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十年回梦
冰川谷。
大地白雪茫茫,铺天盖地一片白色,河流被冰层封印了千百轮回,山川覆盖厚厚的雪层,静逸沉睡着。
酷寒使得四处寸草不生,鸟兽无影,这是一个不适合任何生物生存的绝地,它叫做无边地界,亦被称为冰川谷。
冰川谷是为天下之绝地,鲜有人迹,一是此地气候严寒,到了无法踏足的地步,二是据传此地蛰伏有一头上古凶兽,无人能敌,许多强者都曾前来求证,可大多有去无回,也不知是真被那凶兽所杀,还是冻死在了冰天雪地之中。那之后再无人敢去,传言更是越传越离谱,弄得个谁都谈之色变,逃之不及,久而久而之便成为了世人心中可谈不可去的绝地。
然而这一日,白色沉静的画面里突然映入一列格格不入的队影,正行动迟缓的行走在巨大的冰湖之上。
头顶是鹅毛般的雪花,不曾停留的纷纷洒落,四周是白茫茫的一片渺无人烟,毫无生机可言。这行人裹着厚厚的棉衣,在大雪纷飞之下,全被沾上一层白色,看去像极了行走的雪人。
“少爷,前方就要到冰川谷深处了。”
那行人中走在最前方的一个老者冒着严寒开了口,才张口便觉如同吃了一大块冰,可他面色却较为红润,似乎刺骨的寒意并未能对他造成太大影响,只是脸上密密麻麻布满了伤痕,瞧去甚是可怕丑陋。
被其唤作少爷的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身材修长,白色羽绒帽之下是一张俊秀之极的脸庞,五官精致,眉目清晰,当真是风流倜傥,一表人才。只是此刻面色略显苍白,远不及那老者般气定神闲。
“嗯。”青年轻轻应了一声,眼里波澜无痕,虽对严寒不能很好的抵御,可他似乎拥有极强的定力,这份从容更是给这个优秀的少年又增添了好几分色彩。
“父亲所遗留口信不知是否为真,他培育的底蕴力量当真存在此地吗?”
“少爷放心。”老者毫不迟疑的肯定道:“老爷一世英雄,雄韬伟略,自然不会有假。”
青年眼波如电,望着前方白茫茫的世界,开口道:“继续走吧。”身后十余跟从一路无言,默默的跟随而上。
大雪依旧肆意飘着,仿佛这片大地拥有万分恶念,才遭得上天如此不知疲倦的严惩,用千年不停的大雪,无情的将其永久冰封。
越往深处,寒意愈深,到得后来,十余跟从连举步都异常的艰难,就连那老者也是气喘嘘嘘,只觉四肢麻木,头脑开始不清晰起来。
状况同样极为不佳的青年停住了脚步,他很明白若是再强行朝前迈进,一行人恐怕将有去无回,通通化作冰雕,被大雪埋葬在这片冷酷的无情之地。
原本计划只用一天时间顺利寻到,可不曾想事与愿违,虽早已对此地的险恶做足了准备,可实际还是超出了想象太多,尤其是到了夜晚,气温急剧下降,又无法生火暖身,更不存在什么栖身之地,一行人能够熬过三天三夜,当真是一桩奇迹了。
“回去吧。”青年目光稍纵即逝的一黯,面上却是依旧平静自若。
“可是,少爷 ……”老者显得十分着急。
青年轻轻一叹,道:“来日方长,此行的准备不足,还是错估了冰川谷的气候,便当探路吧。”
老者不再多言,他十分明白少爷的决断向来都是斩钉截铁,而且看去简单的决策背后都有着相当详尽的估量,几乎没有一次是错误的。
只是这一番舟车劳顿实在过于辛苦,甚至可以用险恶来形容,尤其那一群随从,其实早已是强弩之末,唯一支撑着他们的或许是刻在骨子里的忠心罢。
如今无功而返,怕的不是身体负担,而是那心灵挫败,人最脆弱的时刻,并不是上刀山下火海,而是无力的绝望。
一行人心里都很明白,已经到了命运驳回转折的时刻,未来的路遥遥无期,就像这漫无边际的大雪,一片茫然。
忽然!
在原路返回的一行人身后响起一道清脆而又尖锐的响声,透过纷飞的雪花辨去,发现是一串悠扬笛声!
无边无际让人绝望到骨髓的冰天雪地里,竟会传来如此美妙的笛声,莫非是身体到了极致而产生的幻觉么?
“这是?”青年眉头一簇,不辨喜怒的望向笛声的来处。
“是了,是了!”老者颓废的脸上忽地红光一闪,发自内心的兴奋道:“这首‘回梦’老夫此生难忘,从古至今唯有老爷一人才能吹奏。那定是自己人,少爷,我们成功了!”
“走!”青年目光一肃,也不多言的当先跑去,身后随从也不知哪来力气,紧紧的跟随而上。
疾奔了一阵,风头越来越大,雪花越下越密,到最后简直如同行走在雪雨之中,让人举步维艰。然而这一切并未阻碍他们的前进,心中燃烧着希望的信念,是任何外在压迫都不可以击败的。
绕过一座小雪丘,一行人终于寻到了笛声处。
只见前方断崖上正端坐着一个少年身影,身上披着雪白毛皮,双手静握一根紫色玉笛,对着雪崖惬意吹奏着。
老者上前一步,恭敬问道:“这位小友,可否带我等去你家人处?”
少年停笛回头,看着一行突如其来的陌生人,诧异的回道:“我没有家人啊。”
老者一惊,此子看去不过十八上下,可没想到在这连自己都难以完全抵御的酷寒之下,竟还能表现的如此淡定,一张小脸红彤彤的,丝毫看不出有受寒的痕迹。
而对于少年所说老者是坚决不信的,他质问道:“那你手中的紫云笛是如何而来?”
少年老实回道:“是师父所赠。”
老者再问:“那这首‘回梦’又是从何处习得?”
少年答道:“亦是师父所教。”
老者有些气急,肃声道:“那你师父姓名?”
少年眨巴了下眼睛,还是老老实实的回道:“我也不知师父名字,在这里除了我和师父还有一头大白熊外,就再也没有其他了,所以名字并不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情。”
老者面如死灰,他多么希望少年是在试探自己,而其毫无表演成分的表情却分明是在告诉自己,他并没有撒谎。
也就是说,这几年来的隐忍以及心血都要随着少年独自一人的出现,尽数化成泡影,命运到头来还是跟他们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一片死灰之中,唯有那青年表现出格外的镇静,他走到少年身前,柔声问道:“你师父呢?”
少年脸上露出一丝思念,苦巴巴的道:“他已经好久没回来了。”
青年忽地心中一痛,睿智如他,已是看出这少年的师父八成是自己亡去生父,而平日里的忙碌一直让他无暇去思念,可但凡心头挂起了点滴的往事,都会让他平静如水的心钻心般疼痛。
不过此刻看来,这少年也未必好过自己,至少自己还知晓父亲的离去,而他却独自一人盼望着一个已是无法归来的身影。
青年轻轻叹了一声,拍了拍少年厚实的肩膀,细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 梓辰,师父一直这么唤我的。”少年似乎想起了什么,嘴角忽地一咧,开怀笑道:“你们是不是听到我的曲子才找到这里的?你们是不是识得我吹的这首曲子?”
青年一怔,随即点了点头:“正是!”
“啊!我终于等到了!”梓辰高兴的不能自己,拉过青年的手不断说着:“师父说如果有一天有人寻笛声而来,那便是我的亲人,我就可以随他们离开这里了。”
“而我已经吹了十年,现在终于等到你们了!”
青年望着雀跃的梓辰,心头一阵心酸,他紧紧握起梓辰的双手,透过羽绒手套依旧能够感受得到手里传来的冰冷,“ 我叫澄霜,以后你便是我弟弟了,你可愿意?”
“愿意愿意!师父的话向来我是信的,他说你是我亲人,那你肯定就是我兄长,长兄如父,以后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好!对了,这位是默老,我一直唤他一声默叔,以后你便也如此唤吧。”
“好的,默叔。”
“额……”一旁的默老还沉浸在扼腕之中,被梓辰突然的那声默叔着实吓了一跳,尴尬之余也是急忙催促起澄霜:“少爷,既然事……事已办妥,那便速速离开吧。”
“嗯。”澄霜应了一声,随即领着梓辰当先离去,路途上两人一直喋喋不休,好似真是失散已久的兄弟再次重逢。
大雪依旧下着,随着一行人消失在茫茫的白色里,山谷深处传来阵阵熊吼之声,像是一头寂寞巨熊变的更加寂寞了。而传荡在山谷之中,山谷同样显得愈加寂清了几分,这里,终于只剩下一望无际的白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