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守印大仙现形记上

第十八章 守印大仙现形记上

经过上述这几招的刑讯，别说是人了，即使是像守印大仙黎传林那样的精怪神仙，也不得不按讯问的要求“供认不讳”了。

黎传林被宣布“双指”的当天中午，众惢县衙的差役即按照知县臧送间的指示，就对其采取了“雪上加霜”、“不瞑目”的刑讯。案件由金维全、江耀主办，同时抽调臧明龙、边启国等二十四名差役。刑讯过程，无非是惯用昼夜车轮战。也即将二十四人，分成十二小组，每时辰俩人上阵。

这天中午，不，准确地说，对于守印大仙来讲，已经不知道自己处于白天还是黑夜了。他被弄进这个房间、去掉蒙眼布时，所见的光，就一直是灯光。房间的大小差不多相当于通常的一居室，好像与世隔绝，既透不进光，又听不见外面的音声。

噢，这是县衙的刑讯密室。他心里有数了。作为县衙守印大仙，他知道有这么个地方，外界传为“人间地狱。”凡经过这里刑讯的，不死也要掉层皮。

这儿是地下室，地面、墙壁和门都是用厚厚地棉花软包的。被刑讯的人被带来，首先要抽调裤带、脱掉鞋子、抹掉帽子，身上所有东西都要搜掉，包括纽扣。

经此例行处置，即使被刑讯折磨的再不堪的人，由你自杀都没法死掉。活不像人，死又不成。如此反复折磨，最终只能向县衙说的那样，“精神防线彻底崩溃，”从而“供认不讳”了。

守印大仙黎传林在此接受刑讯的那天，首问的是臧送间的儿子及干儿子，臧明龙与边启国，这两个家伙都是二十郎当的年纪。前者硬打硬上的吃拿卡要的憨胖子，后者则是倒了巧又卖乖的刻毒瘦鬼。

二者皆属个头中等，五官下等之辈。前者眼就是两道缝，鼻子就是靠拱起的嘴唇捧着的一头蒜，正好弄得鼻尖、嘴唇与下巴凸成三点一线；后者两眼一个劲的向右斜，口、鼻也自然习惯地随着视力歪向同一方向，整个脸面体现着一股向右的拧劲。二者都是众惢县的恶少，同时也是除了金维全、江耀和江蒲英之外的令人谈之色变的刑讯五杀手之二。

刑讯开始时，边启国首先开腔对已遭到“雪上加霜”对付的守印大仙皮笑没肉笑地说：“黎大仙，你原是县衙供奉、官吏崇拜的对象，作为县里传说中的大仙级人物，曾经尽享人间烟火。可如今已然打破神话，被揪下神坛，沦为阶下囚，内心是否有物是人非，此一时彼一时感慨呀？”

“嗷——”臧明龙上前用右手手背“砰砰”反拍着守印大仙的胸脯，顺着边启国的话音，一唱一和地奚落道：“从神坛跌落阶下，就是大仙恐怕一时半会也难适应的——”他把“的”音拖得很长，换口气又说。“这样吧，我给大仙讲个段子打打岔，调节调节。呃嚯嚯嚯嚯……”他笑得跟他老子臧送间是一个腔调。

一会儿，笑够了的臧明龙，以戏弄的口吻对守印大仙道：“这个段子大仙是狗咬屁股——啃腚（肯定）听过了，不过呢，这时再听又肯定是别有有意味。你听啊！”

他又伸手狠狠地揪了一下守印大仙的耳朵道，说是从前有个做枷锁的木匠，因做枷不固，脱逃了人，被追究责任，戴上自做的枷锁听审。讯问他的官员是翰林出身，很有文化的呦。

那木匠据讲是斫轮老手轮扁的后代，胆子仅次于他祖上。他祖上敢说齐桓公读的圣贤书为糟粕，他自个则也有胆在关公门前耍大刀，不知天高地厚地要试验一下翰林的文化水准。他磕完头说，听讲老爷是翰林，小人一时心血来潮，作了一个对子的上联，可眼下脑子又冻住了，搞死想不起下联，所以想斗胆请老爷帮忙弄个下联。

那翰林知道这个木匠有考验他智商的意思，便很不屑地冷笑道，你个小木匠，胆真大，也敢鲁班门前玩斧头。你说吧，不过，丑话说前头，本官要是对上了，加倍杖责；对不上，一拍两散，滚你的蛋！

那木匠磕头说过谢老爷，就开始说对子的上联。因为夹着枷锁，不方便摇脖子晃脑袋，只能硬着颈项说：木匠做枷枷木匠。那翰林一听，乖乖，驴头不叫驴头——长脸了。你猜怎么着，脸憋得猪肝一般颜色，任怎么拍脑袋，也只能拍出汗珠子，却拍不出下文。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叫那木匠滚蛋。

若干年后，此翰林被彼翰林斗倒，由彼翰林监斩此翰林。当年那“滚”回去就不在做枷锁的木匠听说，不忘曾经的网开一面，便来给此翰林作临终安慰。

此翰林见到那木匠，脑子豁然灵光一闪，开了心窍。他对哭得一行鼻涕两行泪的那木匠，惨然一笑道，谢谢你来看我，这些年，我一直记着你出的那上联，眼下总算是能够对出下联了。这就是：翰林监斩斩翰林。

那木匠听了，愈加悲哀，他哭得一行鼻子两行泪的对那翰林说，那时候你要就能对出这个下联，肯定没有今个这样的丧事了。此翰林凄然道，不到这个地步，也不可能有这样的觉悟啊！臧明龙讲到末了，故作惊叹，把“啊”音拖了一口气。

“呦呦呦！敢情这些个当官的都是死到临头才开窍呀！”臧明龙拖腔未了，边启国怪调又起。他上去用右手紧捏着，正在打盹的守印大仙的左鬓角向上猛地提拽一下说。“大仙，你该不会也是这么不来事吧？咹？”

已疲困得睁不开眼的守印大仙，经边启国猛薅鬓毛，疼得一激灵。臧、边二人见状，恶作剧般的开心狂笑。

“吔——，反应怪强烈的么！”臧明龙又像边启国才将那样，薅守印大仙右鬓角。他看着守印大仙因难受而随之就乎的痛苦表情说。“我觉乎黎传林不会许像那些个猪脑子，憋出个什么黄犬之叹一类的腔调。你应该晓得，识时务才算是真正的人精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