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回 鬼城逆袭

1、急切的皇上

看着晃晃悠悠坐着水运而来的金丝楠木宝宝们，再看着经过民主评议大家一致认可的的海淀风水吉地，又望着样式房充实的干部队伍。

康熙开始筹划他的小目标了！

一切都有了，万事俱备了。我终于可以霸气地当一回皇帝了！

多少事，从来急，天地转，光阴迫，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建！建！快速地建！我要搬家！康熙已经急不可待。

这次重大工程建设项目由公务员康熙充任总设计师。

康熙找来想象派宫廷画师叶洮，将自己在江南看到的美景、自己睡觉做梦时想象到的景象，通过一翻语言描绘告诉给叶洮，让他画出这种四季如春的神仙般世界。

叶洮本就是江南人，善长山水之画，很快将康熙脑袋中设想中的画面用图画表现了出来呈给康熙。

康熙一看，果然牛B！这正是我梦境中的“二房”！

请叶洮球员将球儿传给雷金玉球员。

这是雷金玉主持的第一个皇家工程，要想六代传承全靠此役。雷金玉不敢怠慢，根据叶洮画作，结合实地勘丈的地盘图，不分昼夜，做出画样，然后再做出烫样，呈康熙总设计师御览。经过反复修改，直到康熙满意终才定稿。

康熙对这个园子期望太多，他命令雷金玉：“大清立国不久，大型工程做的少，包工队的技术水平有限。这个工程的全程施工调度均为雷金玉安排。”

随工做技术服务本就是样式房的活计，这个本没有什么。雷金玉也连称肝脑涂地也要把好工程组织关、工程质量关。

但康熙要求的更多：“雷金玉，朕要求一年半内住进新的离宫，只许提前，不许延后。提前有赏，延后你提脑袋见朕。”

雷金玉在选址会上没有顺着康熙的意图，康熙总有一股气没有出来。得给雷金玉点颜色瞧瞧，龙颜岂容凡人随随便便触犯？领导的面子比生命还重要！

2、乱糟糟的场地

康熙新的园子并非空地一团，原来这里是前朝的一些达官园子废墟、乱坟岗子，场地需要平整清理。

但问题来了。

前朝废弃的园子，会清理出大量的废墟垃圾，怎么运走，怎么处理？

老爸雷发达的金丝楠木宝宝们还都在码头附近卧着。码头离这新园子还有几里地，怎么运过来？

新园子要用大量的新土，从哪来？怎么运？

27岁的雷金玉想想都头痛，为何将我生在这科技如此不发达的大清呀？那时候一没有挖掘机、运输汽车，二没有蓝翔技术培养的高级技工。

这项工作安排不好，这脑袋就是康熙的了。雷金玉越想这脖子根越发凉。

单位的破事，不想了，回家休息下。吃口老妈做的饭菜吧。

老妈是家里的著名大厨，孩子们都说老妈做的饭好吃。

今晚老妈土法秘制烤鸭。鸭胸脯外面的皮又酥又脆，一片一片地片下来，直接蘸着糖吃，入口即化。其余地方的皮与肉，片下来后，用单馍皮一包，裹上大葱丝，蘸上甜面酱吃着最爽。剩下的鸭骨架，老妈也不会浪费，和其他食材一起煲汤，喝起来让雷金玉回味无穷。

老妈的答卷：一道菜，三种吃法，三种味道。

老妈是将一样东西分为三样，我是要将三样东西整合为一样。

精美的晚餐，烛灯下看看课外书，读读历史，然后卧在榻中，做个美梦。

睡梦中，雷金玉竟将三件工作整合的条条理理，新土也有了，金丝楠木也运过来了，废墟渣子也无影无踪了。

做梦，是人生最香甜的享受！

第二天醒来，雷金玉坐在床边若有所思。有了！老妈已告诉我答案了！

第二天一大早，雷金玉早早地来到了工地，他向各柜工头讲述他的安排部署。

首先，从园子施工现场向外挖了若干条大深沟直通码头，把挖出来的土作为施工需要的新土备用。

接着，将运河的水引入所挖的大沟之中，用水沟运输卧在码头待命的金丝楠木。

最后，等到金丝楠木运输任务完成之后，再把沟中的水排掉，把工地上的废墟垃圾填入沟内，上履新土，使临时沟渠重新变为平地。

包工头们手掌都鼓破了，这个办法太好了。雷掌案真是高人！

一个难题就这样破解了。雷金玉很高兴。

你以为皇上家的工程就这么容易搞定吗？雷金玉别得意，难题还在后面呢。

3、斗口制

填好台基，竖起木柱，园子中的殿堂一座座拔地而起。

这一天，雷金玉象往常一样在园子正殿“九经三事殿”制作大梁工地转溜。（九经三事殿是康熙驻园时临朝礼仪之所，其作用相当于紫禁城的太和殿）

“你小子等着脑袋搬家吧！”

怎么回事？

金玉走到近前，只见一包工头正在怒斥一个小木匠。

“所为何事，为难这个小兄弟？”金玉向前问明白情况。

包工头说：“这小子将一根金丝楠木大梁下错了尺寸了，截短了一小截。按当今市价，这一两金丝楠木可是十两黄金的价格。这小子有几个脑袋来赔呀！最要命的是，这要影响了工期，我们的脑袋也要跟着掉。”

雷金玉也有点傻眼了，老爸这次虽然搞回来很多金丝楠木，但因这金丝楠木是近乎绝种的皇家珍木，皇上相当珍视这批金丝楠木，逐棵都做了登记造册，限量供应这个园子使用，多余的都放在库房中做储备之用。

雷金玉也不便训斥这个小木匠，无可耐何地回到了家。

这工地怎么这么多破事，事情一个接一个地出，真头大呀。这个皇差不好干呀。

今晚又是特级大厨老妈亲自上阵，老妈特意准备了两条鲤鱼犒劳儿子。

随着家庭条件越来越好，雷家的生活水准直线上升，吃个肉，下个馆子已是常事。但雷金玉还是喜欢老妈下厨做的拿手菜。

雷金玉也帮老妈打下手，准备食材——处理干净两条鲤鱼。

雷金玉望着两条似乎还在张着嘴的鲤鱼，两条鱼嘴对嘴地放着。

雷金玉突然来了童趣，想逗一下两只鲤鱼，他用一根筷子的两端分别插在两只鱼嘴中。

多好看的图样呀！

由于两边鱼嘴的作用，筷子无形中被加长了。

雷金玉突然想起了什么。有了！

雷金玉对着老妈大笑道：“老妈真是点子大王呀，为啥总是配合着工地暗示着我呢？”

老妈一脸懵逼！

第二天一大早，雷金玉来到工地，吩咐小木匠先用木料雕刻两个龙头，龙口里凿成卯眼，然后再把那根截短的大梁的两头做成榫头，与雕好的龙头对接上去，榫卯连成一体。

齐活了！不但解决了大梁长度不够的错误，还起到了很好的装饰作用。

小木匠哇哇直哭，这下不用死了，也不用赔钱了。包工头们乐得直拍双掌直到麻木不仁。

没过几天，雷金玉又象往常一样在园子里转溜。

这时高高兴兴地跑来一个包工头。包工头喜笑颜开地对雷金玉说：“恭喜雷掌案，又有好事情了！”

雷金玉这久经是非的小心脏终于放松了一下。每天都是面对着难题、错误，压力太大了。总算听到个好事情能放松一下了。

“什么好事情，快快道来。”雷金玉一边急切地问，一边往嘴里送口茶水。

“恭喜雷掌案，又有一个小木匠将一攒金丝楠木斗拱下错尺寸了，掌案大人您说说这次怎么改？”包工头汇报道。

我吐！雷金一口将茶水喷了出来，溅了包工头一脸。

别迷信哥，哥只是一个传说！我晕，这是好事情么？哪有这样忽悠人的呀！

这下可怎么办呀？工地这么个搞法，今儿个这地方错，明儿个那地方错，都要我来处理，皇上这个园子下来，不得累死我呀？

嗯。需要找一找原因了。

每一项工作，如果个别人出错，那多是个别人自身的问题；如果大多数人出错，那一定是方法或规则出了问题。

雷金玉是个聪明人，他一定要将问题查清楚。

原来是这个原因！

北宋绍圣四年(1097年)，皇帝命将作监李诫编写了一本书，叫做《营造法式》，规定建造的设计标准、施工规程、工料限额，并于崇宁二年(1103年)作为国家标准刊行全国。

为方便标准化施工，加快施工效率，控制材料使用，《营造法式》中规定了材料的模数标准——“材份制”。

什么是“模数”？

这好比我们做衣服，我们可以人人量身定做，但每个人的体形不可能完全相符，总有细微差别的地方。这样每个人的衣服尺寸都不完全相同。

但这种量身定做的方法，无法形成工厂化作业，无法加快劳动效率，更很难控制工料用量的使用。

这时有聪明人想出了“模数”这种好方法，求同存异。将服装的尺寸按一定间隔做成标准号码，这样基本可以适合不同的人，但又将尺码限制在固定的几个，方便工厂化流水作业。

比如150码适合身高150CM人穿着，160码适合身高160CM人穿着，170码适合身高170CM人穿着。

确定150码，就确定了这件衣服的衣长、肩宽、胸围、腰围、裤长等部件尺寸。

与此类同，北宋规定建筑使用的基本模数为两种：

第一种是表示木方断面的模数，叫做“材”，这种断面的高宽比为3：2。《营造法式》将“材”分为八等。

图12-1 宋材份制（上图）、清斗口制（下图）

一等（断面为0.9尺×0.6尺）为高，八等（断面为0.45尺×0.3尺）为低，等级越高的建筑，其用材越大。如果用大断面材盖低等级的房子，这叫做“大材小用”。

第二种是表示长度的模数，叫做“份”。将“材”断面的高度分为15份（宽度分为10份）,每一等份称做一“份”。

有了“材”、“份”这些基本单位，就可以将各种构件用统一的尺度表示。比如，某梁断面为二等材，某瓜子拱长62份。

同时，知道了一个房子要建多大、几间，那么对应用的多大的材也是固定的。

这即是《营造法式》制定的模数制“材份制度”。

但这种方法有一个致命问题，这八等材的断面尺寸并没有明显的变化规律，中间的刻度间隔没什么规律可言。所以这个小木匠忙火起来，下错料了。

雷金玉并没有跟着包工头怪罪已吓的要死的小木匠。他重新量了一下下错料的拱料。嗯，可以做家具用。

包工头笑了起来：“我就知道掌案大人有办法。”

你别笑了好么？我害怕。

名匠是怎样练成的？要“恩”住手下，要“按”住手下。规范的问题要用新的方法去改进，而不能将火全撒在工匠的身上。

其实，《营造方式》的这种“材份制度”在明朝中后期就逐步不断有高人在改进。雷金玉自幼受家父真传，他深知其中的利弊。

是到了向往事告别的时候了。科技总是在不断曲折地前进。

雷金玉结合民间经验及自己家族的研究成果，研发出来新的模数方法。看来需要在这个园子中用新方法尝试了。

坐落在柱头（或平板枋）上的每朵斗栱最下方的斗叫“大斗”，也叫“坐斗”。大斗中间用来嵌入其他拱件的开口叫“斗口”，不同大小的建筑使用不同规格的斗栱，不同规格斗栱的斗口尺寸因此也就有所不同。

雷金玉将斗口尺寸共分为11个等级，即所谓的十一等材。头等材的斗口宽度为６寸，以后每个等级减少０.５寸，即二等材５.５寸、三等材５寸……直至十一等材１寸。（不同于《营造法式》的“材份制”，这里有规律了，这完全是一个等差数列嘛。）

你选定斗栱的尺码后，就决定你整个建筑物的长、宽、高尺寸和每个部位构件的大小比例关系。这和衣服的码号确定后，衣长、肩宽等各部件尺寸就确定了的原理是一样的。这就是“斗口”模数制。

“斗口制”较“材份制”，更加直观、标准化。建筑所用柱子梁枋的粗细、高低，都可以“斗口”为基本单位来计算。这样建筑生产就变得简单了。

雷金玉的新方法开始在新园子工程中陆续开始推广使用。果然，工匠的工作效率大大提高，出错率直线下降。雷金玉的声望也高到了爆表！

感觉只解决现象问题，理论才解决本质问题。雍正十二年(1734年)该方法被写进由工部编定的清代国家规范《工程做法》一书，并刊行全国。

4、鬼城逆袭

康熙二十六年(1687年)春节，园子终于修好了。咱皇上今个真呀真高兴！高兴！高兴！

这个园子分中、东、西三路，园子集合了办公、睡觉、游玩功能。春节刚过，装修的漆味还没有完全淡去，康熙就急不可耐地搬进了新园子。

这一年，康熙33岁，雷金玉28岁。一位威仪天下，一位盖世巨匠，真是一对少年英才！

康熙二十八年(1689年)，康熙第二次南巡，南京！杭州！苏州！

江南美景，美不胜收。35岁的康熙归来，又有了许多新的小目标。园子二期工程开始了！

这一年雷金玉30岁，雷发达70岁。雷金玉成熟了，雷发达放心了。70岁的雷发达正式向皇上申请退休。

二期工程对园子又进行了增添、改造。康熙二十九年(1690)，园子的二期工程正式竣工，为了脱离紫禁城闷热的晦气，达到“四时皆春”、“八风来朝”、“六气通达”，康熙正式将园子命名为“畅春园”。

为做好畅春园的物业管理工作，康熙在园子里设了总管大臣、郎中以及总领等官职，用以做好园子的管理工作。

畅春园的第一任总管名叫李煦。说起这个人可能很多读者并不认得，但著名文学家曹雪芹称呼李煦为舅祖（曹雪芹祖母李氏为李煦的胞妹）。

皇子们每天要给老爸脆安，可老爸住西北郊了，自己还住在内城，两地相距几十里，两地分居的生活也太不方便了。

为了生活方便，从康熙入住畅春园开始，便开始把附近的园子先后赏赐给他的儿子们居住。

康熙四十八年（1709年），康熙将畅春园北边一公里处的一个园子赏赐给皇四子胤祯居住。起初这个园子并不惹眼，但后来他突然火了，当然这是后话。

皇上搬到西城新区了，阿哥们也搬到新区了。

接下来该王公大臣了，如曹雪芹的舅祖、畅春园总管李煦，也买房居住到此处。

富贾精英也赶来了，他们对市场的嗅觉最为敏感。

畅春园开始伊始，雷家就意识到海淀要火了，随着在皇上身边挣了不少银子，雷金玉一家也在海淀槐树街买了房，这个四合院东西方向分为三路，南北方向中路共有三进，庭院宽阔，建筑高大，一看就是中产家庭。

雷金玉最喜欢中式的四合院了。中国人讲究私密性，四合院围合封闭符合中国人隐私不可窥的心理。同时，从形象上看，你走进每进四合院，四面围合，正堂高于周边，这不正象一个面南背北放着的太师椅吗？这不正是最基本洗脚见风水的模型吗？

图12-2 四合院、太师椅复合图

新宅距离单位很近，步行上下班一两公里远就到了单位（畅春园、圆明园），不用开车，快步走还能煅练身体，减少雾霾。

这就是眼光！

每一个新区的兴旺，都离不开最下层的草根百姓，他们也赶来海淀住了，不过他们是服务者，为权贵、精英服务的。

随着住户的逐渐增多，原来如同“鬼城”一般、荒芜人烟的海淀新区，一时间新区商铺林立、市井浓郁、繁华无比！

我们总结一下海淀新区一步步由一个荒凉之地走向繁荣的过程：皇上来了！权贵跟来了！精英跟来了！草根跟来了！

一时间，海淀新区房价大涨！

2008年，某外媒奔赴郑州东区拍摄，称：郑州东区为“鬼城”，方圆数公里都没有人烟，房屋大量空置。

但接下来，政府搬到郑东新区了！大的机关、企事业单位搬到郑东新区了！大的学校、医院落户郑东新区了！大的金融机构落户郑东新区了！老百姓也跟来了！

如今郑东新区人口突破了100万！房子被人填满了，房价上涨数倍，由郑东起步时房价两三千一平米到如今一万五一平米以下的难觅！道路也开始堵车了！

郑州东区“驱鬼”成功！

郑东新区繁华起来的路径是：政府、各机关企事业单位、教育医疗、老百姓！

这就是前瞻性！这就是眼光！历史是面镜子！

从金沙江回来，雷发达的身体就开始一天不如一天，康熙三十二年八月（1693年），一代名匠雷发达走到了弥留之际。

但是先祖留下的藏宝图上标的位置他一直没有找到在哪里。

江西没有，南京没有，北京也没有，这些宝藏现在藏在哪里呢？

这个布帛地图他一直珍藏在身边，闲暇时就拿出来看看，只要出差在外，就对照地图、那朵梅花、那处飞檐找一找。

在布帛地图的背面，他用毛笔批注：“家族荣耀录”字样。并在下面写上一行小字，大意是：“六代样式房掌案，接力下去。”

74周岁的雷发达带着对这个世界的无限留恋，拉着34岁儿子雷金玉的手，将布帛地图交给了儿子，并告诉了他这里面的故事。

雷金玉已经受百练，皇上也让他从最底层做起历练他。他成熟了。老爸相信他一定能将家族的荣耀接力下去！

雷发达8岁学艺，不到10岁就当农民工，15岁学习风水，25岁当包工头，64岁北漂一切从头开始，太和殿一斧成名，只为当好梯子，扶儿子雷金玉以更高的起点走一程。

他无愧于一代名匠的荣誉，更无愧于一个好爸爸的称号！

雷发达带着对儿子雷金玉及后世子孙的美好期盼，依依不舍地走了。

卒年74岁，雷发达归葬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