身痉挛。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掏出袖袋里的药丸,先解决当下痛楚。可很快,她这个想法就被自己的执拗所打散。

我怎么……能输……

顾倾城扯唇,忽然笑了,声音由小渐大。

赵景眠倚在窗外,单足立于横木之上,偏头时月光只散在他肩膀上,暗夜遮住了他的表情。窗内是顾倾城越发苦楚的笑声,他拢着眉峰,最后踏着月色离开。

言少卿猛然撞开房门,正巧此时顾倾城气血倒流,再也支撑不住一口鲜血喷洒而出后便晕了过去。

红衣跟在赵景眠身后,此时也没继续如往日般笑嘻嘻的,她缩着肩膀,扯了扯赵景眠的长袖。

他脚步凝滞,偏身看着红衣。见他神色温和许多,红衣才敢冲他笑,眉眼弯弯的样子。

颇为怜爱地揉了揉红衣发顶,他轻声道:“如果顾倾城能同你一般听话就好了。”

“对!红衣听话!她不听话!”红衣拍手附和,而后整个人都倚在赵景眠胳膊上,继续道:“爹爹喜欢红衣!红衣也喜欢爹爹!”

他抚着红衣柔软长发,喉间滚出长叹:“如若你当年也同现在这般听话,也不会变得如此下场。”

红衣蹭了蹭他肩头,赵景眠屈指将她螓首抵开,眼神寂寥:“你说,顾倾城会不会最后也变得同你一样?痴痴傻傻,什么都不知道。”

但见她瞪着一双水灵灵无害的大眼睛,瘪嘴委屈地摇着赵景眠手臂:“爹爹,红衣知道,红衣聪明呢!”

聪明吗?当年确实聪明。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