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吸血虫
慈禧看到这么多人纷纷为胡雪岩说话，颇为诧异，她眯了眯眼睛，说道：“难得今儿你们没有吵得不可开交。”
慈安这个时候开口说道：“难得他这么孝顺，人自然是好的。”
慈禧太后点了点头。“百善孝为先”这一句古训，对于慈禧太后来说显得格外重要。她现在手握中枢大权，生怕有人说三道四。当初亲生儿子都不肯顺从她，现在认了醇亲王的儿子为义子，更需要昭显“孝”之古道，才能在位置上立得稳。她以为胡雪岩本是一介布衣，靠着经商发迹之后依旧能够恪遵母命，行善积德，朝廷理所应打理弘扬这种风气。
当下慈禧太后便点了点头，说道：“姐姐和我都觉得胡光镛这人不错，既然你们也都这样认为，那就准了左宗棠的意思吧。”
随后，恭亲王又在慈禧太后授意下亲自起草奏章，恳请赏赐胡雪岩的母亲。奏折递上去之后立马本批准，慈禧太后亲笔书写了“淑德彰闻”四个大字，端印在红底匾额之上，上铭一方玉玺：“慈禧太后之宝”，款书：“赐正一品封典布政使衔降息后不道胡光镛之母金氏”。
众大臣得知慈禧太后给予胡雪岩这么高规格的封赏，无不惊讶万分，即便是胡雪岩自己听闻这个消息，也是吓了他一跳。他本来还想着闷声发大财，上面赐下一件黄马褂，自己在尤老五和庞云增等人面前显摆一下也就足够了，谁知道朝廷竟然昭告四方，顿时闹得人尽皆知。
金字大匾被刚刚进入杭州，便被撤了红遮，早已经闻讯的杭州百姓争相围观。奉旨钦差领头而走，仪仗队紧随其后，阵阵锣鼓喧天，在耀眼的阳光下，胡雪岩率领全家人齐刷刷跪在钦差面前。
“内阁奉上谕：杭州道员胡光镛，于平定洪杨之乱、襄助西征军收复新疆、南方新办洋务，尽皆亲躬鼓踊，鞠躬尽瘁，粜实输金而助大局，厥功至伟，实乃中兴功臣。特颁正二品顶戴，赏穿黄马褂，并准允骑马进出皇城。又承太后懿旨：赏胡太夫人‘正一品夫人’封典，以示德彰。钦此。”
胡雪岩得了如此殊荣，杭州人与有荣焉，想要集资为胡雪岩开一个牌楼。消息传到胡雪岩耳朵里的时候，胡雪岩哭笑不得，坐在堂内连连感叹，说道：“这可真是骑虎难下了。”
胡老夫人看了他一眼，说道：“一切都有定数，你也不用太过操心。”
翠环有些不解，问道：“相公何出此言？”
胡雪岩看着大堂之外雕栏玉砌的胡府，说道：“还是那一句树大招风。”
牌楼很快就修建起来了，但是却有人为此而不高兴了起来，此人正是杨昌浚。
收复新疆不过是三年，杨昌浚也落了三年的闲职。当初因为杨乃武与小白菜一眼，杨昌浚被降职，现如今左宗棠西征成功归来，便又重新启用了杨昌浚。携着功成之势，左宗棠现在往朝廷内上书启奏，无有不准。
杨昌浚虽然与胡雪岩有嫌隙，但是胡雪岩是左宗棠的左膀右臂，既然来到了杭州，而且以后要在杭州办公，他又不得不来拜会胡雪岩。可是坐着轿子刚如元宝街不久，轿夫便要落轿。杨昌浚有些意外，怎么这么快就到了吗？
掀开帘子一看，正在当街上，那里看得见胡府。看到四周有人对他不住地指指点点，他也有些后期。便问轿夫到：“发什么什么事情？”
轿夫赶忙回道：“大人，这儿有个牌楼，您估计要下轿走过去。”
杨昌浚闻言心里的怒气不打一处来，自己现在是浙江巡抚，在杭州地界，有什么值得他落轿敬礼的？只是余光一撇，看到了一个牌楼，再往外谈谈头，便看到上面写着“胡公馆”三个大字。
杨昌浚心里没有来地烦躁了起来。自己初来杭州，大笑官员齐齐来贺，胡雪岩却没有来。此时自己专程来看他，他到还修了这么一个牌楼，越想越生气，杨昌浚当下站起身来，喊话说道：“咱们回去！”
“大人，不去胡府了？”
“听不懂话不成？”
轿夫再不敢多嘴，赶忙抬起脚折身返回衙门。
返回衙门之后，杨昌浚心中愈发不是滋味，觉得胡雪岩这人自傲横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刁民，便起了主意，要彻查胡雪岩一番。
胡雪岩自然不是朝堂上两袖清风的清流，也不愿意当那两袖清风的清流之辈。大清末年，朝堂上下一片乌烟瘴气，从地方到中央，没一处干净的地方。胡雪岩八面玲珑，靠的便是浑水摸鱼，四处送礼，但是出了个别倭仁一样真正清廉到极处的清流，并没有人因此而说胡雪岩的不是。夏同善本也属于清流一辈，但是银子送到了，清流便也不在胡雪岩面前自命清高了。
其实朝堂之中的清流，本应该是值得赞扬学习的。出淤泥而不染，说的便是他们。可是以左宗棠这样素来有清廉之名的人，对清流也颇不以为意。究其原因，便是清流为了保持自身的姿态，必然要可以与官场浑浊疏远起来，远离了这一滩浑水，便是孤立的一个人，缺少各方的帮助支持，往往很难办成一件事情。就好比莲花与莲藕，一个傲然于清水之上，却只有自身的颜色与芳香，一个植根于淤泥，却能够清凉败火，用于食药。
杨昌浚本人也判过杨白雾与小白菜这样的冤案，在几次行审之中，他也几次给朝廷之中送去书帕。这些左宗棠都知道，然则左宗棠依旧重新启用他，并把他放在浙江巡抚的位置之上。一来其中肯定有个人的政治考虑，二来天下乌鸦一般黑，从哪里找来干净而又能干的人呢？
杨昌浚知道胡雪岩在杭州藩司之中有无数的关系，回到衙门之后稍微一查，便得到了不少罪证。因为胡雪岩每年往杭州藩库的捐输已经成了旧例，而这些捐输自然是历任巡抚吃大头。大家本以为杨昌浚是想要例行收捐，谁知道他却怀着搞倒胡雪岩的心思。
到处都黑压压一片，黑幕之下遮着无数吸血虫，大清的民众一个个被吸得面黄肌瘦。腐朽死亡只是一个时间问题。鲁迅曾说萧伯纳是一群蟑螂中较好的一只，胡雪岩也是吸血虫中较好的一个。而杨昌浚此时的做法，便是在他身旁的胡雪岩头顶的黑幕上，戳一个窟窿，让阳光照射下来，把胡雪岩照得清楚，自己却退后一步，在旁边的黑幕下看他干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