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联障
早在个门客书生还没有把帖子撰写好的时候，胡雪岩亲笔书写的送往京都请帖便已经送了出去。此时京中及各省份送礼的专差，已经络绎来到了杭州。左宗棠、蒋益澧以及文煜夏同善宝森等人自然不可能专程来拜访，但必要的贺礼还是有所表示的。
胡雪岩本就是有“财神”之称号，送任何贵重之物都等于是“白搭”，所以各官员送来的礼物都是礼轻情意重，大多数是一些具有官衔的联障寿序等让寿堂生色的物件。
寿堂共计七处，这是早就定下来的，除却湖州和灵隐的林云寺等地方，主场是在元宝街胡府。寿堂之内于正中上悬挂的，自然是慈禧手书的匾额，但是匾额之下应该挂谁送得联障，却值得好好做斟酌了。
此时各地的大掌柜都已经悉数来到了胡府帮忙应酬，丁庄在罗太太那边问计的时候，胡雪岩便正在书房内与众人商量悬挂联障一事。
京中的王公贵亲受制于祖宗家法，不得与品官士庶往来之外，自大学士、军机大臣往下直到六部九卿，都送了寿礼。左宗棠送了一联一障，这自然不必提，但是李鸿章也送来了一联一障。前不久李鸿章因为督办北洋水军有功，被提拔为武英殿大学士，开始正式入朝为官，作了一朝首辅，百僚之长，而左宗棠现在仍还是一声总督，地位仍在李鸿章之下。照理说李鸿章送来联障，自然毫无疑问的挂在中央，可是胡雪岩本身又是依傍着左宗棠的，不愿意让左宗棠的联障屈居人下，大家讨论的，便是这一桩事情。
“东家，朝廷名器至重，现在李合肥门生遍地，又当了首辅，左湘阴不过是东阁大学士，在阁中的资历很浅，不能不屈居。此番寿辰办得这么大阵仗，往来的官员少说也有数百，要是次序弄错了，让别人看到，是要受批评的。如果再有好事的言官出来吹毛求疵，说东家你以私情乱纲纪，那又是一桩不痛快的事情来。这就太没有必要了。”郭庆春从旁说道。
胡雪岩点了点头：“你说的倒是也对，不过这个‘花花轿子众人抬’，左大帅看得起我，遇到这种场面，我要是不捧一捧他，拿他贬称第二，别说素来不服气李鸿章的他会难受，我自己都觉得过意不去。”
“话不能这么说，东家，你按规矩办事，左大帅定然能够原谅。”刘庆生在外磨炼，此时也早已经是一方大亨，他这般说道。
“不行不行，你们不了解左大帅，他就是表面上不说什么，心里肯定也会有芥蒂。再者说我自己也是极不情愿左大帅屈居第二的。你们倒是想想办法，怎么样才能让左大帅的联障放在中间，还不让人说三道四呢？”
郭庆春别过头去，觉得胡雪岩纯粹是自己找不痛快，他说道：“没什么办法，东家，你犯不着无缘无故得罪李合肥。现如今他能够给你送来联障，我就已经很意外了。你要是真惹怒了他。咱们的生意可就不好做了。”
胡雪岩于是默不作声了，眼看这书房里一片寂静，就要陷入僵局，刘不才突然说道：“能不能把下款改一下呢？”
“怎么个改法？”胡雪岩很高兴地问道。
“加个爵位不久成了？”刘不才看到众人都纷纷看向他，便摸着脑袋说道。
原来左宗棠送来的联障，上款是“胡老伯母六秩晋九荣庆”，下款则是秃头的“左宗棠拜贺”。虽然左宗棠什么前缀都没有写，可是光左宗棠这三个字就值钱的很，而且这是平辈论交，对胡雪岩而言是极为有面子的事情。要是加上一个爵位，就变成“恪静侯左宗棠拜贺”，这一来可就居于李鸿章只上了。因为李鸿章的下款加上全衔是“武英殿大学士北洋大臣直隶总督部堂肃毅伯”，伯爵较之侯爵次一等，如此一来他便只能屈居左宗棠之下了。
刘不才本来就是一个赌徒，但是胡雪岩一力提拔，一开始不过是湖州阜康钱庄的掌柜，到后来慢慢开始分领一部分生丝生意，后来当铺生意胡雪岩也开始让出一部分让刘不才来掌管。刘不才平日里给胡雪岩是十分的巴结，大家都觉得这个人不过是会溜须拍马的油嘴滑舌之辈，此时听到他这么一说，顿时觉得他的想法比大家都要高明一着，众人由不得不刮目相看了。
看到大家一个个目瞪口呆一脸震惊，胡雪岩也是眉毛一挑笑了出来，刘不才继续说道：“不过东家，我觉得要是左大帅的联障居中，就只能把李中堂的联障挂在冬眠的墙壁上，这样一来，未免就太贬低李中堂了。我看是不是在中间挂上一个瑶池祝寿图，左大帅和李中堂的额联障一人一边，分为上下首，把左大帅的放在东边。这样是不是更为合适？”
胡雪岩连连点头：“你说的有理，这次胡府的寿堂就由你来一手操办，你时刻提点着丁庄，那人虽然老实，但是有些木讷。”
正说道丁庄呢，丁庄便敲门求见。胡雪岩笑道：“正好我跟他吩咐一声，有什么不懂的让他直接问你。”
丁庄进门之后看到这么些人，倒也没有局促，请礼之后便把罗太太的吩咐说了一边，说的极为清楚。郭庆春听完连连叫好：“东家，这仅仅有条的一般人哪里能想得这么周到？你还说他木讷，我看他要比我手底下的档手账房精明多了！”
胡雪岩笑问丁庄道：“这些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丁庄吓了一跳。他不知道胡雪岩不让罗太太管事究竟是真的心疼她的身体还是有意要削她的权柄，很担心自己私自去跟罗太太汇报犯了错。但是他又不敢隐瞒，只好低下头请罪般说道：“不敢瞒老爷，是太太这么吩咐的。”
陈世龙恍然大悟：“我说嘛，肯定是嫂子的主意。”
胡雪岩却摇了摇头：“忘了一桩，我的洋人朋友来了可怎么办？”
陈世龙说道：“嫂子她肯定不是没有想到，只是洋人朋友毕竟是少数，而且素来不识礼数，不好安排。”
刘不才便说道：“要不专门为洋人留一天？一到三四月里，来西湖逛的洋人不少，索性我们就请个大的，到时候只要是洋人，不论认识不认识，只要来拜寿，都留下来请吃酒。”
“好，这你跟庆春商量一下。”说完胡雪岩又看向郭庆春，说道：“庆春，这七处接待，你总其成，各洋人都由你去上海请。”
郭庆春点了点头，说道：“这好办，只要定下日子来，我去找《申报》的朋友登一跳新闻，到时候洋人自然都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