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小梅
送走德馨之后，胡雪岩突然问小梅道：“各大人送的礼物都放在哪里？”
“镜栏阁。”
“哦，那你随我去看看。”
于是两个人移步镜栏阁。镜栏阁是胡府园中胜地，阁子前面是一抹平滑的湖面，后面倚着假山，拾级而上时，副手均是铁杆威信，外套是景德镇定制的翠色绿竹装瓷筒。阁子里面有一块打镜子，将阁子内外的池塘假山鸳鸯小桥等一应景物都涉在其中。阁子本事仿照这宣武门外恭亲王的别墅“鉴园”所建，但是比之“鉴园”要更加的精巧。
进入阁中之后，在镜子前站了一会儿，看着四处红灯，是不是闪现的烟花火光，又又偶尔的袅娜戏文从远处传来，胡雪岩脑海里一片澄净。再看到小梅的时候，胡雪岩冷不丁突然想起香雪来了。
自从认识香雪之后，自己仿佛精力更甚，加之刘不才的“狗皮膏药”，回来杭州之后也让巧云翠环七儿都吃了便宜，爷爷娇羞不能言尽。难不成这便是所谓的“第二春”？
人是会便的，感受着远处的凉风慢慢的吹过来，胡雪岩看了看漫天的繁星，笑了笑，到底还是老了，要是以往这般应酬一天，怎么会这般疲乏呢？
转身走到镜子后面，便看到了陈列在各处架子上的礼物。胡雪岩径直走到了桌子上拿来帖子看。放在一叠帖子最上方的，是赫德送来的礼物。赫德是英国总税务司，在中国呆了有二十年了。他本是和李鸿章走得极为相近的，而且与胡雪岩在做生意的时候，也闹过不愉快。胡雪岩没想到他竟然也给自己送来了贺礼。
帖子上写着的名字叫做“教愚弟赫鹭宾”。帖子上的话还是老套路，无非就是恭贺，敬上，礼拜之类开头，寿仙洪福之类的画撇一行最后落款。胡雪岩更关心的是赫德送来一些什么礼物。
翻过去看到礼单之后，胡雪岩皱了一下眉毛，说道：“这赫德送得东西还不错，不像是李中堂左大帅，只知道来虚的。”
赫德的寿礼一共有四样，分别是全喜精致的瓷茶具、一个装糖果的大银碗、整匹的布料，另外还有一个老年人用的紫貂袖筒。
看到这个袖筒胡雪岩眼睛一亮，这个东西倒是很精致。
“来人啊！”
他想要唤的是专门在镜栏阁当差的两个大丫头，恩别是巧珠和巧珍两姐妹。但是回应他的确实一声怯怯的“小梅在”。
胡雪岩一愣，觉得这个小梅颇有意思。就站在自己身边，没害这么喊一声，倒是显得乖巧可爱了。
“两巧呢。”
“两巧都不巧，陪着老夫人去东阁看戏了。”
胡雪岩点了点头，虽然这小梅是个下等丫鬟，但是说话也伶俐，料想她也是个能办事儿的，便说道：“你也一样，再去找两个人来，让他们把这四样东西都搬到老夫人堂上。这赫德送得东西都不错，我看老夫人准保喜欢。”
不一会儿小梅便叫来了两个人，胡雪岩看着也面生，估计也是下等下人。胡雪岩也不在意，说道：“你再给我研磨。”
“老爷要写啥？”小梅一边默默一边说道。
胡雪岩也没有责怪她多嘴，而是说道：“赫德这次送礼送得也心诚，你再去拿一个拜帖来，我再给他送一张。庆春知道我和他闹过不愉快，估计不会请他来，他这提前知会到了，我也不能不给他面子。”
小梅先是研磨，然后赶忙转身去库房又拿了一个拜帖来。远远的罗太太的丫鬟看到了小梅从库房要帖子的事情，便远远跟着小梅来到了镜栏阁。
看到小梅进来之后张开全贴，放在了桌上，一个人又在镜栏阁的桌子上提笔写字，瑞香皱起了眉头。在细一看那人是自家老爷，才点了点头。
这时候胡雪岩已经写完了字儿，小梅因为墨迹未干，便拿起帖子来朝着上面的字儿吹气。胡雪岩看她嘟着小嘴，模样可人，便也饶有兴致地看了起来。
见此光景，瑞香一愣，紧接着便踏步走了过去：“出去！这地方也是你能来得？”
胡雪岩吓了一跳，毛笔都落到了砚池里。小梅倒是听惯了一般，慢慢放下帖子，说道：“巧珠、巧珍都不再，老爷来了，莫非我就不伺候了？这又不是我巴结的差事，何用你来吼我？”说完她也不理会胡雪岩就在自己身边，接着说道：“大家都是低三下四的人，你在这里摆哪门子的千金小姐威风？”
瑞香的脸登时就气白了：“你在嚼什么舌头？”说着，将身上去就要厮打。
胡雪岩看着这一幕，心里面只觉得荒唐。自己一个商人家的府邸里面，竟然也又豪门世家的规矩？他原本就知道丫鬟门丁有干粗活细活的分别，无外乎就是看长相模样还有性子是不是听话。此时才知道这里面故居有些森严。
这瑞香本就是罗太太的心腹丫鬟，平日里目中无人，人缘也不是很好。小梅却一直不大服她，此时无辜被责骂，大感委屈。看到瑞香赶上前来要动手，她也一点儿不害怕：“今天而是老太太的好日子，你敢打人？”
胡雪岩眼睛一亮！这丫头可以，要是自己还真不一定能想得出来这么一句。他也是隔行如隔山，这丫鬟下人的世界里最重要的事情便是自然就是怎么仗势，各种规矩套路那是了然于心，他自己久在上海勾留，怎么能清楚罗太太手底下的胡家是怎么样的规矩森严。
瑞香听小梅这么一说，一时也不敢发作，可是心里又气不过，当下咬牙切齿地说道：“不看老太太的好日子，看我不撕烂你的小比！你在那里等着，我早晚收拾你。”
这下小梅有些害怕了，瑞香在胡府里的威风，自然是无人能比的，当下他赶紧朝着胡雪岩跪下，说道：“老爷，你看。”
胡雪岩正看得起劲呢，觉得这比戏台上唱戏要有意思地多。看到小梅冷不丁地跪下，他有些诧异，紧接着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这瑞香或者真敢毒打小梅一顿。他便赶紧说道：“好了好了，本就是我来叫他研磨的，你不看僧面看佛面，就别跟她计较了。”
主人出面之后说情，瑞香总算是扳回一局，说道：“你还跪在这里干什么？难不成等着讨赏？要我赏你一顿‘毛笋腊肉’才舒坦？滚！”
看见小梅眼中含泪，就要哭出来，瑞香又警告着说道：“今天是老太太的好日子，你还敢哭出来不成？”
小梅果然不敢再哭。噙着两眼泪就要急急退出去，看得胡雪岩心中好生不忍。当下便走了过去，说道：“小梅，今晚并无你的不是。”
转头他又看向瑞香。他只觉得女人便应该与柔顺为美，罗太太偶有强硬，那也是她平日里操劳有功，自己再让着他。但是一个丫鬟也这般强势，却有些说不过去了。胡雪岩于是便有些不悦地说道：“这胡府里面我难不成还使唤不得一个下人了？”
瑞香看到胡雪岩一脸严肃，顿时有些难堪，只得强硬说道：“老爷，罗太太有规矩，各下人自由各下人的活计，不能僭越。”
胡雪岩心里面有气，心想：“难不成她的规矩我都碰不得？”
但是嘴上却又不能说出来，害怕在胡府里面损害了罗太太的威严，她以后办事儿就不容易了。当下说道：“好了好了，你去支会你太太一声，告诉她我一会儿就过去。”
瑞祥看到胡雪岩一脸的不耐烦，而切刚刚分明就要动气，心里也是老大委屈，当下请安去找罗太太诉苦去了。
小梅此时嘟着嘴，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胡雪岩便说道：“你气不过是不是？”
小梅只是不说话。
“要我我也气不过，辛辛苦苦伺候了一番，还得被人骂，你说这冤枉不冤枉。等老太太寿宴过去，你跟我去上海，那里没人训你。”
小梅抬头，有些发愣，不太明白胡雪岩的意思。
胡雪岩却已经走下阁楼，朝着百狮楼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