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游戏
车队以不紧不慢的速度向西南方向行驶，中途停下休息时，张珩命下人就地起火煮茶做饭。爱卿跳下车活动筋骨，他们刚出城不久，已经铺满青草的沙土路两边偶尔还能看见几座废弃的土房子。
西北地区降雨量少，很少能看到像南方那种绿树繁茂，花开遍地，绿水成荫的景象，但这里的景色也别有一番粗犷夯实的韵味，看多了温文尔雅，性情如水的男人，偶尔见到个体态健硕，粗犷狂野的，你会更觉得他有男人味。
爱卿端着茶杯看着远处的河流，茶烟袅袅，让她自离开之后就一直压抑的心情总算好了一些。
张珩坐在对面，接过侍卫递来的卷宗，他很忙，即便在路上也得处理公文。爱卿托腮静静看着他，他小时候就是个可爱的，浓墨重彩的眼睛，高挺的鼻梁，线条硬朗的下巴，皮肤白皙，就因为白，所以稍微有点羞涩立马浮在脸上，遮都遮不掉。
他虽然还在认真看着卷宗，爱卿知道他已经注意到她的眼神，只是并没抬头回应她，不回应也没关系，她能感到他的心思还在她这里。
小傻瓜。爱卿在心里默念，嘴角浮起一丝笑来，其实他还是那个执着的孩子，心里装着对她的情谊，义无反顾的对她好。放了郑家寨里的人对他来说肯定不是小事，可他做到了，没有向她邀功或埋怨。他不提，爱卿就没办法提，更没办法答谢他。
如今分别在即，爱卿忍不住开口说：“张珩，谢谢你为我做了这么多。”
张珩翻卷宗的手顿住，轻声说：“不用对我说谢谢。”
他有时也会像现在这样，刻意拉开和她的距离，爱卿明白他的心思，过去，他们还算是“情侣”，但是现在他们只是故友，所在的阵营还是相对的，虽然爱卿并不认为自己是属于国师阵营的。
她想了想，又说：“我下面要说的不是请求，只是提问。”
“说吧。”
“郑家寨里的人必须得死吗？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东西，放他们一条生路有可能吗？”
张珩抬头严肃的说：“那我先问你，为什么想救他们。”
爱卿心里冰凉，两手握着茶杯觉得能温暖一些，“因为抛开陈年旧怨不说，他们只是普通的百姓，心地善良，平凡无争。里面还有不少孤儿寡妇...”
张珩说：“自古成王败寇，输的那一方只有死路一条。卿卿，你的心情我理解，只是有一些事是我无能为力的。”
“我知道。”爱卿无奈的红了眼眶，“我没有逼你的意思，只是想哪怕还有那么一点期望。”
张珩合上卷宗，沉默一会儿说：“能放掉的人我自然会放掉。郑鹏...他对你好吗？”
爱情一愣，恍然明白他还误以为郑鹏是她的丈夫，她想解释，但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他对我很好，要不是他我也不能活到现在。”
张珩起身，华丽的玄色锦衣伸展开，发出好听的声响，爱卿抬头看他脸色没什么变化，可蓦然有种隔绝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他的事我会再想办法，时间不早了，启程吧。”
站在不远处的侍卫闻言，向周围歇脚的士兵车夫等传话：“收拾东西，王爷有令即刻启程。”
爱卿尾随着他上了马车，可能是因为她提了现实当中的事，车里的空气凝固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爱卿很自责，却又没有办法，只能绞尽脑汁逗他开心。
“张珩，我们玩个游戏好不好？”
见他看过来，爱卿努力讨好的笑，终于听他开口：“玩什么？”
爱卿积极的坐到他对面说：“我们来猜猜对方心里在想什么，想的东西可以是人或者是物，但是不能太难哦，猜的人最多只能问二十一个问题，谁输了就得挨弹脑门。”
“好。”
爱卿急忙说：“那你先猜我的。”她得先掌握主动权，这游戏听起来简单，猜的人其实很被动，她得了解对方此时此刻最能想到什么。
张珩大方的点头同意，爱卿看了眼窗外，说：“我想好了，你猜吧。”
张珩只犹豫了一会儿，“你在想叶子。”
爱情一愣，惊讶的说：“你怎么猜到的！”
张珩抿嘴笑，帅气的脸蛋变得有些可爱，狡猾，“你的情绪都挂在脸上，当然好猜。”
“不算不算，你一个问题都没问呢！”爱卿不想挨弹，故意耍赖，以为张珩会顺着她的心思，没想到他说：“不行，你刚才可没说必须得问问题。”
他附过身来，捏着手指这就要弹了，爱卿吓得往后缩，脸皱成朵菊花，张珩轻笑一声，吧嗒打在她额头上。
爱卿心肝颤了颤，没想象中的痛感，看张珩满意的笑，她不好意思的揉揉额头，说：“换我了。”
张珩靠着侧壁坐着，身子随着车子轻轻摇晃，神色淡然，的确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它是人还是东西？”
“是人。”
“是男人还是女人？”
“女人。”
“是我认识的人吗？”
“对。”
... ...
爱卿还没问几个问题脸就红了，“你在想的是我吗？”
“是。”张珩回答的很平静，脸颊却浮上一层红晕。
这下好了，车里没了尴尬，却弥漫起粉红色的气氛，更让人坐立难安。爱卿没想到他看起来一本正经，内心还像小时候那么腻歪。
还好张珩及时转移话题，聊起了西北的风土人情，及时化解了两人之间的微妙气氛。
马车连行两日，爱卿当初从郑家寨到别院用了六天的时间，这次不知道又要跑多久，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她越来越开始担心该如何面对郑鹏他们，他们或许会对她冷眼相向，甚至不让她见孩子，再难堪眼中的情况都是有可能发生的，因为在他们眼里，她是叛徒，是骗子，是敌对势力的人，爱卿必须得做好准备。
第五日傍晚，车队驶进一片海拔不高的山地，爱卿以为郑鹏他们像以前一样住在山上，只是从山外看，这里的山海拔不高，却都比较荒凉原始，爱卿正担心郑鹏他们住在这种地方会不会很辛苦，却听张珩说：“卿卿，我们到了，准备下车吧。”
爱卿掀开窗帘，发现车队就停在山外，周围除了荒草遍野什么都没有。
“到了？可这里怎么什么都没有？”
张珩没有回答，车里光线昏暗，他的侧脸比平时看起来愈发显得严肃冷淡。爱卿的疑惑只能先咽下去。
车子慢慢停下，爱卿随着张珩下车，停在小山坡前，坡上长着稀松的针叶树，再往前就是大山了，可周围什么人都没有。
张珩背着手看着前方，沉默不语，爱卿心里疑惑不安，“张珩，村里人呢？”
“等等，马上就来了。”
马上就来了？爱卿听不明白他的意思，只能耐着性子等。
约是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终于听到山丘上传来沙沙的脚步声，爱卿紧张的看过去，见一个很面熟的男人和郑鹏还有两个孩子走出来。
爱卿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只有他和孩子过来，但看见孩子她刚要冲过去，却被张珩拉住手说：“不急，等他们下来。”
爱卿心里闪过一丝不高兴，不过看到两个孩子又哭又小的向她跑来，她觉得什么都不在乎了。
“娘亲。”
“娘亲！”
两个孩子跑的很快，哥哥牵着妹妹眨眼功夫就下了山坡跑到爱卿跟前，爱卿一把将他们抱住，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郑鹏盯着爱卿心里又怒又痛，两手握拳青筋暴露。黑竹站在他身侧，压低声音说：“想想村里的人，劝你不要轻举妄动。”
爱卿感受到他的目光，却迟迟不敢抬头看他，她怕他的眼光会将她杀死，怕自己承受不住那种冰冷刺骨的感觉。
浩儿边哭边说：“娘亲，我们好想你，他们说你不要我们了。你到底去哪儿了，为什么才回来！”
丽丽说：“娘不要走，丽丽再也不闯祸了。”
爱卿心都碎了，只恨自己为什么不早些回来，“娘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绝对不会再丢下你们！”
待他们哭声小了，爱卿哄他们说：“不要哭，娘亲这次带了好多东西给你们，有好吃的，好玩的，还有新衣裳。”
两个孩子闻言果然不哭了，不过还是后怕的牵着她的手，爱卿带他们走回车里那包袱。
张珩在一旁给侍卫递颜色，将车里的东西往外搬，然后看向郑鹏：“这里的生活还满意吗？”
郑鹏哼笑：“就差她一个，她来了就满意了。”他说完，见张珩嘴角竟然带着笑，他头一次看到他笑，虽然不是什么善意的笑容，他进而又想，是谁让这个冷面漠王会笑的...他眼光向正在给孩子拿东西的爱卿移去，心里浮上厚厚一层冰。
“郑鹏，卿卿如果回去，就会被卷进这场争斗里，而且你们郑家好像并不欢迎她。”
郑鹏盯着他说：“有我在，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
“是吗？可是我怎么听说，你一直在让她受委屈。她牵着的那两个孩子就是最好的证据。”
郑鹏语塞，“过去是我犹豫不决，可是以后不会了。”她不在的这段日子，他才真正意识到什么是度日如年，愤怒和嫉妒的火焰要把他烧成灰。“漠王，你也没资格照顾她，你妻妾成群，冰儿跟着你，受的委屈绝对不会比跟着我少。我至少可以给她自由，你呢？”
郑鹏说话声音大了些，爱卿听到以为他们吵起来了，急忙带着孩子走过去，“怎么了？你们不要吵好不好？”
张珩温柔一笑，伸手牵住她说：“别怕，我们没吵。”
当着郑鹏的面被他牵手真的很尴尬，两个孩子也在腆脸瞧她，爱卿想抽手却抽不出来，“张珩，你先放手。”
“卿卿，你为何要骗我？”爱卿停止挣扎，疑惑的抬头看他，“你说什么呢。”
张珩叹口气说：“你真的成亲了吗？”
爱卿心颤了颤，“我...我不是有意要瞒着你的...只是你从来没问过我，我就没说...”她说话声越来越小，最后狡辩不下去了，“我错了，刚开始遇见你的时候，我不敢确定你会不会杀他们...所以我...”
“不要再说了。”张珩对郑鹏说：“你看到了吗？她就是这么单纯。”
郑鹏心里五味陈杂，原来她为了救村里人，不顾自己的清白，说自己和他已经成亲有了孩子。可他自己呢？
这时，爱卿问张珩：“你是怎么知道我和他没成亲的？”
张珩刚要回答，郑鹏说：“冰儿，我和瓶子成亲了。”看爱卿平静的垂下眸子，没有看他，他急忙说：“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再说喜欢你，可是以后我一定会拼尽全力保护你。”
爱卿看着两个孩子说：“不，我想带孩子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