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日子

2016年3月某天，一直抵制学车的吴雨突然对白杨说道：“我想学车了，不然以后买辆宝马都没人开。”

当时的白杨已经从吴雨的微信上知晓了吴雨跟贾玉的事。吴雨这么一说，白杨心想：“也是好事，不然我走了后她咋办。”这么想的白杨就说：“好事，我全力支持。”

帮吴雨交了报名费，经过一个星期的准备，考了科目一的吴雨被安排到了训练场训练。

吴雨对机械不敏感，第一天下来，被教练批得体无完肤。回家后意志消沉。

见吴雨精神不振，白杨安慰道：“女人学车，较之男人，总是慢半拍的，但学会以后，摸起方向盘来，跟哪吒脚踏风火轮似的。大街小巷，窜起来，战马一般，如入无人之境。”

吴雨说：“也不是，我太笨了。有的女学员学得也很快。”

白杨说：“你别看别人学车快，感觉一天就能出师似的。俗话说得好，基础不牢，地动山摇。真正学得扎实的，开车开得好的，学车都慢。”

吴雨泡了脚，又恢复了斗志，说道：“走，去院子里，用咱家的车练练。”

白杨说：“就是，只要功夫深，铁棒磨成针。”

小区院子里，白杨坐上副驾，手放在手刹上。吴雨两只手握着方向盘，脚踏油门，发动机响成一片。

白杨说：“没挂档。”

吴雨低头一看，说道：“忘了。”

白杨说：“养成个习惯，开车别低头看，用手感应就行。车在路上，人在途中，出事分分钟。”

吴雨说：“知道了，知道了。”

挂了档，由于离合放得快了些，车子耸了两耸，熄火了。

吴雨骂道：“啥破车？”

白杨说：“离合放快了。离合跟油门要一上一下，相互配合，跷跷板似的。”

吴雨说：“以后买自动档的。”

白杨说：“你们的教练车是桑塔纳，也是手动档的。总得把考试这关先过了再说。再说了，会开手动档，自动档就简单多了。只会自动档，开不来手动档的。”

在小区院子里窝了半天，车子终于不熄火了。白杨说：“看见没，你多天资聪慧。我以前学发动车子都学了整整两天。好嘛，你一晚就学会了，而且能够自己挂档，自己前行。不错了。”

吴雨说：“教练乱教些，整得我心灰意冷的。”

白杨说：“明天开始我请几天假，陪你去练。”

吴雨说：“会影响你工作的。”

白杨说：“不碍事，又不是当省长，没日理万机的命。”

第二天，白杨跟单位请了假，陪同吴雨来到驾校训练场。

见白杨陪同吴雨来练车，吴雨的师兄妹们都打趣道：“老公陪练，绝无仅有，就你这架势，考不过考官都要酌情处理的。”

吴雨说道：“滚蛋，需要考官酌情处理吗？老公出马，一个顶俩。”

众人哄笑。

训练场上，白杨带了香烟去，男学员和教练一坐下来白杨就忙着散烟。散完烟的白杨就跑训练场上看吴雨训练。

咋形容呢，烈日当空、骄阳似火、苍头白日、炎阳炙人，总之，晒贼的天气，燎人的热风。见白杨汗流夹背的，树荫下的学员就觉得脚下千斤重，走也走不动。

抽完烟的教练对躲懒的学员们说道：“还不去练，别到时候考场上拉稀。”

学员们就说：“就这场景，多温馨，多感人。你别破坏了意境。我们你还不知道，抹方向盘就跟抹自己的脸似的，稳稳的。”

一天下来，吴雨不但能独自行驶，还过了S线，学会了上坡起步。

回到家的吴雨躺在沙发上说道：“太累了。”

白杨说：“那就休息。明天不能这样练了。其他学员会有意见的。按照规定的时间来，晚上开自家的车子去。”

第二天，白杨单位有事就没去陪练。下班的时候，白杨去食堂打了饭菜就去了训练场。一大堆人坐在树荫下，师兄师妹们就夸吴雨老公好，吴雨的脸就扬得老高。但白杨却从吴雨扬得老高的脸上看出吴雨的心事重重来。白杨心想：“想贾玉了。等你车学出来的时候，我就不会再让你纠结了。再送你一程吧。”

由于白杨没来的缘故，吴雨第二天没练几圈教练就收了工，吴雨闷闷不乐的。

白杨知道吴雨的性格，做事用力，力求最好，不想给人看不起。这么想的白杨就说道：“吃得消不？吃了晚饭，咱们去训练场，用自家的车练。”

吴雨说：“行。”

吃了晚饭，两人就去了驾校。刚进训练场，守门的师傅就冲了过来，说道：“除了教练车，其余车辆禁止在训练场训练。”

白杨忙散烟，拉着师傅去到场地边，说道：“我有十三年的驾龄了，安全没问题。您看，女人家学得慢，考不过，都哭了几次了，天天在家里跟我吵。”白杨指了指脸说道：“看见没，今晚左脸挨了一巴掌，为了家庭幸福，您老睁只眼闭只眼。撞到啥我赔就是，也是积德行善的事。”

听白杨说得这么可怜，守门的师傅说：“你咋可怜了，那小心点，我去开场上的灯。”

白杨说：“谢谢您老了，真是活菩萨啊！”

等白杨上了车，吴雨问道：“摆平了？”

白杨说：“摆平了。老人家孤单，媳妇不在家，陪他唠了两句嗑，心气就顺了。”

白杨陪练跟教练不同，教练是以骂为主，嗓门大音量高。白杨刚好相反，大拇指翘得老高。吴雨越练越起劲，车也开得越来越好。

站在训练场上的白杨就享受起玉平的夜晚来。

三月的玉平夜，温度降了下来，不燥不凉，恰到好处的挠人。特别是三月的樱花怒放了满城。偌大的训练场上，吴雨开车，白杨指引。场边的树叶哗哗哗地相互交心谈心。练累了的吴雨就下了车，抱着白杨说道：“辛苦你了。”

白杨说：“咋辛苦了，多好的风景。”

吴雨说：“其实跟你在一起蛮幸福的。”

白杨就说：“纳兰容若有首词：明月多情应笑我，笑我如今。辜负春心，独自闲行独自吟。近来怕说当年事，结遍兰襟。月浅灯深，梦里云归何处寻？”

吴雨说：“写得真好。”

白杨说：“今晚的我合了一首：玉水滔滔松月明，笑我多情。辜负樱柳，独行独吟独看卿。近来怕写三两字，忆吾半生。花浓夜淡，琴里声归梦里寻。”

吴雨说：“咋感觉凄凉了。”

白杨说：“凄美。其实纳兰容若挺有个性，朝廷重臣，皇帝红人，却喜欢结交布衣。”

吴雨说：“我再练下，你继续赏花赏月赏秋香。”

白杨呵呵地笑了起来，浓郁的夜色把白杨的泪衣褪去，空留一眸水做的灯。

陪练了三天，到了双休。

把吴雨送到驾校的白杨说：“终于到了双休，你累成这样，吃快餐没营养，今早我做饭。你先练着，一会我送饭来。”

见白杨提着大包小包的菜回家，孙天瑜问道：“咋就回来了？”

白杨说：“今天双休，我来做饭。”

孙天瑜说：“你累了一个星期都，我来做。”

白杨说：“你都累一辈子了，还是我来。”

白杨把茴香洗净，排骨炖好，又挑了两个西红柿，切了一盘藕，炒了碟小油菜，剁了盘洋芋泥。

孙天瑜说：“咋做这么多菜？”

白杨说：“都是吴雨爱吃的。最近苦了她。”

饭菜做好的时候，白杨让孙天瑜和洋洋先吃，然后自己用盒子拎着饭菜去了训练场。

白杨到训练场的时候，刚好学员们打来盒饭，一伙人正吃着。白杨和吴雨凑了上去把饭菜打开，让大伙品尝。

女学员们就瞅着吴雨说：“啥待遇这是？”然后对着白杨说：“白哥，你还有兄弟没？求介绍，求夫婿。”

白杨说：“我是垫底的，现在父母年纪也大了，要不然我去做工作，再生两个给你们用用。”

一大群年轻人笑得头上的树叶都卷到树梢顶。

吃完饭的吴雨和白杨坐在凉棚的凳子上。吴雨说：“说了不用送饭的，我吃快餐就行。”

白杨说：“你车学得这么好，总得奖励下。外面的菜味精重，洗得又不干净。”

功夫不负有心人，吴雨以一百分的成绩通过了场考。

蓝天文体公园里把玩夜风的白杨叹了口气，由于吴雨工作忙，学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路考一直拖到现在。算算还有十天就路考了。本想着等吴雨拿到驾照再走的，谁又料到，这最后一笔终究还是没能画圆。

且不管这些了，不在其位不谋其责，吴雨学车的事就交给贾玉了。

刚把吴雨想完的白杨又想起了陈曦，特别是刚吃了陈曦送来的饭。口中的排骨味还来回乱窜。

白杨跟张舒婷交往的时候，管张舒婷喊党。

在中国，党统领一切。

陈曦知道这事。

当张舒婷的蒲公英断货后，白杨改口喊陈曦党。陈曦心中有气，觉得这斯乱拜山头。陈曦调侃道：“你的党不是小张老师吗？啥时成我了？”

白杨应道：“小张老师是参政党，你是执政党。虽然都是党，但区别大了去。”

陈曦就瞅了白杨几大眼。

相亲见面后，两人感觉都不错，就相约带着孩子到玉平公园出水口溜滑轮。再婚的人比初婚讲究，孩子的事情放第一位，双方的经济基础得紧跟，然后是性格、相貌、接人待物，林林总总，一见钟情不管不顾的荒唐事不可能再有了，都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为了赴约，白杨破天荒地指导起儿子的作业来。微信里的陈曦知道后说道：“不带这样的，别催孩子。”

白杨说：“没催。我只是深入基层，扑身一线。”

辅导孩子做完作业的白杨匆忙带着洋洋出了小区。

见面的地点依旧是出水口。

陈曦说地点在出水口的时候，问白杨：“这地点妥当不？”

白杨说：“妥当，玉平就这么大，总不能黑村夜店的碰头。万一打猎的擦枪走火，一枪筒干在屁股上，传扬出去，说咱俩相亲相到草丛里，被人当成兔子扫了两枪，那可是一辈子都占据头条的谈资。咱不图出名，安安分分过小日子的命，就出水口了，几百瓦的路灯照着，顺带看看我脸上有没有青春痘，你脖子上镶没镶守宫砂。”

陈曦说：“好像小张老师跟你去出水口散过步。”

白杨说：“去过了，回忆不多，吹口气，那片段就可以忽略不计了。我跟她坐过的草坪上，汗印子都没落下两个。”

陈曦说：“跟人家坐坐又跟我坐坐，虽然没落下汗印字，但落下两只跳蚤总归不好。”

白杨说：“天啊，我天天洗澡的，不放心出门我消毒灵处理下。不过话又说回来，你长得黄花闺女似的，的确委屈了。好在我们都梅开二度，别较这个真，嘎。再说了，就你那大气磅礴气吞山河的样，就算草坪上落下了两个汗印字，你一脚下去，十只跳蚤也得死。是这个理不？”

陈曦说：“感情我是大象啊。”

到了出水口，老远白杨就看见陈曦坐在石椅上。

陈曦的穿着与众不同，总是一件披衫，一条长裙，腰细发长，随便一坐，观音似的。

跟小张老师比起来，陈曦虽然三十有五，但保养得当，就那张脸，跟二十岁的小姑娘没啥区别。白杨跟小张老师散步时说那些恭维话放在陈曦身上，一点都不过。

陈曦与众不同，白杨也够鹤立鸡群的。

白杨刚到出水口陈曦就瞅见了他。一来白杨头发少，夜灯下，脑门亮堂。二来，白杨的穿着打扮跟请小张老师吃饭时穿的一模一样。

走到陈曦面前的白杨说：“老远就看见你了。我心里还嘀咕，出水口啥时长出这么大一朵牡丹来。”

陈曦捂着嘴笑个不停，说道：“还有其他恭维的词语没，一股脑倒出来，让我兴奋兴奋。”

白杨说：“有，咋能没有。空谷幽兰、清丽脱俗、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若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

陈曦说：“又不是黄花闺女，还整出小清新来了。”

白杨说：“那就‘出水口处有佳人，疑是仙女下凡尘。细看原是吾家妹，同年同月同日生。’”

陈曦说：“是姐。”

白杨说：“好、好、好，是姐，大姐。俺来晚啦，出门小区里遇到熟人，耽搁了。”

陈曦说：“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没你忙。”说完就让欣雨喊白杨“叔叔”。

欣雨甜甜的喊了白杨叔叔，洋洋也大方地喊了陈曦“陈姨”。

陈曦说：“果然是文豪子弟，洋洋知书达理。”

白杨说：“这才是大家闺秀，欣雨落落大方。”

两人才说完，欣雨就喊道：“都什么跟什么啊，说人话。”

洋洋说道：“就是，咬文嚼字。”

陈曦和白杨对视了一眼，都笑了起来。

陈曦说：“的确怪怪的，想着要跟作家见面，上网搜了几句，现在想想，牙都酸掉了。”

白杨说：“我也是，想着要见你，紧张得要命。自己又号称玉平第二，没有第一。真怕不掉书包被人看不起，结果一掉，满地都是汉语拼音，还没娃儿念得标准。”说完，装模作样地念道：“星星，是后鼻音，我老念成前鼻音。”

让白杨和陈曦意外的是，欣雨和洋洋才见面就像多年的老友似的。手拉手，肩并肩，麻溜地绕着九龙吐水的池子溜了起来。

见白杨也带着滑轮，陈曦问道：“你也会溜？”

白杨说：“谈不上会。当初洋洋报名学溜滑轮。第一天上课摔跤次数多了，就不喜欢溜滑轮。为了培养他遇到困难不绕路，我就买来滑轮陪他一起练习。结果第一天就摔了六七跤。见我摔了跤，洋洋就来了劲。起初他也摔，但没人笑他，因为我也摔了。后来他不摔跤了，滑轮溜得顺溜，我这师傅反倒成了学徒。”

陈曦说：“青出于蓝。”

白杨说：“其实娃的领悟能力蛮高的，就是少个伴。是人都需要个伴。人的一生，风风雨雨，总是需要有人同行，给些鼓励，摔倒的时候有人说句暖心的话。”

陈曦说：“原来你是来找拉拉队的。”

白杨说：“那是，难不成你是来找敢死队的。”

穿上滑轮的白杨在广场上溜了起来。见白杨也溜滑轮，洋洋和欣雨就从后面赶了上来，三个人拉着手，任心情随风儿摇摆。

陪孩子们玩了一会儿，白杨又回到陈曦身边坐了下来。

陈曦赞叹道：“溜得不错。点个赞。”

白杨说：“勉强能走，像欣雨和洋洋那样左突右进的，真不行。”

陈曦问：“你征婚的目的是什么？”

白杨说：“体内还有荷尔蒙分泌。”

陈曦说：“动物属性。”

白杨说：“建立一个家庭的温馨。”

陈曦说：“像人了。”

白杨说：“父母年纪大了，读孝经不如行孝事。成家，就是最大的孝顺。”

陈曦说：“这个理由正当。”

白杨说：“找个可以看风景的人。”

陈曦说：“这要求有点高。”

白杨说：“你本来就不矮，一米六的个儿，可以了。”

趁两个孩子滑轮溜得远远的，白杨悄悄地拉了陈曦的手。

陈曦白了白杨一眼，说道：“老大不小的了，没个正经。”

白杨说：“其实只是长快了点而已，心还是童心。”

陈曦任凭白杨拉着手，心里甜滋滋的。

认识白杨前，陈曦有过四段感情。说这事的时候，白杨吓了一大跳。

白杨说：“还以为自己是老二，要不小三，没曾想小四都排不上，直接干到五。姐啊，刘翔都没你翔，你这栏跨得太厉害了。”

喊陈曦姐是有道理的。陈曦是早晨出生，白杨是凌晨问世。最让人觉得惊叹的是，俩人同年同月同日。这是两人相亲后关系迅速升温的原因。

偌大的一个世界，相亲相出同年同月同日来，不好好处下，对得起月老，也对不起父母亲大人。

白杨问陈曦感情经历的时候，陈曦说：“你就这么好奇？”

白杨说：“自己的家底总得盘点下。”

陈曦说：“怕你受不了。”

白杨说：“多大个事，田又没坏，死的是挨鞭的牛。”

陈曦说：“满足下你的好奇心。我的第一段感情发生在中专时候。当时班里有个男生比较调皮，打警察，险些被开除。当时不懂啥是女朋友，觉得就是一起吃吃饭，看看书，为了让他悬崖勒马，就跟他说，做他女朋友，让他好好读书。”

白杨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放下屠刀没？”

陈曦说：“没，毕业闲游浪荡，成了混混。”

白杨说：“你舍身取义，结果掉进粪坑里。但出发点毕竟是好的，值得肯定。”

陈曦说：“第二段感情是前夫，当时刚参加工作，一个人孤身在外，举目无亲。生病了没人陪，每次都是他照顾，就坏了金身。”

白杨说：“最怕就是偷心的贼。好好的过蛮好的，咋就离了？”

陈曦说：“前夫是单位驾驶员，结婚后去跑大车，常年不回家，有次回家，在卫生间里偷偷摸摸接电话被我听见。我留了个心，发现他外面有了女人。”

白杨问：“男人啊，不偷点腥猫抓似的。”

陈曦说：“我拿着前夫的身份证去查了通话记录。前夫每天和那个女人通话两小时，和我通话五分钟。”

白杨安慰道：“新欢嘛，慢慢就腻了。”

陈曦说：“当时的我已经怀上了欣雨，本想打掉的，但前夫跪下来求我。我觉得孩子是无辜的，为了孩子，这段婚姻又走了几年。”

白杨问：“这么大的事情都咽下了，又为啥离婚呢？”

陈曦说：“有了孩子，前夫就没干别的，专门回家领孩子，后来前夫说他在家里地位太低，天天寻我怄气。我跟单位领导说了，又让他到单位开车，可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觉得没有希望，就离了。”

白杨说：“这个，不好回复了。么我好是小三了？”

陈曦说：“不是，小三是个福建人。到玉平市承包工程。如果不是他，我没勇气离婚，毕竟离婚的女人带着个孩子，很惨的。”

白杨说：“福建的啊，普通话标准不？”

陈曦瞅了白杨一眼说道：“我跟他同居了两年，他对我很好，衣服全是他洗，每天累了回家还哄我开心。欣雨也很喜欢他。”

白杨说：“为嘛分了呢？”

陈曦说：“他在老家已经结婚。他们那里摆过酒席就算结婚，而且有了孩子。工程结束，他说他想孩子，回去了。”

大晚上的，白杨手心汗水露珠似的，但还是强撑着问道：“恨他不？”

陈曦说：“不恨，想他。”

白杨觉得心里风大，说道：“看来我只能当小四了。”

陈曦说：“不，你是小五。”

白杨说：“咋一下就冲到了第五名，有奖金不？”

陈曦说：“小四是本地人，玉平的，相亲认识的。人挺老实，小我两岁，我挺喜欢他的，可他好像对我不感冒。都是我发微信给他，他爱理不理的样子。后来我就把他删除了。”

白杨说：“这个感觉漩涡不大嘛。”

陈曦说：“我们散过步，拉过手的。”

陈曦的拉过手白杨是听明白了的，他跟陈曦谈了十多天，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拉过手。小四不同，单独散步。看来漩涡不大，但引力强，小快艇都能吃进去。

见陈曦半天没吱声，白杨问：“小五的名次还往后排不？”

陈曦说：“暂时第五吧？”

白杨说：“看来漂亮女人找不得，这多么人横在你心里，下任走起来很艰难。真谈成了，两人一起过日子，晚上抱在一起，一夜喊出四五个男人的名字，反应快点也得满头大汗，反应慢点，会短路的。”

陈曦说：“谁让你好奇来着，不知道底细，权当做梦呗。”

溜完滑轮，白杨说：“孩子们辛苦了，走，去买点冰淇淋，把敌人消灭干净。”

两个孩子高兴得又蹦又跳的。在白杨的带领下，一边唱着“向前进，向前进，去吃冰淇淋，去吃冰淇淋 ……”一边走向车子。

本来白杨打算去麦当劳或者德克士买两个几元钱一个的冰淇淋。没曾想陈曦让白杨跟着她的车，去到了哈根达斯冰淇淋专卖店，两个冰淇淋花了一百六十元。

回到家的白杨还记挂着冰淇淋的事，偶尔吃下无所谓，天天这样，自己那点工资够干啥。

尽管冰淇淋让白杨觉得喘不过气来，但陈曦情感世界的坦诚挺让白杨感动的，爱一个人就应该爱她的过去，对现在竭尽全力，未来交给时间吧。陈曦能对他说这些，心已经足够诚了。有句话咋说的，对了，时光是最美的花旦。

想了一会儿陈曦的白杨感觉蓝天文体公园里不那么嘈杂了，伸头往窗外一看，发现原来热闹的公园人走了一半，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已是夜里十点三十分。

想想回到出租屋依旧一个人，白杨就又点燃了一支烟。烟雾里的白杨又回到了2013年。

2013年2月某天，教洋洋葫芦丝的周老师问白杨：“你们公司出事了，知道吗？”

白杨说：“出啥事了？没听说嘛。”

周老师说：“听说你们公司市场部的部长被抓了。”

周老师的话让白杨觉得无比震惊，因为他刚好就在市场部。

市场部部长李德才，年纪五十有五，马上就要到退休年龄。人爱讲究，衣服光鲜亮丽，围巾都是全羊毛，抽烟要抽和谐玉溪，次点也是中华、熊猫，一口牙齿被烟熏得黄黑。

当时分管市场部的分公司副总经理张卫国曾说：“头发往后倒，生活过得好，头发往前趿，生活不会差。头发往后扬，工作有整尝，头发往前飘，职位要升高。”

这话说得，左右逢源，上下通透，南北得体，东西大方。

张卫国对李德才是高度赞赏的，吃饭在一起，喝酒都要用尺量，多少一滴都不能。

周老师跟白杨说李德才被抓的时候，白杨不大相信，前几天都还在办公室见了面。当时的李德才还跟白杨说：“年末岁初，你写下部门总结，交公司行政办。”

春节收假回来，李德才果然不见了。紧接着风声就传了开来，说李德才出了事。当时的白杨感叹到：“高手在民间。”

李德才人不错，说话客气，关心下属。听老同志讲，写材料、做方案这样的累差李德才从不辛苦年轻同志，多是自己动手，其他人按葫芦画瓢就行。当时李德才让白杨写部门总结的时候，白杨还纳闷，咋垂青起自己来了。

准确地讲，白杨不是市场部的人，公司中层干部竞争上岗的时候，白杨报的岗位是行政办副主任。

民主推荐、考试及考评组打分成绩出来的时候，行政办副主任一职，白杨的分数位居榜首。

领导想让白杨去市场部任副部长。领导身旁，得有个会明事理，有背景的人在。当时另外一名同事王天凤竞争的岗位是市场部副部长。领导想让她干办公室副主任。

一来王天凤的舅舅官比分公司总经理的大，在省公司任书记，正厅级干部。王天凤干行政办副主任，领导就多了一条上线。二来王天凤长得漂亮，出去应酬，单位的形象也在。这刚好符合了当时分公司的发展思路：抓班子、带队伍、树形象。

人事部门找王天凤谈话的时候，王天凤不买账，打死不去行政办。

得，总经理也是幽默。王天凤任市场部副部长，没安排啥具体业务。白杨被任职为行政办副主任，工作岗位却是在市场部履行副部长职责，主抓市场营销。

小小一个部门，两个副部长，白杨知道自己的分量，打杂、端茶，没事看看报纸。从不多句嘴。

李德才让白杨写总结的时候，王天凤刚好回家休产假。要不然，这个总结白杨是不敢写的。单位人事复杂，啥时把人得罪了都不知道。没想到，总结还没收尾，李德才就进了看守所。

李德才进看守所是因为市场份额拿了回扣款。

市场份额客户给回扣款的事分公司领导都知道，这钱进了单位账户，用于购买单位职工的服装，过年过节的还发点福利。

听闻李德才为这事进了看守所，白杨就说：“不应该啊！钱，公司的人都享受了的？”

消息灵通人士就说：“另外客户又给了回扣。”

白杨“哦”了一声。

李德才进了看守所，王天凤休产假在家。部门另外一位大姐退休，还有一位老同志，还有两年退休。白杨就这么成了市场部负责人。

负责人其实就是干活的，开会，写材料，编报纸，搞宣传。整个单位都在议论李德才的时候，白杨通常整夜整夜的加班。

白杨喜欢加班，以前写材料领导指指点点。成负责人后，白杨自己起草文件自己批。那叫一个悠哉。

李德才出事后，最忧愁的当数张卫国。

他跟李德才共事五年多，如果李德才拿了回扣，张卫国也脱不了干系。

市场部办公室在办公楼三楼，三楼就市场部跟分管领导张卫国。

说来也怪，公司五层楼的房子，就三楼有阳台，而且还有十多平米的花坛。为了营造生态办公环境，白杨弄了些花花草草栽了进去，其他部委的同事也把盆景弄来三楼摆放。春去冬来，四季都有开不败的鲜花。

出事前，三楼来的人可多了，谈工作的，侃大山的，找领导汇报的，诉苦的。张卫国好客，来了笑脸相迎，走了握手相送。办公室里随时放着好烟好茶。人挤的时候，忙不过来的张卫国会喊上白杨一声，白杨就过去招呼客人，端茶散烟换烟筒水。

出事后，三楼鸦雀无声。来的多是检察院反贪局的同志。白杨一边招呼反贪局的同志喝水，一边给他们提供文件资料。送走他们，白杨又跑到阳台上的花坛旁，伺候下花草。顺带把无人照管的盆景也收拾得像以前一样漂漂亮亮。然后就打开张卫国的门。无论张卫国来不来，张卫国屋子里的烟筒水白杨都一天一换。当时的白杨心想：“好像也只能做这些了。”

出事后的张卫国依旧按时上班，见白杨忙碌着换水，就说：“难为你了，现在谁都离我远远的，就你，不避嫌。”

白杨说：“他们忙，忙过这阵子就好了。您别往心里去。”

张卫国问白杨：“相信不，我没拿回扣。”

白杨说：“信，自己的领导不信，信谁？平时你关心下属，体贴乡邻。这些我们都看在眼里。要说钱，你在县份上主政一方的时候，机会多得是，没必要到公司来才发这么点小财。”

张卫国散烟给白杨的时候，白杨伸手就接了过去。

出事后，公司领导找张卫国谈话都是自带香烟的。就算张卫国散了烟，公司领导也会挡回去，口里说道：“抽我的。”生怕抽了张卫国的烟，就脱不了干系。

见白杨接烟。张卫国就问：“会抽水烟吗？”

白杨说：“会抽。”

其实当时的白杨已经把烟戒了，但见张卫国孤苦伶仃的，白杨觉得抽烟不是多大个事。

张卫国抽水烟，白杨也抽水烟。

两人在屋里，张卫国就跟白杨讲县份上当副书记时候的事情。

张卫国县份上当副书记时候的事白杨听过。每次张卫国酒喝多了，都会讲上七遍八遍。本来白杨记性不好的，但吃了几顿饭后，白杨不但把事记了个全，而且张卫国讲话时的抑扬顿挫也记得分毫不差。

屋子里抽水烟的张卫国每次抽完烟都会重复问上一句：“相信不，我没拿回扣。”

白杨总是应声道：“信，你是清白的。让他们查！”

随着反贪局调查的深入，单位盛传，李德才拿回扣款请人吃饭，市场部的人可能要被一锅端。

当时的白杨心想：“饭咱还是吃了好几顿的。咋成了回扣款？单位上不是有公务接待经费吗？每次可都是开了票的。”

民间传言，某些时候往往成真。大会上的讲话，通常都是一纸空文。

随着李德才事件的发酵。市场部已经退休的大姐、还有两年才退休的老同志都被卷入事件当中。张卫国整天唉声叹气的。

单位同事冷眼旁观，白杨正常上下班。

李德才被抓一个月后，反贪局通知白杨，去反贪局一趟。

本来约定的时间是早上九点，恰逢全国自行车赛在玉平市举行，路被封了。

站在道路旁的白杨接到反贪局局长的电话，局长问道：“耽搁了？”

白杨说：“耽搁了。”

局长问：“啥情况？”

白杨说：“全国自行车比赛，场面好大。难得有玉平市选手参赛，为他们加油鼓劲呢！”

局长说：“你咋那么好的雅兴？”

白杨说：“没法，路封了。国家级赛事，得支持。要不你打个电话给交警，送辆自行车来，咱滑着过去。过了路咱就小跑着来。”

到反贪局的时候，刚好十点。

局长说：“你总算是来了。”

白杨说：“不好意思，碰上这摊子事。”

局长领着白杨参观了审讯室。墙壁上全是防撞实施。白杨问道：“我是接受审讯呢还是配合调查？”

局长笑了，说道：“配合调查。”

出示了工作证，介绍了调查人员，调查就真实开始了，局长问白杨：“你们部每人分了两万元钱，你拿了没？”

白杨说：“咋还每人两万。第一次听说。”

局长说：“按理说你是副部长。应该有的。”

白杨说：“我这副部长是发配来的，职务是行政办副主任，日常工作端茶、倒水。小强都不如。再说了，钱应该是我来之前发的吧。”

局长问：“你知道这事不？”

白杨说：“不知道，要是知道，我不会拒绝。领导都拿了，想着是福利，我会要的。”

局长说：“你倒老实。”

白杨说：“拿了钱的其他同志应该也是这个想法。”

局长问：“钱是开发市场份额的回扣款，这事你知道吧。”

白杨说：“开发市场份额的返款这事全单位人人都知道，用了给职工订服装。”

局长说：“不是返给单位的，是单独给市场部的，当时还签了协议。”

白杨说：“这个不知道，高层内幕，我等小民，从何知晓？”

局长说：“感谢你配合调查。”

白杨说：“这就完了？”

局长说：“难不成你还想住上两天？”

白杨说：“没，我都提前通知了家人做好心理准备，可能要出趟长差的。”

局长说：“那就告诉家人，酒店客满，出差延迟。”

从反贪局出来，道路两边围观自行车赛的人全都没了影。道路宽敞，白杨心里也宽敞。

再后来，张卫国也进去了，还有两年就退休的老同志直接降为一般办事员。单位纪委开展了声势浩大的排查，市场部作为重点被找了谈话。

领导也是有水平，市场部几乎就白杨一人，开场白却宏伟壮观。领导说：“市场部出了这事，作为部门领导，你责任重大。关键时期，特别能锻炼干部，也能考验干部。一是要树立廉洁从政的思想，时刻跟党中央保持高度一致；二是要树里正确的人生观，清白做人，勤奋做事；三是要教育好部门同志，时刻绷紧廉洁这根弦。”

白杨说：“领导啊，部里差不多就我一人了，要不给个人，咱也好把上级指示精神传达传达。”

领导说：“个个部门都缺人，关键时期，要顶住。”

领导说完话，拍拍屁股走了。

原本七八个人的三楼，就白杨跟还有两年就退休的老同志。办公室超标得严重。

想起这些的白杨丢了烟头，想想这两年多来没日没夜的干，结果，现如今的自己却是举步维艰。

白杨的举步维艰跟王天凤有关。

当初市场部出了窝案，张卫国、李德才被反贪局一举拿下。当时的王天凤产假在家，为避免市场部瘫痪，白杨被委以重任，主持市场部工作。

同时任职，年龄相仿，产假回单位的王天凤发现市场部已是白杨的天。一肚子火没处泄，恰逢公司下派干部挂职锻炼，就报了名。

时间一晃而过，王天凤下派县区挂职两年期满，回到市场部。

分公司总经理换了两任，白杨依旧副主任。该做的都做了，尊重领导但不媚俗，可以拼命但不深夜敲领导门的白杨觉得活到这个份上值了。

分公司会议上，总经理对市场部的工作给予了充分肯定，要求白杨再接再厉。

本来工作好好的，谁知县上一过气领导班冠绥调任到分公司任副总经理。可能以前一把手当惯了，觉得白杨过于锋芒，故意刁难。

加之王天凤亲戚调撑腰，两人一凑合，王天凤做事大包大揽，气吞山河起来。那话咋说的，走路都带蹦的。为防止出门撞鬼，主持工作两年之久的白杨找个角落找个座，云淡风轻起来。

经历过沉浮的白杨，如今再被吴雨这么一折腾，红尘算是又看淡了几分。

还好，心没死。

特别是遇见了陈曦。

想起陈曦的白杨就觉得心里暖暖的，深夜送饭，感人至深。

看公园里差不多没人了。白杨发动车子，朝出租屋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