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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作者:舒青 | 发布时间 | 2017-04-14 | 字数:3167

那日胡戈言离开淳县之后,便遵照梅念婷的吩咐前往玉珀国找玉珀珠去了。在那里,他与看守玉珀珠的灵兽斗了些时日,他知道师父的那些红梅树等不得,因此他一拿到玉珀珠便日夜不停歇的往回赶了。

胡戈言是在古月笙去过的当夜回到梅宁阁的,他见师父的房内还亮着灯,便捧了玉珀珠去向他请安。

梅念婷正在屋内打坐,他老远就听到了胡戈言的脚步声,这会儿听徒弟在外面轻唤了声“师父,徒儿回来了”,他便应了一声,让他进来。

胡戈言将盛着玉珀珠的小盒子恭敬地放在师父旁边的几案上,便弓着身准备退出去。这时梅念婷睁开眼睛,他幽幽地问了一句:“此行可还顺利?”

胡戈言恭敬地应了一声,眉头却皱了皱。

“过来让为师看看。”梅念婷已站起身来,他指指身旁的蒲团,意思是叫他坐下。

胡戈言微愣了半刻,还是坐了下来,他见师父走过来坐在了自己的身后,他明白师父这是要替自己疗伤了。他的确在那只上古灵兽那儿吃了不少亏。

“师父!”胡戈言扭头看向梅念婷,起身打算下去。可他的身体却被梅念婷用真气按下了,他只好又回过头去坐直身子,师父已在度功力,再乱动两个人都会走火入魔。

半个时辰后,梅念婷放下手臂,胡戈言感觉到体内的气息比之前要浑厚些,他知道师父不仅给他疗了伤,还给自己度了点修为。他连忙起身对师父敬了一敬,说:“师父,徒儿让您费心了。”

梅念婷随手拿起小锦盒,从里面取出玉珀珠,他将珠子放在灯下看了看,嘴角流露出一点笑意来。他说:“明日你从后山取点琼汁来,兑上这玉珀珠磨成的粉末,这满山的红梅树便又可一派欢腾了。”

他顿了一顿,随即抬头看向胡戈言,又说:“你可知道这天下还有谁比为师我更爱红梅?”

天下南青剑北梅宁,遍山红梅开遍,胡戈言怎会不知师父说的是青瑶的爹爹梦阁主,他的心里不太好受,又默不作声了。

梅念婷也不计较他的不言语,他轻抚着手中的玉珀珠,笑了笑,说道:“三日后青剑阁有一场喜事,你替为师送份礼去吧。”

胡戈言不明其意。以往师父是从不沾半分俗尘事的,他从来都是待在眉山侍弄梅树,若说上一次为了救梦阁主下山还情有可原,可这次青瑶成亲实在不必遣他前去,他明明知道……唉,人总也抵不过生来的命格,他又有何办法?

梅念婷摆摆手,道:“去吧,为师倦了。”

胡戈言纠结了三日,也痛苦了三日,但师命不可违,三日后的清早,他还是揣着一小盒玉珀珠粉和一坛子琼汁腾上了云。

那次的云他腾得忽上忽下,甚是糟糕,他满脑子都在想待会儿见到梦青瑶该如何表现,是保持他在她面前一贯的冷漠,还是真心实意地给她一个笑脸、一句祝福?带着这些满脑子的心思他终于赶在仪式开始前到了青剑阁,他站在一棵树下看着不远处熙熙攘攘的人群,头一次觉得自己是那样的孤单。他决然地割断自己和她的联系,而现在他只能以梅先生弟子的身份前来祝贺。

延一最先看到了他,他忙疾走到他面前,彼时胡戈言已失魂落魄了许久。胡戈言木讷地将手中的贺礼递给延一,说道:“这是家师呈上的贺礼,恭贺青……梦阁主喜获佳婿。”他在心中叹了口气,此时你还逞什么强呢?

延一接过贺礼,他看着胡戈言,甚无奈地叹道:“我本以为最后陪在师妹身边的是你,没想到……唉,造化弄人啊!”

延一说完又叹了两声,他与满阁的师兄弟们一样,私下里为胡戈言惋惜了好些日子。

胡戈言淡笑着拒绝了他:“不了,这一来一回花费了不少时间,再耽误片刻,恐怕回到梅宁阁就得是夜间了。”

他说这话自是推脱,延一便也不再勉强,胡戈言向他告了辞,便转身要走。

不想此时身后却传来了古月笙的声音,他说:“胡兄这才刚来,就要走了?”

其实胡戈言先前早已瞥见古月笙的一片衣角,他和延一甫一说话时古月笙就在那根柱子后站着,他着急要走也有一半是因为他。

现下此种情况,胡戈言也只得停下脚步,未待他扭头,古月笙已站到了他面前,此刻正抄着手上下打量着他。延一见状退去,便只剩下胡戈言与古月笙两个人。

古月笙晃晃手中的酒壶,问他道:“要不要喝一杯?”

胡戈言扭头看看青剑阁的山门,再回头看看古月笙,顿了一顿,还是点了点头。

两人来到山下的一家酒馆,要了壶酒,再配碟花生米,有酒有菜,便有了谈天的兴致。

古月笙首先打破沉闷的气氛。他给自己倒了杯酒,说:“今日我也来尝尝这小酒馆的酒是何味道?”

他饮了一杯,见胡戈言没动,便又给他倒了一杯。他说:“胡兄,这酒菜你多吃我少吃,我可得留着肚子晚上喝青瑶的喜酒呢!”

古月笙说着,偷偷地抬眼看向胡戈言,见他正皱着眉头看向那酒,心里稍稍安心了些。他便又说:“唉,你可知道他们小俩口有多好,整日腻在一处,像蜜糖似的分都分不开。”

果然,他这话刺激了胡戈言,他的眉头越皱越紧,看向那酒杯的眼神越发凶狠。古月笙暗暗一笑,他这是将酒当祝雪峰去恨呢!他正要接着添油加醋,却见胡戈言突然拿起酒杯猛地一饮,然后“啪”的一声放下,那酒杯倏地碎了。

店小二在一旁愣着不敢吭气,古月笙对他笑笑,然后扔给他一锭银子将他打发走了。这下偌大的酒馆里便只剩下他和胡戈言两人。

胡戈言又连续给自己倒了几杯,看得出来,他正借酒消愁。

古月笙拍拍他的肩,鼓励他道:“既然胡兄的心里还装着青瑶,何不把她抢回来?”

胡戈言的眼中放出光芒来,但又霎时暗了下去,他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但这下是无奈地饮、认命地饮。

“胡兄难道甘心?”古月笙已快要贴到他身上,他想看看这位胡兄的眼睛里到底是什么内容。

胡戈言却是甚无奈地叹了口气,“不甘心又怎样?她跟着我是不会快乐的。再说她已然忘了我,再纠缠下去还有何意义呢?”

“是吗?那么胡兄此刻借着酒又消的哪门子愁呢?”

“你明明知道……”胡戈言看着古月笙,眼睛里全是埋怨,那意思是说:我也没办法呀,你何苦逼我呢?

古月笙像是能读懂他的眼神似的,他的脸上现出难得一见的认真来,他定定地看着胡戈言,说道:“怎会是我在逼你?胡兄你难道还不明白,自始至终都是你在逼你自己呀!当初青瑶是那么爱你,她恨不能将整颗心揉碎了放到你心里,可你是怎么对她的?你比任何人对她都冷漠,是你将她拱手让给了别人。”

“可是……”胡戈言想了想,还是将话咽了下去。

“可是什么?你又要说她和你在一起不会幸福,可你怎么知道她与祝雪峰在一起就能幸福?花草都有感情,难道你一个活生生的人,就不能有七情六欲了?既然以后会遇劫数,那么就好好珍惜还能在一起的时光,那样才是对彼此真心的交代。”

古月笙说完,又叹了一口气,“唉,你和青瑶都是聪明人,怎么对待感情竟这么糊涂了?”

糊涂吗?当初该找月半要那颗药丸吗?胡戈言在回眉山的路上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云腾得七上八下,他便只好下了云随意找了一间客栈住了一晚。

那一晚胡戈言睡得颇不好,他看着天上的月亮算着时辰,算着青瑶何时拜天地、何时入洞房。算到入洞房时他便不敢再去想了。和青瑶的种种过往都争先恐后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让他比青瑶忘记他的那一刻还要煎熬。

犹记得那时在淳县,当她问众人“那个男子是谁”时,他的心霎时像被人剜开来一样疼痛,当时他多么想告诉她他是那个最爱她的人,他多么想再紧紧地抱着她永远不放开。可是,那终究只是幻想,是不着边际的期盼。他想青瑶终于也怕了,她明白终有一日青剑阁会因为她而毁灭,她是为了保护青剑阁而选择忘了他,而他是为了保护她。

胡戈言落脚的那个小镇是个江南小镇,虽非莺歌燕舞的暖天气,但秋日凉爽的气候也为这小镇平添了一种清飒的气质。胡戈言决定索性在这小镇住上些日子,也将红尘抛下,好好想想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

收到梅念婷的信是在两日后,信上说祝夫人有危险,让他速归。信是师父养的那只仙鹤送的,但信上的笔迹却是古月笙的。胡戈言烦闷地将信揉成小团扔进笔筒里,随即起身打算去街上的古玩店逛一逛,可他还未走到古玩店,就半路折了回来。他掏出纸团又小心翼翼地展开,上面的“祝夫人”四个字尤为刺眼,他又将那信揉成了一团。

难道自己以后都要称呼她为“祝夫人”了?

胡戈言的心里腾地就燃起了一股怒火。祝夫人?不!偏不!他偏偏还要称呼她为“青瑶”,她这辈子只能是“胡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