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相亲
蓝天文体公园里,在屏幕上敲打出白叶楼三个字的白杨心想:“小说从哪开始呢。总得起个头的。想了半天,就从相亲开始吧。”
开始相亲始于2016年4月,按照白杨跟吴雨商量的结果,房子跟孩子绑定在一起,归吴雨所有。白杨先住在家里,等房子买到后再搬出去。
万事都谈得好好的。吴雨上吴雨的班,白杨做白杨的事。
正所谓井水不犯河水,自此虽比邻而居,却互不干涉。
以往,吴雨出差,白杨会打电话给吴雨,问:“饭吃了没?在哪?工作累不累?”
跟吴雨商量好散伙后的白杨习惯性的想打电话给吴雨,拨了号码才觉出不对来。想想吴雨跟贾玉出双入对的,开车的白杨就觉得心里憋。
觉得心里憋的白杨怕在办公室里哭出来惹人笑话,就自个儿开车到处闲逛,结果还是被电台里一首悲伤的情歌把泪给勾了出来。
当时车子刚好开到钱瓜山,泪像喷泉一样飙了出来,全身软得像瘫泥。白杨心里清楚,车再继续开下去,是要出事的。
这么想的白杨就把车子停在了钱瓜山公园的停车场。一个人坐在车上抽了起来。
好久以来,白杨都想大哭一场的,可找不到个可以哭的人。这事能跟谁说?跟父母不行,跟朋友不行,跟同事,更不行。只能自己憋着。
停车场的白杨终究觉得憋不住了,下了车的他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把这事换在别人身上,这哭也算得上气壮山河了。如果是个女人,这哭也可以是一枝梨花春带雨,再不济也得让人生出些怜惜来。但主角成了自己,这哭就觉得狰狞了。
哭了半天,就有辆车开进了停车场,见白杨坐在地上哭得伤心,车主就把车子停得远远的。车上下来个女的,还带个娃,愕然的在远处张望。
白杨心想:“不能吓坏了祖国的花朵。”就把哭给收了。自个儿靠着树根喘。
不一会儿,就来了巡警,估计是那女的打的电话。巡警问道:“你没事吧,出啥事了,要不要帮忙?”
白杨仰着头挤了个笑脸,说道:“不碍事,出门写生,正在哭春,麻烦你们了。”
巡警说:“咋那么好的情怀。”
临走前的巡警又问:“真没事?”
白杨说:“没事,真没事。”
巡警的车子走远的时候,白杨隐隐听见一警察对同伴说:“文化人真不是一般人,哭春都哭得这么肝肠寸断!稀奇了。”
另一警察说:“只听说过哭秋哭冬的,哭春,第一次听说,搞不懂啊。”
另一警察说:“文化人神经得很,听说海子就是卧轨自杀的。”
大哭了一场,白杨觉得舒坦多了。想想吴雨跟别的男人出双入对,再想想洋洋孤苦伶仃,又想想父母白发苍苍,白杨觉得,自己应该来一场相亲,轰轰烈烈的相亲。以告慰父母,成全吴雨,让自己不再混沌。
书上说得好啊,庄稼坏了,难不成就把田给荒了?拔了庄稼,播种施肥不就行了,每年一个中秋节,还得吃月饼的。
想通了的白杨看着逐渐走远的巡警,爬了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对着天空打了个嗝。
回到办公室,白杨起草了征婚帖,内容如下:破男一枚,身高一米六八,体健貌端,离异,子七岁,跟我。国企小职员,月资三千,精通家务,疏于营生。有破车一辆,车龄五年,市值三万。无房,正觅购中,无需对方承担房款,自贷供养。欲寻一女,不求娇艳,能自食,无孩为佳。好夜市者拒。
帖子写好后,白杨就发在了家乡的网站上。
上午帖子才挂出去,下午就收到了留言。
第一个应征的是名护士,二十八岁。加了QQ的护士说:“别怪我直接,尽管我不是外貌协会的,但长相还是很重要。时间就是生命,没必要拐弯抹角。我觉得交谈前,双方应该互看照片,免得谈了半天,觉得人还不错,结果见了面,就接连做几晚噩梦,总归不好。”
白杨应道:“姑娘豪爽。”说完就把照片发了过去。
护士说:“人不算帅,气质不错。说说你的情况吧。”
白杨说:“都在征婚帖里了。”
护士说:“没说得清楚嘛。虽然你说了自己贷款买房,但买多大的房?手头有多少钱?还要贷多少?另外只说了月资,那么奖金呢?还有,离婚的原因是什么?这些都没说啊。”
白杨说了句:“说来话长。”
护士说:“那就长话短说,速食年代,谁都不耽误谁。”
白杨说:“打算买一百二到一百五之间的房子,手头有二十多万,还要贷四十多万。奖金没多少,两三万吧。离婚原因感情不合,大概是我不会挣钱吧。”
护士说:“就你这个年纪,离婚了还买房子,手头就二十多万,的确不会挣钱。我看你是打算娶个女的来一起还贷款吧?将来嫁给你,吃的、喝的、用的,咋办?看上件衣服咋办?想出去旅游下咋办?想买辆车又咋办?”
护士一连串的问题把白杨问懵了。愣了半响,白杨说道:“我只能说,可以过日子吧。我可能配不上你。”
护士说:“知道就好。”说完就隐了身。
第二个应征的是位待业女青年,年龄十八。
女青年说岁数的时候,白杨吓了一跳,白杨问女青年:“你父亲多大?”
女青年说:“四十。”
白杨说:“岁数差距太大了吧?我大你十七岁的。”
女青年说:“怕啥,年纪大有年纪大的好处,你出钱出房,我出身体。将来累了,你给笔钱,咱两清。”
白杨问:“那不谈感情了?”
女青年说:“睡睡就有感情了。再说了,感情保鲜期很短的。合适了就睡一起,不合适了就再找呗。”
白杨问:“万一有了孩子呢?”
女青年说:“打掉,钱你出。真要生的话,娃给你,但你得补偿我。姑娘睡了,娃有了,你赚大发了。”
白杨说:“十八岁好像还不可以生的。”
女青年说:“没说一定要跟你生。那是后话,得有感觉才行。”
白杨说:“你太年轻了,跟我糟蹋了。”
女青年说:“怕是身体不行吧。”
白杨说:“的确,一个月来一次都累。”
女青年说:“那找啥老婆,嫖娼得了,省钱省力。”
白杨问道:“那能一样吗?”
女青年说:“咋不一样了,还不用买包买衣服。”
白杨没吭声,女青年喂了两声,撂下句话:“大叔落伍了,网络上找啥子爱情。不都找睡吗?别自卑嘛,我有朋友做特殊内裤的,可以提高性能力,三分钟勃起,最低延长五分钟。本地代理,质量过硬。我让他给你打个五折。如何?”
白杨砸吧着嘴不知道该说点啥,也许是自己落伍了,跟不上时代,也许是对方闲极无聊,逗乐子的。
第三个应征的女子在某私企上班。三十一岁,才加了Q就问:“听说你找对象?”
白杨说:“是啊,并非传闻。”
私企女说:“要啥子条件的?”
白杨说:“能过日子就行。”
私企女说:“你这要求不高嘛。”
白杨说:“能把日子过踏实了其实要求已经很高了。”
私企女说:“也是。不然离婚的咋就这么多。”
白杨问:“你为啥离了?”
私企女说:“我老公出轨,我本来想忍的,可他不想过了。”
白杨说:“既然对方心在别人身上,忍了干啥?”
私企女说:“我想挽回,为了孩子。”
白杨说:“可怜天下父母心。”
私企女说:“可他铁了心要离。”
白杨说:“那就离吧。”
私企女说:“可他不要孩子。”
白杨说:“那就你领着。”
私企女说:“我不能便宜了他。”
白杨说:“你不是为了孩子吗?他不要孩子你把孩子硬塞给他,合适吗?”
私企女说:“咋不合适了,他造的孽。就该他养。”
白杨说:“也是,孩子给他,你征婚顺利些。”
私企女问:“你为啥离婚?”
白杨说:“前妻找到男朋友,我们就分手了。”
私企女就说:“现在的人都怎么了,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
白杨说:“双方都有问题吧。”
私企女问:“那你的房子买了没?”
白杨说:“还没。”
私企女说:“你原来没房子?”
白杨说:“有,给前妻了。”
私企女说:“她都有人了你还把房子给她?”
白杨说:“两回事嘛。”
私企女说:“儿子她给抚养费了没?”
白杨说:“给了,我没要。”
私企女说:“你咋好玩了。”
白杨说:“咋这么说?”
私企女说:“如果再生一个,你咋养?”
白杨说:“养个娃不费事的。”
私企女说:“那教育呢?各种培训,得好大一笔。你这样做,谁敢跟你过?”
白杨说:“慢慢碰吧。”
私企女做了个拜拜的手势,就隐了身。
第四个应征的是名小学老师。
对方说:“我姓张,你叫我小张就行。”
白杨说:“我姓白,但皮肤有点黑。”
小张老师就笑了,说道:“你挺幽默的。”
白杨说:“以前是卖墨水的。”
经过前三位应征对象的洗礼,白杨觉得有些话提前说为好,就写道:“我没房子。”
小张老师说:“有工作没?”
白杨说:“有,每月三千多。”
小张老师说:“没房子可以一起买的。”
小张老师这话让白杨一扫整日的阴霾。
白杨说:“单位上没任啥职务。”
小张老师说:“当官很累,怀平常心,做平凡人。”
白杨又说:“车子不好,国产的。”
小张老师说:“遮风挡雨,出门代步。足矣。”
小张老师的回答让白杨觉得这人还算靠谱,可以先聊聊。
下班的时候,本来心情不错的白杨想起又要回家,就觉得全身乏力。本以为相亲可以缓解痛疼,但一闲下来,疼就自骨头里蹦了出来,明晃晃站在办公室门口,眨巴着眼睛看着白杨。
跟小张老师搭上线的第二天。小张老师告诉白杨,她叫张舒婷。
结婚三个月就离婚的张舒婷原先不在城区教学,刚调来不久。张舒婷原先教书的地方在离玉平城区较远一个乡镇,大概二十多公里,属于山区。
由于在山区工作,张舒婷跟前夫聚少离多。一个星期才碰一次面。结婚三个月不到,她发现前夫外面养了女人。知道后的张舒婷就果断离了婚。
很多人跟张舒婷介绍过对象,张舒婷也试图处了几个,要么条件不适合,要么没有生活情趣。
张舒婷说:“我离异无孩,今年三十一岁。”
“离异无孩”这四个字让白杨觉得其它的都可以成为其次。毕竟双方都带孩子的话,相互融合起来难度太大。
第二天下班刚加了微信,白杨就被派到外地学习两个星期。
学习的过程,刚好是交流的过程。每天上上课,吃吃饭,散散步,天高月明,树密草青,不跟张舒婷微信下,都觉得对不起公司领导的关心。
张舒婷是个犹抱琵琶半遮面的人,开门就要见山,但口里却说吃根油条,来碟甜品。
怕小张老师累坏掉,白杨索性一股脑就把自己端在对方面前,比如守身了几天,大拇指上有个疤痕,信用卡欠了多少钱,早点吃了含粗纤维较多的玉米饼。
密密麻麻的文字发过去的时候,张舒婷不乐意了,说道:“想知道我会问,看得让人头晕。”
白杨就觉得这姑娘不实诚。此后无话,白杨专心上起自己的课程来。
见以后几天白杨不说话,张舒婷冷不丁的发了个微信,味道淡的像雨水。
尽管淡得像雨水,但时不时洒落在头上,会着凉的。
培训快结束的时候,白杨说:“见个面吧,说多了都是浮云。”
见面的地点定在台北帮厨,白杨问:“咱俩都不认识,用不用弄个接头暗号或者别的?”
张舒婷说:“除了接头暗号,还能有啥别的?”
白杨说:“比如地下党接头的时候,插束玫瑰花在胸口,或者带本世界名著、畅销书籍啥的。”
张舒婷说:“还是接头暗号吧。”
白杨说:“那这样行不行,我说,三棵树,你答,马上住。”
张舒婷答道:“咋那么猴急,面都没见上,就要住了。”
白杨臊了,说道:“大姐,这是墙漆广告。”
张舒婷回了句:“好好的相亲会,弄成了卖建材的,亏你想得出。”
见面的张舒婷和白杨并没有用上接头暗语。张舒婷下课后就在校门口等着。白杨开车去接的张舒婷,会合后的两人就去了台北帮厨。
台北帮厨白杨来过,跟吴雨吃散伙饭的时候就定在五号桌。
排队叫号的时候,服务员刚好领着俩人来到五号桌。
白杨说:“能换个座吗?”
服务员说:“就这桌空着了。”
白杨四周看看,说道:“窗口还不还空着几桌吗?”
服务员说:“被人预定了。”
张舒婷问:“咋了?”
白杨说:“没咋,大热天的,五这个数字让人出汗。”
张舒婷瞅了白杨一眼,说道:“矫情。”
菜品上齐的时候,张舒婷问了白杨:“你儿子咋办?”
白杨说:“啥意思。”
张舒婷说:“跟谁?”
白杨说:“跟我。”
张舒婷问:“想没想过以后会影响家庭?”
白杨说:“对后来者的确不公平,非亲非故的。”
张舒婷说:“要处理好啊!”
白杨连忙应声,说道:“那是,那是。”
此后张舒婷问一句,白杨答一句。还别说,真五出汗来了。
见白杨出汗,张舒婷问白杨:“那里不舒服?”
白杨说:“烧心。”
张舒婷问:“离多久了,咋还烧?”
白杨说:“刚离。”
张舒婷喝了口汤说:“那的确还在烧,三个月内烧心的机率较大,半年后应该就烧不着你了。”
见白杨没应声,张舒婷又问:“为啥离的婚,能具体说说吗?”
白杨答道:“交通事故。”
张舒婷就张大嘴巴。
白杨说:“好比出了一场交通事故,车子坏了。”
张舒婷说:“那就修理下嘛。”
白杨说:“修不好了,并非小擦小碰,发动机直接XP掉。”
饭后的俩人去了蓝天文化广场,张舒婷就问白杨:“XP啥意思?”
白杨简单介绍了情况。
张舒婷说:“以后说话别这么绕山绕水的。”
跟张舒婷吃散完步回到家的白杨去朋友处接了洋洋。
接洋洋回家的路上,洋洋问白杨:“老爸,干嘛去了?”
白杨随口说道:“相亲。”
没曾想过了三天,洋洋等到吴雨回家的时候把消息做了通报处理。
听洋洋讲白杨在相亲,深夜归家的吴雨就敲了白杨的门。
客卧里,白杨正在听1931的《你要好好的》。听见吴雨敲门,白杨就关了音乐。
进门的吴雨问道:“咋还相上亲了?”
白杨说:“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你倒有人了,我落后了好大一截,得迎头赶上才行。”
吴雨皱皱眉,问道:“相亲相得咋样了?”
白杨说:“咋说呢?五花八门,啥款都有,高矮胖瘦,美丑白黑,贤惠的,泼辣的,温柔的,火爆的,跟唱大戏似的。以前闭关自守,不知道外面世界好花花。出了门才知道,自己还能摸爬滚打几年。这感觉,小鹿撞胸似的,传递的全是满满的正能量,斗志昂扬啊。”
吴雨倒了杯水,边喝边走,绕着床上的白杨走了几圈后说道:“这事急不得,再离就招人笑话了。”
白杨说:“也是,芳龄三十多,真要再离了,别人会说费婆娘的。”
洋洋插话道:“最近爸爸认识了个小张老师。”
白杨斥道:“就你多事,你个小间谍。”
洋洋赶忙闭嘴,却藏不住满脸的得意。
吴雨说:“老师好啊!以后教育儿子方便了。”
白杨说:“那是。”
吴雨说:“不过老师都挺抠门,算账算得精。买个东西都带秤的。”
白杨说:“也不全是吧,职业可能会对人的三观造成一定的辐射,但关键还得看人。”
吴雨说:“阳台上坐坐吧。”
白杨说:“好啊。”
阳台上刚坐下来。吴雨说道:“很感激你的,我一直怕你做傻事。希望你好好找个。现在见你这样,我就放心了。”
白杨说:“放一百二十个心,我有三心六肺五肾八肝,就胃都比常人多一个,平时吃饭费是费点,关键时刻就体现出器官多的好处。给你的心摘出了体外,这不,吃得好睡得好,没有烦恼。好好过你的就行。以后你就是有钱人了,给娃压岁钱就不能一百两百的零敲碎打,得厚厚的。”
吴雨寡笑着问:“小张老师人漂亮不?”
白杨说:“谈不上漂亮,该有的器官都有,长得像个人。声音好听,每次打电话,就像拨打114,声音轻柔,不急不躁,飘忽不定。”
吴雨说:“咋诗情画意了?我嗓门大我是知道的,可你也用不着含沙射影。飘忽不定的那是鬼,难不成倩女幽魂?”
白杨说:“没小倩好看。但有两颗兔牙,跟你一样。”
吴雨说:“找个牙齿齐刷的,别到时候又散了。”
白杨说:“牙齿齐不齐的倒在其次,心齐就行。”
吴雨说:“你终究是恨我了。”
白杨说:“有啥好恨的?过六千六的彩礼给你父母,你父母还六千八。嫁我这么多年,你全心全意为了这个家,挣钱不说,还生娃。咬牙切齿的时候筋是动了,却恨不起来。你要活成一个新时代的女性,怪我没活一股子男人的精气神出来。不恨的。真要恨,就恨自己吧。”
吴雨说:“别这么说,是我对不起你。”
白杨说:“不存在对得起对不起的说法。好好过你的,我尽量搬快点。”
吴雨说:“不急在一时,慢慢找。”
白杨说:“急的,咋能不急?万一找到合适的,人家要同房,总不能去宾馆里对付。咱找过日子的,不玩虚枪蜡炮。”
白杨的宾馆里对付刺到了吴雨。吴雨把杯子往茶桩上一重重地一放,回了房间。
阳台上的白杨看着天空中的星就想起了陈曦。
陈曦是白杨相亲时认识的,蛮聊得来,人漂亮不说,有房有车。当时陈曦坦诚的时候,白杨就说:“谈个锤子,贫富差距这么大,咋谈?”
陈曦说:“多大个事,处处看。”
白杨一想:“是啊,多大个事。又不占她啥,自己买房,车再丑,好歹有一辆。”
陈曦和白杨的认识颇具传奇色彩。
陈曦在网站上见了白杨发的征婚帖子,没房车破还带个儿子,但对择偶的标准还蛮高。离婚多年的陈曦觉得这斯嚣张,打算调戏下,就应了征。
拔剑而起的陈曦毕竟江湖多年,没有锋芒毕露,白杨也细水长流波澜不惊。总体来说,微信交流,开端一般。照这样发展下去,估计得完。
故事得以继续,源于白杨传了一部原创的没完稿的小说《师警官的情人》给陈曦。
刚开始的时候,陈曦心里挺鄙视的,原来是个文艺男。没曾想才看了几个章节,才觉出白杨是个人才来。再往下看,心就猫抓似的,有种非要见上一面的冲动。
机会总是有的,只是场景过于尴尬。
白杨撩妹撩出了水平,微信上跟陈曦讲:“晚上要相亲,蹭饭不?顺带把你相了。”
陈曦应道:“一次相两个,怕忙不过来。两个都看不上你,对你打击太大,会出人命的。还是一个一个来,有个过渡,有个准备,总是好的。要不然,到时候脑充血、心肌梗,死餐馆里,酒家跳下黄河也洗不清啊。”
白杨说道:“一次相两个,省钱省时,环保生态。当然了,其中一个女的得大方,拿得出手,通晓情况却不动声色。”
白杨的“拿得出手”让陈曦蛮受用的。
相亲的地点定在环山路。
口头上应事的时候陈曦不觉得,真要去相亲了还是有点毛,而且一次相两个,对方口味也够重的。
下班前的陈曦补了个妆,不为谁,得对得起自己这张脸。
白杨到的时候,张舒婷已经和她的同事聊了半天。白杨前脚进餐馆门,陈曦后脚就跟了进去。凭直觉,陈曦觉得前面这个男人就是白杨了。头发少成那样还雄赳赳气昂昂,内心不自恋到无以言表的程度是无法做到这份从容的 。
果然,陈曦还未开口,白杨就微笑着走了过来,陈老师、陈老师的喊。
陈曦忙说:“在白老师面前,咋敢当老师。”
两人像多年的好友一样,微笑、点头。
落座的陈曦心想:“这人江湖了,没见过面都能亲热成这样。混熟了还不把人卖了。”
白杨正好相反,觉得陈曦优雅大方,不生分,拿捏的恰到好处。
张舒婷没觉出啥不对劲来,招呼着同事团团围坐。
这是张舒婷跟白杨的第二次见面。白杨约张舒婷吃饭的时候。张舒婷说:“我喊几个人行不行?”
白杨说:“行啊,人多气氛在。”
张舒婷说:“那你也喊几个。”
白杨说:“也不知道能不能约到,我喊喊看。”
白杨就约了陈曦。
用餐地点是张舒婷定的,本来可以坐在房屋外边,人行道上,毕竟天气闷热。傍晚的环山路,总有微风拂过,丝丝清凉。
但张舒婷说:“去内屋。”张舒婷有她的考虑,内屋是圆桌,郑重点,毕竟她的同事在。白杨自是赞同的,陈曦当然笑着起身。
上菜的时候,白杨才发现吃的是火锅。
本来屋内有电风扇的,恰好那天又停电。
落座一会儿,陈曦刺了白杨一句:“大热天的吃火锅,你存心不让咱好看。”
白杨知道陈曦故意的,电话里白杨已经通报清楚,地点是张舒婷定的。
张舒婷听了这话,忙说:“地点是我选的,对不住了。”
整个饭局,白杨张罗着,陈曦旁观着,张舒婷谈笑着。
饭后张舒婷的同事让白杨他们去公园散散步,陈曦也抽身准备走人。
白杨就送了出去,边走边问:“开车没?我送你。”
陈曦说:“开了。”边说边打开停放在路边的一辆车。
原本以为对方开了个十万以内的车。没曾想,开了辆雷克萨斯。
当时的白杨心里就冒出这么一句:“谈个锤子。”
张舒婷的同事走后,白杨和张舒婷去了玉平公园出水口。
玉平公园出水口,山水花草一应俱全。空气好,湿度大,玉平人都爱去。
由于对雷克萨斯有排斥情绪,出水口散步的白杨觉得张舒婷蛮不错的。尽管牙齿不齐,人才一般。但这样的女人安全,而且想法单纯。
出水口,风筝在天,绿水成湖,水中鱼成群,岸上百媚生。走了不到一百米,张舒婷的电话就响了。
接了电话的张舒婷一吹就是半小时,还故意走得远远的。
白杨识趣,自个儿找个空地,盘腿坐着看鱼。
挂了电话的张舒婷说:“不好意思嘎,朋友电话。”
白杨说:“正好,你打电话的时候我仔细看了看你,平时看怪不好意思的。看你小嘴一张一合,风吹秀发满天飞舞,颇有几分仙气。加上你的围巾,配着你的长裙,还别说,长得大样,气质超群。”
张舒婷问:“你平时都这么夸女生?”
白杨说:“不能啊,一来能引起我夸奖欲望的人不多,二来,没跟女生单独相处过,没对象夸。总不能大街上又或者公园里看见个漂亮妹妹就把头凑上去夸吧?会被扁成眼镜蛇的。”
张舒婷捂着嘴笑了半天说道:“你这人说话上不沾天,下不落地的,感觉不把稳。”
白杨说:“咱又不是马来西亚的飞机,不会失联的。”
张舒婷说:“就你这张嘴,小姑娘哄得团团转,不把稳。”
白杨说:“真要那样,也不会来征婚了。其实过起生活来,一是一,二是二。这不谈恋爱嘛,不说话,怕你说我没情趣。说吧,总得找些好听的词。”
张舒婷说:“感情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
白杨说:“假倒不假,修饰了下。”
张舒婷说:“不谈这个,平时你都有啥爱好?”
白杨说:“没啥爱好,就喜欢写小说。”
张舒婷说:“那多无趣,工作已经够累的了,下班后就应该游山玩水,散步娱乐。”说完,张舒婷挑了白杨一眼,问道:“你前妻怕就是因为这个才外面找人的吧?”
白杨答道:“可能吧。”
说完的白杨问张舒婷:“那么你呢?”
张舒婷说:“我下班后跳舞,偶尔打下麻将。”
白杨说:“不简单嘛,还会麻将。打多大的?”
张舒婷说:“打得小,娱乐嘛。”
边走边谈的张舒婷问白杨:“房子给了你前妻,那你咋办?”
白杨说:“买吧。贷点公积金。”
张舒婷问白杨:“你前妻补给你的钱拿到手了没?”
白杨说:“还没。”
舒婷就说:“那你得小心了,千万别让你前妻知道你相亲,要不然,钱拿不到手。更不要提我,万一她闹到学校来,羊肉没吃到反惹一身骚。”
白杨愣了半天平生第一次接不上话来。
回到家的白杨刚想把张舒婷从微信里删除,不曾想张舒婷发了个信息,说她咳嗽了。
白杨就去车上拿了新买的杯子,熬了一杯蒲公英水,开车送到张舒婷住的小区门口。
下楼的张舒婷说:“啥药这是?”
白杨说:“毒药。”
张舒婷说:“毒药我也喝。说完就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足足喝了大半杯。”
本想放下杯子就走人的白杨反倒不好走了。俩人有一句无一句的闲扯。
张舒婷让白杨说说对她的看法。
白杨说:“人好看,皮肤白,感觉挺会过日子,但我怕。”
张舒婷问:“怕啥?”
白杨说:“你牙齿跟前妻一样,有两个兔牙,蛮好看的。前妻矫好牙齿就跟养蜜蜂的飞了。我怕你有朝一日突发奇想,也去矫下牙齿。然后,扑通一声,不见了。”
张舒婷笑得咯咯咯的,口里说道:“不会的,只要你好好过日子。”
回到家,白杨呆呆地坐在阳台上,打开手机,发了条微信给张舒婷,上面写道:“以后可能没机会给你熬蒲公英了。”
张舒婷问道:“咋了?”
白杨说:“刚去药店,掌柜的说,蒲公英断货了。”
刚写到蒲公英断货,白杨的微信就响了。拿起手机一看,是陈曦。点开陈曦的头像,一个瞅人的眼神后面跟着两行字:“啥地方吃火锅?嘚瑟成这样。”
白杨回道:“没吃,一个人在公园里。”
本想刺白杨两句的陈曦看了回复,心里一阵痛。说道:“饿么先去吃东西,我抽不出身来,欣雨在做作业。”
白杨回道:“饿点好。”
陈曦问:“饿坏了咋办?”
白杨说:“饿死算球,反正没人疼。”
陈曦发了个鄙视的表情,说道:“自己都不疼自己,还指望谁来疼?”
白杨问:“刚相亲去了?”
陈曦说:“谁去相亲了!啥逻辑,咋不想着在开车呢?”
白杨说:“平日里开车你都能把微信玩得翻了天,以往反应跟怀上似的,咋这次低调了。”
陈曦没应声,微信上又瞅了白杨一个白眼。
陈曦的女儿欣雨十岁,白杨见过,而且处得不错。小家伙挺逗的,常拿陈曦开涮。说是母女俩,处得像姐妹花。
陈曦回微信的时候,欣雨就觉得老妈脸色不大对劲。待老妈去厨房里泡米做饭的时候,欣雨就知道咋回事了。
欣雨问陈曦:“咋小舅家才吃的饭,又开火,一副没吃饱的样子。”
陈曦刮着欣雨的鼻子说道:“还不是忙着带你回家做作业,这么大的孩子了,还不会自己操心。”
欣雨反驳道:“喂、喂、喂,别啥事都往我头上推,看你微信聊天卷袖做饭的架势,肯定是白杨叔叔没吃饭,看把你急的。米多泡下,夹生饭伤胃。”
泡米的陈曦把手放在米盆里来回的搅拌,口里说着:“这孩子。”
欣雨以为陈曦说她,忙闭嘴,专心作业。
陈曦其实不是说欣雨,陈曦心里想的是白杨。窗外刚下了雨,一个人在黑咕隆咚的公园里,又冷又饿的。
陈曦不经常做饭,经常做饭的是白杨。
煮米的陈曦想起紫塔山上的那碗面,不知不觉,就把米煮烂了。
想起紫塔山,陈曦就觉得白杨这人讨厌得让人喜欢。
当时的陈曦已经和白杨通过相亲认识。每天你来我往,微信不断。同事写材料觉得下不了笔,专门来请教白杨。白杨头都没抬,说道:“每天六七百条微信,工作量大成这样,别说下笔,下针头都成问题。改天说。”
白杨的工作量大,陈曦的又何曾小。每天水都忙不得喝,抬着个手机,中午没到就得充电,时刻带着充电宝,乍一看,得做多大的生意才能忙成这样。
相思之饥总是需要见面来解渴。都说大浪淘沙,每天六七百条的微信里,最贴近生活气息的就是白杨的这句:“晚上想吃啥,我做。”
当时刚好双休,街上闲逛的陈曦回了句:“吃面。”
白杨说:“行,一个小时后紫塔山见。”
陈曦觉得这事悬,随口说说而已,对方怕不会当真,这么想的陈曦觉得有必要求证下,就发了微信,说道:“真煮啊?”
微信发出去半天,没有回音。
此时的白杨已经出了门,家里只有姜、蒜、韭菜,没有葱。好在小区门口有家蔬菜超市。说行的白杨放下手机就出了门。
跑到超市,买了葱,回家,烧水,洗刷,然后再从冰箱里拿出冻肉。打开陈年老酱,系上厨裙的白杨觉得生活气息浓郁,浑身干劲十足。
以往双休,白杨下厨把早餐弄好,有时米线,有时面条,摆餐桌上。起床的吴雨见了就说:“太早了,吃不进去。”吃也是随便几口,应付了事。
起初,坐在餐桌旁的除了白杨还有洋洋,再后来,洋洋也跟着吴雨去楼下的早点铺里吃早点。白杨就一个人把头插在碗里,稀里哗啦,连扫三碗。打着饱嗝,摸着肚皮的白杨对着餐桌后面墙壁上的画说:“确实做得不好,吾当继续努力。”
煮面条,本来是要熬排骨汤的,由于时间仓促,只能灌之以白开水。哼着小曲的白杨边下面边炒杂酱,蒜泥、鲜肉合着酱发出来的香味让白杨的胃极度收缩,好久没有这种饥肠辘辘的感觉了。
下面的时候,白杨微信了陈曦,让她二十分钟后到紫塔山停车场等他。
挑面、上料,再把碗放入提篮。一切准备就绪的白杨就下了楼。
紫塔山停车场,陈曦已等在那里。
下车后的陈曦冲白杨笑了笑说道:“你还真煮啊?”
白杨说:“咱一不欺天,二不欺地,三不欺骗儿童妇女。”
陈曦只有捂着嘴笑的份。两人在紫塔山寻了一处石桌,白杨从提篮里拿出面,摆好,然后把开水往里浇灌,再用筷子搅拌,面的香就传出了四里远。
此时正是黄昏时分,散步的人络绎不绝,都好奇的把头朝这边看来。其中一个男子跟白杨熟,老远就招呼道:“咋紫塔山上啥时有卖熟食的了?”
白杨应道:“一对失散多年的老夫妻合伙开的流动餐饮,蹬辆三轮车,摆摊才几天。刚走。”
熟人走后,陈曦问:“就你能贫,这么好的生意,那对老夫妻忙着回去干啥?”
白杨说:“还能干啥,多年不见,小别胜新婚,洞房去了呗。”
两人坐的地方刚好有棵木棉树。一阵风过,木棉花一朵一朵地往下落。往下落的木棉花一路旋转而下,然后“啪”一声落到地上,坠落的分外豪气,瞬间就把草地铺成了红尘。
白杨说:“最爱看你吃东西了,牙口细,小嘴小嘴的,吃得特斯文。”
陈曦说:“快吃你的,你再这样看我,我不吃了。”
白杨说:“爱吃不吃,人美,树密,花俏,我舍不得轻易下筷。”
陈曦说:“既然这么美,取个名字呗,也显示下你大作家的水平。”
白杨抬起头,环视四周一圈,然后闭着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憋了半分钟,说道:“就叫惹红尘吧。”
想着惹红尘的陈曦被欣雨一声尖叫拉回了厨房。
欣雨喊道:“我的娘亲啊,我咋说一大股糊味,再煮,成浆糊了。”
煮米的陈曦慌忙关了天然气,把米汤沥干,铺上饭帕,放开小火,擦了擦头上的汗珠。
饭是蒸着了,可菜呢?
白杨爱吃麻婆豆腐,这陈曦是知道的。
可翻遍全家,除了几个鸡蛋,剩下的就是洋芋了。砂锅里早晨炖的排骨倒还有,就是没蔬菜。
想想白杨见菜的情景,陈曦都能想象得出来,这斯肯定说:“咋荤成这样?”
陈曦想好了,白杨真要这样问,她肯定说:“你不是三个月没碰女人了吗?解解馋。”
鸡蛋下锅,火大的缘故,瞬间就黄黑,煎第二个鸡蛋的时候,陈曦尽量小心,才下锅就连忙翻转,好嘛,蛋黄还像琼浆似的包鸡蛋心里。
站在一旁的欣雨鼓励陈曦:“虽然结果不尽人意,但手法的熟练程度非一般人可比,小李飞刀也不过如此。老妈,你厉害了。”
陈曦瞅了欣雨一眼,说道:“一边凉快去,作业做完了没?”
欣雨说:“早做完了。”
炒洋芋得有葱花,家里干净得像个新生的娃。就着锅里的油,陈曦做了油炸洋芋。一番忙碌,终于有了两菜一汤了。镜子面前收拾脸蛋的陈曦心想:“这斯饿到现在不冤啊,老娘都快三年没下厨了。最多煮碗面条煮锅汤,如今倒好,手都被油烫了。”
把饭菜放在盒子里的陈曦和欣雨出了家。
蓝天文体公园里,按照白杨说的位置,陈曦寻眼望去,一辆银灰色的小轿车就停在那里,前排亮着灯。把车开到旁边的陈曦定睛一看,没错,是这斯。正亮着车厢灯,眉头紧锁地敲打键盘。
陈曦还是第一次看白杨写作,那专注的样子蛮传神的。
本想多看会儿,欣雨却打开车门提着饭盒跳了过去。陈曦只好下车。
低头写作的白杨冷不丁见个东西从窗口伸了进来,吓了一跳。等看清是饭盒,再一转头见陈曦打开了副驾的门,心里就特别暖。口里说道:“咋还下厨了,说好一起去烧烤摊吃宵夜的。”
陈曦说:“家里刚好有点剩菜,又没养猪,你随便对付下。”
白杨说:“啥猪这么口细,你虐待动物啊。”
陈曦说:“吃不吃?不吃,我提回去喂狗。狗倒有。”
白杨说:“那不是害它吗,狗真要把这饭吃了,那我还不得把他宰了打牙祭。”
打开热气腾腾的饭盒的白杨眼睛有点酸,怕陈曦看见,忙把头扭向窗外。强压了半分钟,才缓过头来,大口大口地吃。
陈曦说:“慢点,饭盒底层有汤。”
白杨哦了一声,端着汤就往脖子里倒,没想到饭盒保温效果好,烫得他大口大口的喘。
陈曦心疼地笑着说:“饿死鬼也没这吃相。”边说边抽了张餐纸递了过去。
白杨一边吃一边说:“排骨你做的?看不出来嘛,完全是大厨的水准。”
陈曦说:“买的。”
白杨说:“我就说,就你那双洗衣服就过敏的手,咋做得出来。”
陈曦哼了一声,说道:“今早娃要吃面,我专门熬的汤。”
听了这话的白杨把剔净的骨头又吸了吸,说道:“爱的滋味啊!”
见白杨吃得蛮香,陈曦就问:“写啥呢?这么专注。”
白杨说:“写我的前半生。小说名叫《白叶楼》,其中有你。”
陈曦说:“哟哟哟,就前半生了,才三十多岁的人,长长的日子长长的天。”
风卷残云般把饭菜打扫干净的白杨侧着身子呆呆地看着陈曦。
陈曦觉得难为情,收拾了饭盒说道:“要走了,明天欣雨还得上课。”
白杨本想拉住陈曦的手挽留下,但欣雨在,只好点点头,说道:“路上小心。”
站在夜色中的白杨,斜靠在车屁股后面,目送陈曦的车子驶远。
陈曦走后,白杨没再继续写小说。一个人坐在车上,看黑绸般的天空,呆呆地想着2016年3月吴雨学车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