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定下赌约
楚卓轩默运昼阳藏精诀收敛全身气机，犹如猿猴般在丛林中纵横跳跃，胸中酣畅淋漓的感觉化作阵阵长啸，惊起飞鸟展翅，远方虎啸狼嚎，可心头那股若有若无的危机始终萦绕不去，纵使他利用丰富的丛林知识摆下重重疑阵，依然无法摆脱散奇那可恶的吊靴鬼。
这样一追一逃，直到日落黄昏，两人间好似达成了一种默契，随着倦鸟归林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追逐奔逃的脚步。
楚卓轩饥肠辘辘，蛰伏在一棵百年巨木后两耳耸动，迅若闪电扑向一处草丛，探手进去抓起一只咕咕乱叫的芦花野雉。这种野雉只食松籽蚊虫，肉味极为鲜美，楚卓轩轻车熟路将它拔毛去脏，然后升起一堆篝火，待烤得半熟，又从一块岩石边角细细刮下一层白色的盐粒，均匀地涂抹上面，没多久便香味四溢。
这种粗野烹制食物的做法楚卓轩学自云梦山中的一名老猎人，深山苦修时让他与他那嗜酒如命的师父过足了口福，而今重操旧业，楚卓轩不禁想起了老道士，也不知道他老人家如今怎样了。
这时前方的密林中传来沙沙的声响，散奇从黑暗中现出身形。
楚卓轩视而不见，脑子里一片空明，什么都不去想，专心致志调弄手中的美食。
散奇斜靠一棵大树静静观察他半晌，随后一言不发寻一处平坦的地方盘坐下来。
两人一静一动相映成趣，直到天色完全暗了下来，熊熊燃烧的篝火在静谧的丛林中照亮出一块温暖光明的地带，四周草木影影绰绰，奇形怪状。
突然楚卓轩深吸了一口气，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笑道：“许久未烹饪，手艺还未生疏，散老鬼你有口福了。”
“老”字入耳，散奇心中不悦，刚想发作，却见楚卓轩扯下一只鸡腿抛了过来。散奇一天未进食，腹中正感饥饿，也不客气，接住便吃。
楚卓轩道：“味道怎样？”
鸡肉入口，散奇仍面无表情，眸子里却忍不住掠过一丝讶异，淡淡道：“手艺不错。”不自觉地加快了进食的速度。
楚卓轩莞尔道：“能得你老人家一句称赞，这一个时辰小子没有白忙。”随后露出狡黠的笑意：“看在鸡腿的份上，我们能否打个商量？”
散奇口齿不清咕哝道：“不要在我面前提老字！”三两口啃光鸡腿肉，一甩头，鸡腿骨带着劲风将一只遁着香味，游荡于火光边缘的野狼打得一声哀嚎，逃之夭夭，然后抹干净了嘴巴，嘿嘿一笑：“你把止战刀给我，什么都好商量。”
楚卓轩怒道：“这是师傅留给我的遗物，你这老东西是否不近人情，非要断掉我对他老人家的唯一念想？”
散奇冷笑道：“边若需洞晓天机，自诩卦术天下无双，自批寿限一百五十余年，一个月前老子还见他一面，他又何时做了短命鬼？小兔崽子敢拿谎话来诓我！”
楚卓轩微微一怔，露出尴尬的神色：“原来你早摸透了我的底子。”忽地眼睛一亮，赔笑道：“既然你和我师父是旧识，那咱们就是一家人，不如……嘿……”
散奇没好气打断他道：“别和老子套近乎。你师父在南华山用奸计骗去老子两坛杜康。整整两坛！那是老子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潜进曹操的陵寝，翻遍了每一处角落才得来的。老子珍藏了二十年都没舍得喝上一口，老子和他仇深似海！”散奇越说越激动，跳起来破口大骂：“那老牛鼻子骗了酒还不算，他还顺手牵走了我的阿花。阿花啊，老子养了它五年，耗费了多少珍贵药材，老子……”说到这里，散奇哈哈一笑，坐到地上又放声大哭起来。
楚卓轩呆呆瞧着他，心想这老家伙定是被自己那为老不尊的师父整得惨了，不然也不会如此失常，心中不禁生出一股歉意，嚅嗫道：“阿花是谁？”
散奇老泪纵横道：“阿花是我养的一只异种铁隼大公鸡，世上独此一只，只怕现在全进了老杂毛的肚子里，鸡屎都不会给我留一颗。”说完又哭了起来。
楚卓轩大感好笑，天下四大武学宗师之一的盗圣竟是如此心性，怪不得他不肯服老，不过他虽少了前辈风范，却多出一股让人亲近之意：“你也吃了我的鸡，大家就当扯平了。”
散奇登时跳了起来，骂道：“一根臭鸡腿也敢和老子的铁隼鸡比，还有那两坛杜康，所以父债子还，老子偷你的止战刀权当老牛鼻子支付的利息。”
楚卓轩没好气道：“前辈偷刀在前，事情败露又出手抢夺，故而看出晚辈的师承，勿要为自己的强盗行径找冠冕堂皇的借口。”
散奇老脸微红，强词夺理道：“不管事前事后，你数次在我面前提老字，就别怪老子以大欺小。老子任你休息一晚，三天后太阳升起前，你若能逃出老子的手掌心，止战刀一事就此作罢，否则你就要乖乖将宝刀双手奉上。”
楚卓轩心想：“你自称老子，却不许我提老字。”口中却道：“前辈不仅盗技无双，更是空手套白狼的高手，止战刀本来就是我的，若你赌输了，需拿出另外的赌注。”
散奇哂道：“果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极善于精打细算。”他自信胜券在握，探手进腰带直深入裆部掏摸一阵，拿出一颗鸡蛋大小毫芒绽放、白雾氤氲的圆珠。
隔着丈许的距离，楚卓轩立即感到一股沁人心脾的寒意。
散奇得意道：“此乃极阴珠，来自于极北之地万丈冰层下的一条千年寒螭，汇集天下至阴之气。你既已修习昼阳藏精诀，想必边若需已将玄幽九凝传授于你，介时你将此物含在口中行功，必可助你事半功倍。”
楚卓轩扫了一眼散奇的下体，胃里一阵翻腾，嚷道：“纵然修不成玄幽九凝，我也绝不会把它放进嘴巴里。”
散奇讥讽道：“说的好像你已赢得了这场赌斗，那要赌过才知道！”
楚卓轩反击道：“我可还没有答应与你对赌！”
散奇怒道：“你若不答应，老子现在便出手抢夺，你若自忖保得住止战刀大可一试，不过别怪老子事先没有提醒你，先前老子十成功夫只使出了五成。”
楚卓轩眼前人影晃动，未来得及反应，忽感到背上一轻，登时骇得差点跳脚大叫，只见散奇正缓缓将止战刀拔出刀鞘，轻抚刀身，忍不住露出赞叹之色：“老子数次潜入鬼幽谷皆无功而返，今日终于得见这千年异宝，果真名不虚传，不过落在你小子手里简直明珠暗投。”
楚卓轩脸色阵青阵白，心中暗暗叫苦，数次想要出手，却自忖不是散奇的对手，又恐逼得对方逃之夭夭，心里如同被人剜去了心头肉般难受。
散奇斜睨了他一眼，心中大感快意：“老子再问你一遍，这场赌斗你……”
楚卓轩忙不迭点头道：“晚辈突然想通了，前辈肯屈尊与晚辈赌斗是看得起……”
散奇气道：“不要叫我前辈！”
楚卓轩忙改口道：“晚辈答应老哥，噢不，小哥。”
散奇嘎嘎一笑，随手将止战刀抛还回来。
宝刀失而复得，楚卓轩抱如释重负。
紧接着散奇探手入怀，然后摊开手掌心，在火光的映照下一锭黄金闪烁生辉：“老子从不欠人情，这是鸡腿的报酬，你可千万不要推辞，以免老子收取赌注的时候手软。”
楚卓轩两眼放光，哪里会推辞，早一把抢了过来，龇牙咧嘴咬了一通，眉开眼笑：“剩下的半只烧鸡你慢慢享用，小弟先走一步，后会无期。”两个纵跃跳进黑暗中消失不见。
散奇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双眸黄芒喷吐，不知在想些什么。
韩昌盘坐榻上闭目养神，过了许久仍形如木雕。
萧天佑坐立难安，忍不住道：“大哥进宫面圣已一个时辰，中间皇上派人多次诏唤，师弟为何迟迟不愿动身？若惹得皇上龙颜大怒，事情只会更糟。”
韩昌淡淡道：“请师兄稍安勿躁。”
萧天佑不满道：“师弟到底在等什么？”
韩昌突然两耳耸动，睁开眼睛，低叹一声：“来了。”
一名侍卫推开房门，躬身呈上一卷丝帛。
韩昌观看良久，随手将丝帛传于萧天佑。
萧天佑看罢，赞道：“妙啊，若此计可成，师弟不仅一雪前耻，又可对皇上有所交代，官途可保。潘仁美果真是老谋深算。”
韩昌沉吟道：“潘仁美混迹官场多年，极擅权谋，想出这样的毒计毫不意外，可一直以来我们与之合作，始终处于被动，若除去杨业父子，大宋覆亡在即，接下来将变成我们与他之间的正面冲突，须早做防范。”
萧天佑头脑简单：“阴谋诡计的事情师兄可帮不上你的忙。”随后起身扯着韩昌往外走：“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师弟应当先应付过皇上的问责。”
韩昌道：“麻烦师兄通知横老，五日后派出影奴听后调遣。”
“影奴！”萧天佑激灵灵打了个寒蝉，失声道：“师弟不是在说笑？”
韩昌躬身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们为横厉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该是他回报的时候，劳烦师兄走一趟阴山。”
萧天佑默念两声横厉，脸色逐渐煞白，似乎极为畏惧。
楚卓轩告别散奇后一路疾驰，没多久被一条大河挡住去路。河面宽阔，月光下波光粼粼，倒映两岸的林木疑幻似真。
楚卓轩嘿然一笑，运功闭气，纵身一跃，河面上荡起一圈涟漪便迅速恢复平静。冰冷的河水使他精神一振，顺流潜行十余里，当他探出河面换气时，迎面驶来一艘雕栏巨舫，舫上透出微弱的烛光，人影绰绰。
楚卓轩暗叫一声天助我也，当巨舫经过时，双掌紧贴舫壁，宛若壁虎般蜿蜒攀爬至舫顶。
舫内隐约传来喝酒划拳的噪杂声，半晌过后有人嚷道：“等小弟放水回来接着喝。”
楚卓轩悄悄爬到顶沿探头张望，一名腰悬长刀的劲装大汉步履踉跄地行至船头，随后便是一阵哗啦啦的水声。楚卓轩正要翻身入舱，那大汉已勒紧腰带，转过身来。
楚卓轩贴舱藏好，心中大骂：“他奶奶的，怎么这么快完事。”
那大汉进入船舱，忽地停了下来，抬头望天，夜空繁星点缀，明月高悬，脸上露出狐疑的神色。
借着微弱的光亮，楚卓轩瞧见身下的水渍，不禁暗呼不妙，那大汉业已反应过来，目光移向舱顶，两人四目相对。
在对方张口呼叫前，楚卓轩往前暴突三尺，半个身体悬在半空，一指点中对方胸口要穴。
大汉瘫软倒地，目中露出惊骇欲绝的神色。
楚卓轩翻身落地，暗叫一声对不住了，恶狠狠道：“老子问一句，你答一句，若有半点犹豫……”目光移向大汉的下体：“老子保证你再也不能站着撒尿！”
那大汉忙不迭点头。
楚卓轩扯起他去往僻静的角落。
船舱内的空间不足两丈，应当是巨舫的前舱。五名同样劲装的大汉正杯来盏往，酒热正酣。
桌上杯盘狼藉，汁水肆溢。
其中一名大汉醉眼朦胧地道：“张普撒尿怎会去了那么长时间？”突然压低声音：“莫不是趁着酒劲摸去了翠桃的房间？”登时惹来同伴的一阵哄笑。
这时舱外一个粗哑的声音骂道：“他奶奶的，谁又他娘的在背后说老子坏话？”一名脸色蜡黄的高瘦汉子走进船舱环视一周，端起桌上的酒一阵痛饮，再去拿酒坛，手上一轻，登时怒道：“他奶奶的，老子一泡尿的时间，酒便已经见了底了。”随后指着先前讲话的大汉道：“孙战，老子记得你偷藏了三坛上好的女儿红，赶紧拿出来与兄弟们分享。”其他人趁机起哄。
那名叫孙战的汉子不满道：“你为何不把小翠桃让出来与兄弟们分享？”
张普哈哈一笑：“你若有本事便去勾引，勾引到手，老子给你腾位置。”这人自然是用易容术改头换面的楚卓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