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开宴
胡老太太听说有很多洋人也要来给她拜寿，心里十分的高兴。老人总是喜欢热闹的。
这年春天的杭州城，显得格外热闹。西湖本就是名声在外的，春来花开，湖上轻舟如羽，浓绿色的湖水柔而亮，仿佛最上等的丝绸。
岸上四周的杨柳已经抽出了嫩嫩的绿叶，桃花的红，梨花的白，迎春花的黄色也都掺杂在了一起，又仿若是斑斓的绸缎。
景色美，天气好，自然香客船也很多。然而吸引众多游客前来西湖的，景色还是其次，主要是胡老太太做生日，胡雪岩七日七地大宴的消息早已经风一般传了出去。人们都在互相猜测寿宴该何等的阔气好话，大多数人也都是来看热闹的。
到了开贺的第一天，杭州城里四处，城外三处都是张灯结彩。胡府自家供的戏班子“清音堂名”也分了七拨出去，在个堂口细吹细打。胡府的戏班子自然比一般庙会要请的戏班子更讲究，唱得也更好。所以老百姓们也乐得为官。杭州城里里外外四处游览的仙人、卖混沌瓜果之类熟食的小贩以及扛着糖葫芦扛把子四处流走的老汉满地都是。
今儿还不是胡老夫人的寿辰，只是开合的头一天。信佛的老夫人亲自来杭州灵隐处拜佛。水陆道场打起来之后，一派庄重祥和。胡雪岩害怕人多冲撞了老夫人，便派人问信任的杭州知府德馨借来一些衙役，自九里开始，沿路布置弹压围观人群。
从灵隐山门到布置在林云寺的寿堂，沿路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寿障，手堂上除了胡雪岩领着侄子等在哪里，预备答谢施法合上之外，还请了四位“知宾客”压场。分别是告老还乡的内阁学士陈怡恭，专陪浙江布政使刘斌章，曾在山西坐过臬司的汤仲思。杨昌浚得了左宗棠的吩咐，代表左宗棠前来拜贺，也在席位之中。四人包括胡雪岩在内，都穿着崭新的，胡雪岩吩咐人为其量身定做的奉赠的官袍。阳光底下一行人威风凛凛。
到了近午时分，杨昌浚鸣坐着轿子来到了山门之前，早有小厮相互传唤前来报道。负责接待陈怡恭早已经侯在了门口，等着杨昌浚一落脚，便抢身上前去，抱拳说道：“承蒙宪台光临，主人家心感万分。请，请！”说着赶忙招手把杨昌浚迎了进去。
杨昌浚心里感觉有些不舒服，因为胡雪岩没有亲自来接他。但是众人来到礼堂，越过道场之后，看到重僧侣一脸严肃，四处焚香袅袅，一派庄重，也都肃容慢行。
到了礼堂，胡雪岩笑容满面，朝着杨昌浚喊道：“多谢杨兄移步前来，真是蓬荜生辉。”
胡雪岩此时已经是正二品顶戴，虽然权柄不大，但是自身地位并不比杨昌浚这一巡抚低，便没有再喊他扬大人。杨昌浚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更何况现在是胡雪岩老母的寿辰，左宗棠的寿障落款都是与胡雪岩平辈论交，自己又哪里敢自恭身份。
当下打了招呼，时辰便到了。一众人跪下对着佛像行完了礼。杨昌浚第一个站了起来，此时他一抬头看到了自己送的寿序挂在西面墙壁的前端，与李鸿章的寿障紧紧相连，正对着的冬眠墙壁上是户部尚书军机大臣宝韵送得寿联，心情顿时有些好转。他微微点了点头，表示十分满意。
这个时候在王存义率领之下，罗太太，刘金厚，七姑娘，巧云等一干人等从红地毯上站了起来，杨昌浚自觉有些着急，便走过去说道：“雪翁，你素有侠名，在杭州又是人人皆知的大善人。胡伯母有你这样的儿子，毕当是洪福齐天，益寿年年。”
两个人又客套一番，杨昌浚又说了胡老夫人不少好话，给足了胡雪岩面子。胡雪岩也装作对杨昌浚参劾自己的事情一无所知，两个人便算是相逢一笑泯恩仇了。紧接着大家由陈怡恭接带着来到了寿堂东面的客房之中喝茶，十六个崭新的高脚金果盘在客座之间的茶几之上，看得杨昌浚一阵恍惚。
稍微一坐，便开始入席。今日入席的官员并不多，大厅之中只有七桌，连带上陈怡恭等一干陪客，坐下的人不超过三十个，但是后面跟着捧衣包的随从跟班，却密密麻麻站了好几排。
一吃饭，台上正在唱着的《鸿鸾喜》便歇住了声响。看到众大人初酒已过，班主便吩咐专门负责讨赏的小锣船上红袍乌纱，裹上玉带围腰，再呆上面具，一步三摆地走到台前，是不是还猛地翻一个跟斗。这是戏班子在给官员唱戏之时独有的讨赏，扮相叫做“吏部天宫”，耍的叫做“跳加官”，寓意便是希望在座的大人们一个个都能吉星高照吗，步步高升。
按照规矩，遇到这“跳加官”的来讨赏，合该由在座官位最高的人放赏。只是那小锣跳了半天，胡雪岩和杨昌浚都没有发话，众人更是不敢开口。城一共赶忙悄悄对杨昌浚说到：“大人您吩咐一声，早有预备好的赏钱了。”
杨昌浚这才知道胡雪岩是等着自己发话呢，这是看得起自己，当下心里更加高兴。可正在这时，胡老夫人突然说道：“这孩子小小的，来回跳了好几下了，看得怪有意思，怎么还不赏？”
杨昌浚一愣，和胡雪岩对视了一眼，胡雪岩却略微有些尴尬，杨昌浚毫不在意，赶忙说道：“老夫人您不开口，我们谁敢赏？”
胡老夫人笑了笑：“你们都是再等我吗？”
众宾客纷纷点头，道：“可不是吗？”
一向勤劳节俭的，甚至在自己儿子腰缠万贯的时候也不忘记自己亲手纺丝的胡老夫人，在这个荣宠一身，富家天下的时候，终于也把持不住了，笑着喊了一声：“赏！”
听见这一声“赏”字，早已经预备好的四个小厮，把提前准备好的刚刚出炉的明晃晃的崭新的铜钱，盛放在箩筐之中，晒豆子一般朝着台上一泼，只听得“哗啦啦”一阵响，顿时满台铜钱乱蹦。
紧接着又是第二波，顿时铜钱从戏台子上溜下来，滚落到地板上。
班主看到这一幕都吓坏了，紧接着又是第三波铜钱被泼了上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