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回 塞心的寿辰

1、万寿工程

纵观中国历史，只要连续三十年左右没有战争，就会出现一次太平盛世。

眼看着到了光绪二十年（1894年），就是慈禧老太太虚六十岁的大寿了。从咸丰十一年（1861年），慈禧取得代理董事长之职算起，整整33年了。

老太太自己给自己的执政生涯业绩的打分是：100分。

这33年的初期，太平军、捻军起义相后被镇压，洋人也没再折腾，大清进入了一段和平时期，取得了难得的发展机遇期。

大清借机大兴“洋务运动”为代表的改革开放政策。引进国外技术设备、开工厂、建铁路、通电信、建新式学堂、建新式军工业、建新式海军，派留学生……

洋务运动使大清的国力有了较大的恢复与增强，史称“同治中兴”或“同光中兴”。

这一切，慈禧将功劳都记在自己的账上。

难道不该举办一次万寿庆典，歌颂一下以慈禧为首的大清国领导班子的丰功伟绩？难道不该通过一个庆典，增强一下大清子民的民族自豪感与凝聚力？大清那时既没有国庆黄金周，又没有五一黄金周，难道不该通过庆典给老百姓找一个休假放松的机会？

洋人瞧不起你就欺负你，老百姓瞧不起你就不服你！

这不仅是一次形象工程，这更是一次树威的政治工程！

慈禧打定主意，这六十大寿要好好乐呵乐呵。

光绪亲政后虽然取得了一定的权力，但慈禧并没有完全放权。所以此时，光绪还需要继续拍后妈的马屁。

光绪提前两年（1892年）发布上谕：“甲午年欣逢太后花甲寿诞，朕当率天下臣民欢祝，必专派能臣敬谨办理，厚备仪式典礼，以昭慎重。”

光绪安排礼亲王世铎为首组建“六十年大庆组委会”，全权办理万寿庆典事宜。世铎初步计划投入1000万两白银。

乾隆的万寿庆典，形象工程连接圆明园与紫禁城皇宫。乾隆是慈禧的偶像，但圆明园没了，慈禧的万寿庆典，形象工程计划连接正在施工的颐和园与紫禁城皇宫。

按以往惯例，万寿庆典都是由样式雷家族做总导演、总承办。

但今昔却与往年不同，有一伙人突然要求参加投标，要求公平选择设计师、木厂做万寿庆典的总承办。

这要是一般人或木厂，慈禧老太太早就一巴掌抡过去，将他打飞了。老太太只欣赏样式雷家族的手艺。但这次来者不善，老太太虽恨却惹不起。

这伙人就是英吉利！

但与此相反，也不知为何，知道万寿庆典工程后，雷廷昌并没有感觉到高兴，鸦片战争、割地赔款、日本对清国蠢蠢欲动，国力虽有好转，但形象工程总是要耗费民脂民膏，还是让人感觉一阵阵的恶心。

那我还是躲一阵吧。快到报名截止日了，雷廷昌还没有报名，这让世铎急的要命。

多年的劳模生涯，让样式雷家族的男人们多有痛疾。

老爸雷思起生前患有严重的腿疾，因而染上毒瘾，要用毒品去麻醉伤痛，但最终还是让过劳死夺去了生命。

雷廷昌身体也好不到哪去，患上了严重的腰伤，时时的伤痛在折磨着他。那就请假在家躲上一段吧。

样式房一时群龙无首，工作开始玩不转了。

“六十年大庆组委会”主任礼亲王世铎坐不住了，没有了雷廷昌辅助做总导演，这庆典怎么玩得下去呀？

那英吉利怎么能用呀？国家的最高庆典用老外，这大清国的脸面何在？

但一时也找不到能代替雷廷昌，具有大清最高水平的总导演呀？这老太太的差使怎么完成呀？

这雷廷昌的伤到底有多严重？还能不能担当大任？世铎决定亲自去看看。

一袭简装，两个随从，世铎晃晃悠悠地来到东观音寺雷廷昌的家。

叩开四合院的大门，家人雷明认得世铎，吓的脆倒在地。

“莫慌，莫慌。带我去见雷廷昌。” 世铎说。

雷明脑门冒汗，跌跌撞撞地引着世铎来到堂屋。

眼前只见雷廷昌一个人披着长袍，面色无光，从盒子里取出铜胎珐琅鸦片灯、黄铜小鸦片缸、玉大烟杆改的勒子、老紫竹烟通，正准备用水清洗。

这是一套高档的鸦片烟具，福寿膏(鸦片)是当年社会精英们的高档消费品，不是一般小老百姓能消费得东西，所以大清的高档鸦片烟具工艺精美、制作精良。这就如同当今的高档茶叶与高档茶具一般。

世铎是大清的后党，老太太的红人，他算不上好人，但他平生却最痛恨吸食鸦片。

“廷昌，你太让我失望了！”此情此景，让世铎痛感可惜。

没有过多的语言交锋，雷廷昌也没有辩解。世铎在叹息声中快步离开了东观音寺雷家。

报名时间一天天临近了，这可怎么办？难道让洋人得了便宜，国家失去了脸面？

世铎在揣测着雷廷昌为什么要抽鸦片。只听说他老爸抽鸦片，从来没听说过雷廷昌抽鸦片呀？

这小子究竟要玩什么？

我再试试去。

第二天，清风习习，天刚蒙蒙亮。

世铎一袭随从，再次叩响雷家四合院的如意大门。

雷明打开大门，我的妈呀，王爷怎么又来查岗了？带着惊吓，雷明将世铎引进堂屋。雷廷昌此时刚刚起床，正在晃着身体一个人做运动。

雷廷昌赶紧叩拜王爷。

“廷昌，自家人，不必拘礼。”世铎非常客气。“我想告诉你廷昌，这次老佛爷的万寿庆典，费用全部来自官员、财主的报效，不花国库一分钱。也不会增加财主和老百姓的负担。”

噢，不花老百姓的钱呀？早说呀。雷廷昌有了一丝心动。

“廷昌，你可知这次万寿庆典，并不是象以往指定由你家完成，而是采用英吉利的规则：招标，这英吉利洋鬼子可是盯着这块肥肉。可是万寿庆典事关大清的脸面，老佛爷并不想用洋人，特别是烧了咱圆明园的洋人。”世铎说。

说起这洋人，雷廷昌也是来气，他们不仅烧了他们祖上一百多年的荣耀圆明园，他的姑姑雷香香一家也逝于那场灾难。

世铎继续上劲道：“大清国的脸，是要还是不要，全看你了。”

“要，当然要！”雷廷昌很坚决。

“廷昌，我就是要你这句话！”世铎看着廷昌。“看你眼下这样子，成了大烟鬼，一个病痨，我很痛心，这鸦片对大清的危害你不是不知呀，你还能争回大清的脸面吗？”

廷昌脆了下来：“我真是糊涂，腰伤的痛时时折磨着我，怎么也治不好，我就听从一郎中的建议抽点鸦片试试，没想到这一抽，痛是轻了点，但抽上瘾了，想戒也戒不掉，今天听您这番话，我痛心不己。王爷，从今天起，我发誓戒掉鸦片。”

世铎也很感动，赶紧扶廷昌起来：“廷昌不急，既然戒着不容易，那就慢慢来。”

“不，我今天就戒，以前我没有认识到它的危害，现在想清楚了，就一定要改。”雷廷昌说。

说完，雷廷昌取出那精美的铜胎珐琅鸦片灯等一套精英的鸦片烟具，当着世铎的面，一下用劲摔打在地，全部砸的稀巴烂。

此后，雷廷昌参加了万寿庆典的投标，并顺利地中标承包了万寿应典的工程。

每天，雷廷昌在样式房中主持设计庆典方案，足不出户，也未曾再吸过一口鸦片。

世铎不禁赞叹志雷廷昌的超人意志：此人毅力坚决，真是我大清的奇才，万寿庆典结束，我一定保举此人加官进爵。

故事到这里似乎结束了，但它并没完。事情的谜底是这样的：

万寿庆典的钱，不都是报效而来的，还有挪用海军经费的。

另外一个很重要的事：雷廷昌他根本不吸鸦片。

全是假动作，就看谁的套路深！

2、塞心的寿辰

光绪二十年（甲午年，1894年）初，此时的朝鲜又出大事了。

朝鲜的南部爆发了东学党农民起义，此时大清控制着朝鲜的政局，当然要出兵平乱。

但此时日本却也不安分起来。日本借口保护自己的侨民及使馆立即出兵，但东学党作乱的地方在南方，那里并无一个日本侨民。

李鸿章此时进一步看透了小日本的亡我之心，所以时刻保持警惕，速令淮军迅速平乱，不给小日本增兵朝鲜的借口。

乱是平定了，但小日本并不想撤兵。清日两国在朝鲜剑拔弩张。

光绪亲政后急于取得业绩，在他老师翁同龢的怂恿下，急于通过战争立威，以取得执政资本。

帝党们主张战：“我们拥有亚洲第一海军，小日本自不量力，敢于天朝抗衡，实乃螳臂当车，以大清临之，必当摧古拉朽。应该先发制人，将小日本赶出朝鲜。”

但李鸿章却不这么看，自从海军配备过第一批装备，成为“亚洲第一强海军”后，翁同龢再没给海军拨过一两银子，更换一件装备。李鸿章心里知道，他这个第一强海军有名无实，未必能斗得过小日本，所以他主张和。

一个人的成长的标准姿势是这样的，年轻时关心的是成长，中年时关心的是地位，年老时关心的是寿命。

慈禧此时正关心她的生日，在做着他的万寿庆典美梦，对老太太说，此刻稳定压倒一切，先排排场场过了寿典再说。所以她也不想惹事。

大清的两派官员吵的不可开交。

颐和园至紫禁城的沿途景点工程正由雷廷昌设计、施工。

第一步，先将道路（御道）两侧的铺面房屋、寺庙墙壁修葺一新。然后将御道分为若干段，每段再搭建龙棚、龙楼、经棚、戏台、牌楼、亭座等景物。

雷廷昌画了“万寿千秋筵宴彩棚”等等数几百张画样。比如，殿式彩棚上做成万福万寿花样，天花用五色彩绸做成。天花上安设彩做云蝠。四角安五龙捧寿。天景做寿字栏杆，安福寿玻璃隔扇。

图39-1 样式雷绘制点景彩棚画样（国家图书馆藏）

这座殿式彩棚原计划建成后，老太太生日那天，由光绪率领文武百官在此摆宴庆贺老太太的生日。

就在这生日快到，景点工程还未完工之时，小日本却开始给老太太的生日搅局了。

有一艘英国商船叫做“高升号”，大清租用他作为运兵船，长期运送前往朝鲜的士兵和军火辎重。

1894年7月25日，正当老太太的生日庆典筹备得忙忙火火之时，高升号例行运送士兵，小日本突然在朝鲜牙山口外丰岛附近，偷袭并击沉清国运兵的商船“高升号”，船上近千名清兵遇难。

这还了得，小日本敢与天朝上国对抗，打吧！8月1日，中日双方正式宣战。

在大清看来，这小日本根本不值得一提，上次是被偷袭，这次真打起来，小日本一击即溃。

但结果却大跌眼镜，中日陆军在朝鲜几场激战，清军败多胜少，一路溃退。

前线失利的消息传来，大臣们纷纷议论，这寿还能继续过吗？

慈禧老太太这个气呀，既使是平常人家的老太太，这六十大寿也该热热闹闹的庆祝一下，可我怎么这么倒霉呀？谁不让我过好这个寿辰，我让他过不好一辈子。

但这还不算倒霉，倒霉的还在后面。

9月15日，北洋海军护送4000名援军入朝。北洋海军执行完任务返航途中在大东沟遭遇小日海军阻截。

小日本海军投入12艘精华军舰（7艘为1888年之后下水的新船），北洋舰队投入军舰10艘，附属舰8艘（均为1888年前下水的旧式战船）。

史称“黄海海战”就此展开。

9月17日，是双方血拼的日子。

结果众所周知，我方虽有刘步蟾、丁汝昌、黄建勋、邓世昌等勇猛，但实力悬殊之下，北洋舰队大败，元气大伤，剩下的舰船全部撤回威海刘公岛基地不敢再战。结果朝鲜海权尽归日本所有。

这寿还怎么过？

老太太这眼泪汪汪呀，这为什么不让人安心地过个生日呢？

老太太一咬牙：庆典按计划进行！

但作为政治领袖还是要有些姿态的。老太太宣布：对庆典进行大规模压缩，从庆典经费中拨出300万两银子作为军费，庆典改在紫禁城宁寿宫举行，颐和园至紫禁城沿途点景工程立即停办。

雷廷昌白忙火了！

老太太的万寿庆典虽然压缩了规模，但毕竟还在进行。但后面的日子，老太太仍不得安生。

甲午年九月二十六日（10月24日），日军渡过鸭绿江，侵入清国辽南，向大连、旅顺进犯。清军一路溃败。

十月十日，正是老太太的六十岁寿辰，慈禧安排大宴群臣，并安排赏戏三天。可是小日子也不得闲，这一天小日本占领大连湾。

手下人急慌慌来报：大连失守！

老太太这个气呀：“慌什么！还能顶住三天不？谁耽误我一阵子，我让他后悔一辈子。只要三天打不到北京城，就别来烦我了，让我好好看会儿戏，就让我好好地过个生日吧。我容易吗！”

但是这戏看着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呀。这真是一个塞心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