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回 站队
1、朝鲜问题
同治年间,朝鲜国王高宗李熙年幼,他的生父李昰(shì)被封为兴宣大院君摄政。大院君是一个十分守旧之人,他屡次杀传教士,坚决不与洋人通商。
国王高宗李熙的妻子闵妃(后称明成皇后)聪明伶俐,暗中形成了以闵氏外戚为核心的政治集团,与大院君形成对抗势力。
大院君独裁十年后,逐步积累了一些民怨,闵妃利用这些民怨,鼓动高宗宣布“亲政”,并将大院君赶出汉城,闵妃掌握了实权。
李鸿章察觉到日本对大清的狼子野心,感觉到中日之间早晚必有一战,所以他早有警惕,但防备日本不能不特别注意朝鲜。
朝鲜在国防上地位非常重要,因为朝鲜可以作为日本陆军侵略大清东北的根据地,也可以作为日本海军侵略大清山东、直隶的根据地。此时大清是朝鲜的宗主国,对大清的安全来说,朝鲜万不可掉进日本人之手。
朝鲜是个一个狭长的半岛。其与大清陆上边界长度远不及其海岸线的长度。加上由于朝鲜半岛地域的狭窄,从陆路进攻在战法上缺少选择的余地。相反,从海路进攻就具有充分的机动性和主动权。
因此,在朝鲜,陆上防御的任务就远不及海上防御的任务重,海权的得失对大清来说性命悠关。
基于此判断,李鸿章大力发展海军,与日本展开海军军备竞争。
光绪初年,李鸿章认为避免被军事侵略最好的办法就是与列强通商,从经济上实现你中有所、我中有你,这样列强就能从经济上实现自己的利益,而无需选择通过战争抢夺。
李鸿章断定日本对朝鲜有领土野心,西洋各国对朝鲜只图通商和传教。光绪八年春(1882年),李鸿章终于说服朝鲜接受自己的观点,实行新政,朝鲜与英、美、德、法达成通商条款。李鸿章断定,英、美、德、法在朝鲜的经济利益越多,他们就要越反对日本对朝鲜的领土侵略。
光绪八年六月(1882年),大院君卷土重来,鼓动兵变,围攻日本使馆,诛杀闵氏要人。闵妃化妆外逃。
大院君再次执政,废除了闵妃集团通商政策,再次闭关锁国。日本以维护朝鲜安全为由,要求在朝鲜驻军。
闵妃秘密向大清求援。大清为防备日本占领朝鲜,速派吴长庆、丁汝昌率领3000名淮军进入朝鲜,并抢先日军驻扎汉城。
吴长庆手下有一名有为青年,胆大能战,大院君的部队无人能敌。清军很快就将大院君捉获,并将其押送天津受审。
他就是袁世凯。
此时大清实际控制了朝鲜,但因此次动乱中大院君围攻日本使馆,杀害日本人,为息事宁人,朝鲜被迫答应给日本赔款,并允许日本使馆保留卫队。这样,清、日都在朝鲜有了驻军,形成了对峙的局面,但大清占上风,处于控制朝鲜政局的局面。
2、后手
此后,刚刚亲政的光绪,听从他的老师翁同龢的建议,急需以战立威,拉笼臣子从慈禧那一派转到自己这一派。他们对日政策就是三个字“打!打!打!”,他们认为大清有亚洲最强大的海军,开打必胜。打不但能胜,还能利用日本削弱李鸿章的实力,减轻李鸿章对皇家的威胁,真是一石二鸟。
李鸿章却不这么看,大清打朝鲜还行,打日本心里根本没底。翁同龢上台后,对李鸿章采用封杀手段,挪出来钱给老佛爷建园子,以图换回光绪的权力。北洋舰队已多年未置新舰,原有火炮已经落后,但从未更新,原有的战舰已开始落伍。
相反,日本却用举国之力,天皇也勒紧裤腰带节省宫中费用,平均每年添置新舰2艘,航速、射速皆超过了大清。北洋水师亚洲第一,只是个传说,已是过去时。
慈禧一直在犹豫,拿不定主意。但他对光绪这种冲动型决策很不放心,他太嫩了,这种玩法非得将大清玩死不成。
反正权已交给光绪了,先让他拿主意吧,反正打胜了是我老佛爷打下的基础好,打败了就由你光绪来背黑锅了。
对光绪的不放心,让慈禧想留一个后手。
颐和园工程浩大,建完需要好几年的时间,如今呆在这紫禁城的宁寿宫,虽然说这是当年乾隆老佛爷的养老之所,但毕竟没有自己亲手建的养老院自在。
慈禧想到了西苑三海,这地方紧挨着紫禁城,好好拾缀拾缀,花钱也不算多。最关键的是,住的近能盯着让人不放心的光绪。好在朝廷中的臣子现在大多数还是自己的人,操纵个朝政也方便。
所谓实权,就是能够控制人、财、物,以人最为重要。表面上谁叫老大不重要,关键是实权。
就这样,撤帘归政前夕,三海工程开始修建了。
在颐和园项目的同时,雷廷昌开始忙碌三海项目。这可苦了雷廷昌,连年的辛苦让雷廷昌背负腰伤(极有可能是腰椎间盘突出),忍着时时的疼痛折磨,雷廷昌仍冲在最前方,带领手下的样子匠做了大量的画样、烫样。
雷廷昌设计的这一系列建筑中,最重要的一个叫“仪鸾殿”。它位于中海西岸,丰泽园东北、紫光阁以南。
这仪鸾殿你可能感觉陌生,但他后来的名字你一定如雷贯耳,这是后话,我们后面再提。
3、站队
相对三海的工程,雷廷昌认为颐和园的工程更重要,所以三海的画样、烫样慈禧老佛爷御览通过后,雷廷昌还是把精力主要放在了颐和园。
一天,雷廷昌正在颐和园的工地指导施工,突然自己的家人雷明飞奔而来。
“不好了老爷!”雷明见到雷廷昌大呼道。
“何事如此惊慌?”雷廷昌很是疑惑,但能跑到工地来找自己,一定是家里出大事了。
“老爷,官府来人将张文普先生给抓走了。”雷明答道。
“张文普只是从老家赶来投奔我的一个亲戚而已,抓他做甚?”雷廷昌彻底迷糊了。
“官府本来是抓你,见你不在家,就直接锁了张文普,并留下话来,让你到北城察院换人去。”雷明回答道。
“我一个守法样子匠,抓我做什么?”雷廷昌晕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管他呢,去会会官老爷吧。真要有什么事了,反正我还有一帮子王爷、官老爷朋友,一定不会有事的。
雷廷昌来到了北城察院,他自认为自己没犯什么事,所以并不害怕。
大堂之上,两面威仪,来到了这里,总还是让人有点发瘆。
主审官是恩大人。“人犯”雷廷昌自动到案。
“雷廷昌,你可知罪?”恩大人不怒自威。
“大人,小的只是一个样子匠掌案,大人这么一问,小的真是有点迷糊,大人能否点明一二原委?”雷廷昌答。
“好点,那我就让你明明白白,你可是那天富字号的东家?”恩大人问。
“是的,大人。小的在西城护国寺开了一家木厂,名叫天富木厂。因小的公务繁忙,实在没时间打理舍下的小木厂,就交由家人周祥代入打理,代理掌柜之职。”雷廷昌回答道。
“你家木厂是否承包了西苑太后的重要工程?”恩大人再问。
“我家木厂实力较弱,就和四家木厂联合成立了五合公柜,共同承包西苑的改造工程。因为小的精力在颐和园,所以这边就全权交由周祥打理。大人,这可有什么问题?”雷廷昌问。
“问题大发了,太后的西苑工程是耽误不得的皇差,五家木厂四家均已按期进料搭架,只有你家天富木厂藐视皇差,没有按期进料搭架。这可是贻误钦工的大罪。雷廷昌你可知罪?”恩大人严肃地说。
“大人,我将天富号交由周祥全权打理,账上的流动资金足足有万余两,我们也有工匠人手,不可能贻误钦工。小的请求传周祥来做证。”雷廷昌答。
“亏你还妄戴皇家的顶带花翎,贻误钦工,还拒不认帐,周祥上次我们没有找到,我们这就再去找,先将雷廷昌押下堂,交坊南所看押。”恩大人对拒不认罪的雷廷昌很是生气。
老爷被抓,家人雷明很是着急,急忙命人打探天富木厂之中的原委。恩大人也派人去锁拿那周祥。
很快雷明就查到些眉目:
那周祥私自挪用铺银五千两,后又做假账利用假亏空盗银三千余两,然后在城北偷偷开了家祥升斋鞋铺。这些他都没有向东家汇报。
因为天富号帐上的银子让周祥给挪走了,西苑工程突然催的急,一时半会周祥筹不到钱,所以就没有钱进料搭架,西苑的工程,天富号迟迟没有开工。
雷明利用探望东家的机会,将这些消息报给雷廷昌,廷昌一听就着急上火,自己只顾颐和园的工程了,没想到这后院着火了。
三天后,周祥找到了,北城察院再次开堂审理。
“雷廷昌,你可想明白了,你可知罪?”恩大人问。
“大人,小的冤枉呀,小的将天富全权交由周祥打理,所误事情,小的全然不知呀。请大人锁拿周祥问明原委呀。”雷廷昌感觉很窝气。
“传周祥上堂!”
很快周祥来到堂上。
“周祥,那天富号贻误钦工,你做为天富号掌柜,你可知罪?”恩大人问。
“小人冤枉呀,小人虽为掌柜,但也难做无米之炊呀。不是我愿贻误钦工,实在是天富号空有一个空架子,却无钱做工呀。”周祥解释道。
雷廷昌这个气呀:“周祥,那我问你,账上的本钱呢?从皇家领取的启动钱粮呢?”
“对呀,这些钱去哪了?”恩大人问。
“大人明鉴,我家东家私自领了西苑的钱粮,账上的本钱也被东家调去他用。钦工事大,可小的实在是无能为力呀。”周祥辩解道。
“大胆雷廷昌,你可知罪!”恩大人咆哮道。
此时,雷廷昌这个气呀,被下人玩了还被冤屈,百口难辩呀。
“人证俱在,还不认罪。押下去,让他反醒几日再审。”恩大人说。
四天后,北城察院第三次开庭审理。
雷廷昌、周祥都被带到堂上。
“雷廷昌,你可认罪?”恩大人问。
“小的冤枉呀!”雷廷昌答。
“周祥,你可认罪?恩大人问。
“小人冤枉呀!”周祥答。
“你们两经济上的事,我也难辨是非。不如这样,你们找中人说和,你们两先自己解决了你们的家务事,我们察院再判。”恩大人给出了解决方案。
小酒小菜,酒旗朝朝,东兴饭馆。
饭桌上,雷廷昌、周祥在差役的看押下居左右,中人居中。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在翻着经济旧账,中人也看不清到底谁说的对。
最后中人给出和解方案:雷廷昌将天富木厂折价卖给周祥,因为周祥没有现钱,所以由周祥写一张欠款的字据给雷廷昌。雷廷昌不再追究以往木厂的账目。修西苑工程由周祥继续干,赚钱、赔钱都与雷廷昌无关了。
这条件也太苛刻了吧?
雷廷昌不从,那中人说,如果不从,那官府就会继续关押着你,直到你从了为止。
苦呀,颐和园的工程还在紧张忙碌中,这天天关在这,要是再延误了那边的工程,不又成贻误钦工了吗?
雷廷昌咬着牙点了点头。
第二天,雷廷昌被释放,天富号再与他无关了,因为贻误钦工时他是东家,被罚银三千两。
雷廷昌这个气呀,这次简直是被人耍了。几天后,越想越气的雷廷昌又来到北城察院要求再过堂,但未获应允。
让雷廷昌不解的是,自己是知名样子匠头目人,也是有官职在身的人,这次为什么官府去相信一个小小的下人周祥,却不相信自己?这也太奇怪了。
一天在颐和园工地,雷廷昌遇到礼亲王世铎,这世铎是老爸的老朋友,鬼点子与心眼一坨坨,雷廷昌和世铎也很交好。
闲聊间,雷廷昌就说起自己最近所受的冤案。
“王爷,这颐和园与西苑三海的工程都很紧急,三海工程少有延误就拿自己是问,这颐和园也有木厂未按开工日期开工,也未见何人被锁拿。小的一直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素闻大人博闻强见,想听大人指点迷经。”雷廷昌问。
“廷昌呀,你的技艺已超你老爸,但在识大势、会站队上,你远不及你父也。”世铎笑道。
“王爷,小的不明白,这匠人做好本份就是了,还要看什么大势?”雷廷昌很是不解。
“只知低头做工,不会放眼看世界,哪有不撞的头破血流的道理。先看清大势,你才会正确站队。”世铎压低了声音。“你认为现如今太后和皇上,谁是当家的?”
“太后不是撤帘归政了吗?现在不是皇上说了算吗?”雷廷昌答。
“幼稚,皇上尚年轻,刚刚亲政,这么大的天下,这么复杂的形势,太后能真放心吗?” 世铎继续放低声音。“这建西苑三海不就是为了离皇上近点,盯着皇上,恐大清有个闪失吗?这么重要的工程,你不尽心被罚怨得了谁呢?”
“王爷,那颐和园工程不重要吗?”雷廷昌问。
“颐和园是皇上的工程,建好了,太后住的远远的,那就是皇上一个人说了算了。这是皇上最着急的工程。”世铎说。
“西苑是太后的重点工程,颐和园是皇上的重点工程。太后眼前急西苑工程,这是训政所需,太后并不急颐和园工程,这是交权的工程。相反,皇上急颐和园工程,这是要回权力的工程,西苑是皇上讨厌的工程,那是被人盯着自己的工程。是这样吧?王爷。”雷廷昌问。
“算你小子聪明,终于开窍了,看清了大势,那你就自己选择站队吧。反正你已站错一次被太后罚了。哈哈。”世铎笑道。
“那我两面都不得罪,好好干,行吗?”雷廷昌问。
“只要你的精力能照顾到,左右逢缘,当然可以的。但如果你照顾不到,或许两方都认为你厚此薄彼了,那你就成了两面派了。哈哈。”
西苑与颐和园都有人贻误钦工,但只有建西苑的雷廷昌被罚了,这天下大权在谁人之手,真是一目了然呀!
雷廷昌,接下来你要继续站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