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几家欢喜几家愁 下

“李程，不要让人跟着，你陪朕出去走走。”昭阳殿内，轩辕景批烦了奏章，又无意翻牌子，索性站起身来，一边独自向殿外行去一边吩咐着自己的贴身内监，轩辕景身材高大，步速远胜于常人，是以还未等去拿披风的李程跟随过来，人已走出了昭阳殿的宫门。

“是，陛下，您等等奴才，夜露深重，奴才给您拿了件披风，您且披着，莫要着了凉，太后娘娘知道又该心疼您的身子了。”李程见万岁爷走的快，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仪态，紧跑几步追了上去，将一袭明黄色绣金龙出水图样的团龙针织密纹缂丝绣面披风双手抻开，小心翼翼的为当朝圣上轩辕景披在肩上。

轩辕景低首垂眸，看了眼身上的披风，扬了扬俊逸飞扬的剑眉，笑着夸赞道，“还是你有心。”

“谢圣上夸赞，奴才从进宫到今日已伺候了圣上您将近三十年，无时无刻都等着您的命令，哪敢有丝毫的不尽心啊。”李程对于轩辕景的褒奖，低调谦卑的说道。

“朕自然知道你忠心，李程，朕且问你，今日慈宁宫家宴，华贵妃的事你怎么看？”轩辕景双手环抱与胸前，打量着夜色下默默盛开的幽昙，只见那花枝伸展，清香四溢，果然如同月下美人般让人顾盼流连，可轩辕景目光悠远深邃，心思早已不知飘荡到了哪里，看似漫不经心的询问，却着实有些难为李程。

“圣上恕罪，奴才就一宦官，得幸能在您身边服侍，哪里敢议论主子们的事，再说，奴才年老昏聩，老眼昏花，又哪里能看的清楚明白呢。”李程最是机敏不过，怎会去评价皇家之事，可面对圣上问询也只得诚惶诚恐的推诿道。

轩辕景闻言微微一笑，目光调转回来看着自己的内侍总管，倒也并未发火，反而笑着骂道，“好一个精乖的奴才，朕恕你无罪就是了，你且说说看吧。”

“那奴才说说您听听，要是哪里不对，您权当是奴才蠢笨，博您一笑罢了，今日家宴，奴才以为这华贵妃娘娘是失言了，身为贵妃娘娘说这样的话的确是极为不妥当，但奴才觉得，虽然贵妃娘娘素日里是有些跋扈，不过娘娘应该还没有那刻意蔑视皇权的想法才是，不知奴才分析的可对？”李程入宫多年，最是精乖，既然皇上已然认为是华贵妃失言，自然是顺着往下说更为稳妥。

轩辕景笑了笑，说道，“还说自己蠢笨，这不是看的挺明白的吗？她自然是没有刻意蔑视皇权，可就是这份不刻意，不讲究才让朕生气，由今日事可见，往日里朕给她的权利实在是太大了，以至于她连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都忘记了。整日里竟是盘算一些不该她想的事，足见得是朕往日里纵容太过了。”

李程闻言暗自啧了啧舌，低声道，“皇上所言甚是，老奴愚笨，竟然没有看出来，只是贵妃娘娘毕竟是二殿下的生母，又侍奉皇上您多年，圣眷隆厚，可见陛下您还是真心疼惜贵妃娘娘的。”

“朕是疼惜她不错，可就是朕的这份疼惜，使得她越发的不知检点，心也不似从前一般单纯，如此冷一冷她也好，省得无事生非，到是云萱这丫头机灵狡猾极了，真不知道往日里朝宗怎么会认为这个女儿愚笨的，可见也是吃了这丫头不少暗亏的。”轩辕景说罢，朗声一笑，神色间颇为开怀，语气中更是有一些看陆朝宗好戏的意思。

“皇上所言极是，陆侯爷一向精明强干，如今却被云萱小姐折腾的够呛，可见这云萱小姐当真是聪敏伶俐。不过依奴才看来，这云萱小姐虽聪敏到也十分天真烂漫，不失赤子心性，为人也善良。”李程躬身走在轩辕景的侧后方，顺着皇帝的心意夸赞陆云萱。

“哦，你也如此认为？这丫头确实是机灵古怪，却也很识得身份大体，知道分寸，不愧是颖怡的女儿，是个好的，其实也难为朝宗看不出来了，朕那个表妹若想隐瞒什么事，一般人还真看不出来，云萱那丫头传闻一向是木木呆呆的，谁知竟这样玲珑剔透，估计也是朕有意赐婚后才渐渐表现出来的，也难怪朕那日让云萱进宫陪伴太皇太后时，朝宗百般不愿意，原是发现女儿改变太大，怕女儿进宫给他闯祸。”轩辕景一想到今夜慈宁宫家宴上发生的事就不得不再次感叹他那外甥女的本事惊人，不由得又笑出声来。

“云萱小姐的确是有趣，席间面对指责也颇为镇静，不见慌乱，老奴看着也觉惊讶，顿时觉得，那些古人常说的，‘泰山崩与前，而面不改色’应该就是这个意思了吧。奴才也不懂那些文人的话，不过却觉得陛下好似极为喜欢这位云萱小姐。”李程听皇上说的有趣，低笑两声，附和道。

“你当然不懂，当年朕与淑琬表妹成亲后，曾约定要生一个像表妹一样聪明伶俐，乖巧懂事的女儿，可惜淑琬去的太早，再也不能与朕实现那个约定了。而其他的几个公主，朕虽然疼爱，却也觉得缺了点什么，可朕今日一看到云萱这孩子就觉得颇有缘分，不禁想着若朕和淑琬有了女儿，大抵也是像她这般，机敏多智，又不失天真烂漫，还有着些赤子心性，侠义心肠。可惜朕无福，没有这样好的女儿缘，可见有些人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轩辕景一边说一边看着天边的那轮明月，颇为感叹遗憾的说道，“云萱的确颇有寡人表妹的风范，想当年颖怡也是这般优秀，虽是女儿身，可寡人的姑丈自幼就亲自教她武功，她那一身功夫，是当真好，不光是枪法，朕记得早年陪父皇围猎时，颖怡的惊鸿箭下，例无虚发，什么样的好猎物逃的过她的利箭，当真是可惜了，就那件事来说，虽然朕没有过错，可结果还是朕愧对了这个表妹啊。”

此时正在家中书房翻阅兵书的陆朝宗，陆大侯爷喷嚏绵绵不断，自恋如他还暗自心喜，以为是哪个新欢旧爱在这春夜里悄悄思念他这梦中情人呢，殊不知是皇上在叹他有眼不识金镶玉，身在福中不知福。

李程服侍轩辕景多年，一向是忠心耿耿，可昭日月，见不得皇上如此伤感，出言宽慰道，“皇上，奴才认为，这云萱小姐是静宁郡主的女儿，本就是您和先皇后嫡亲的外甥女儿，有些脾性相似是自然的，况且您既已有意立她为太子殿下的正妃，她可不就是皇上您的女儿吗？静宁郡主之事当年也是出于无奈，郡主知事明理，清楚皇上您当年的为难，怨不得皇上的。”

李公公这话一出，还真是说到了轩辕景的心中，只见他抬手摸了摸下巴，顿时觉得李程颇得他的心意，抬起另一只龙手轻轻拍了怕李程的肩膀，颇为开心的夸赞道，“哈哈，说的好，有赏，此事需得太子尽快回来才好，朕要尽快赐婚，今日听皇祖母说起今年云萱已经快十四岁了，待到明年及笄后，朕就给他们两人办婚事。颖怡她这些年不容易，日子过得也不顺心，朕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此次朕选云萱做太子妃也是有意补偿这个表妹的，她虽然没有嫡子，但太子妃母亲的身份，足以保她一生无忧。”

不过，咱们亲爱的，算无遗策的皇帝陛下，您如此高兴开怀莫不是彻底忘记了她陆云萱不仅是您表妹的女儿，更是乐安侯陆朝宗的嫡女吗？好歹在孩子出生这件事上，陆侯爷还是颇有贡献的，您们二位主仆，赤裸裸的将其忽略，一副要夺人女儿的样子是怎么回事？可怜那陆朝宗千算万算，却当真是小瞧了自家掌上明珠的魅力，更小觑了圣上轩辕景的爱女之心，殊不知这位皇上本就疼爱公主胜于皇子，如今见了这样一个能完全勾起他慈父之心的女儿，巴不得赶快让太子回来成亲，好名正言顺的让陆云萱称他一声父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