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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逃出生天

作者:三木杨 | 发布时间 | 2017-04-12 | 字数:4773

辽营后方火光越冲越高,映红半个天空。

韩虎终于发现端倪,暗呼一声不好,扯起兀自向杨业狂攻不止的萧天佑抽身后退,下令撤兵。

混战的两军慢慢分离开来,喊杀声逐渐止息,杨业这才隐隐听到从辽营方向传来的萧天佐歇斯底里的咆哮。

韩虎趋前抱拳:“今日天色已晚,我们改日再战。”不待对方有所反应,调转马头,带领大军狂奔而去,只留一队人马殿后。

杨业等人因弄不清楚状况,不知该衔尾追杀,还是回城防守,一时趑趄不前。杨业挥手招来杨延昭,令他带领一队斥候前往打探消息,随后带领诸将来到一处视野开阔的地带,静待事态的发展。

呼延赞闷声道:“谁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无人可回答他。

不多久杨延昭返回,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辽军粮仓走水,整个营地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诸将振臂欢呼,摩拳擦掌,只待杨业一声令下痛打落水狗。

杨业遥望通红的天际,心中升起奇异的情绪:“是否打探到何人所为?”

杨延昭道:“放火之人已被辽兵重重围困,末将无法近前打探消息。”

呼延赞插口道:“我大宋儿郎千千万万,想要背后捅韩昌刀子的人大有人在。此人若能死里逃生,我定要与他撮香磕头,结为异姓兄弟。”随后又道:“我们还等什么?大好的机会可不能白白浪费。”

杨延昭道:“末将归来途中得知,七郎已押运粮草进城。彼消此涨之下,今次将轮到我们以逸待劳,若是贸然出击,只怕会给韩昌拼死一搏的机会,徒增我们的伤亡。”

败局已定,韩昌再无往日遥控全局的从容,亲自指挥大军,不断下达围攻楚卓轩等人的指令。

萧天佐带领亲卫担任主攻,却是久攻不下,气得怒吼连连,一时九环刀魔音震颤,辽兵长矛突刺如雨,竭力压缩包围圈。

楚卓轩等人活动的空间愈来愈小,突然彭大锤的一声闷哼,防守的战线出现突破口。

楚卓轩探手将一名眼看被辽兵刺成筛孔的贼寇扯往身后,止战刀扫出一片寒芒,猛然一声大喝:“布阵!”

所有人立即动作起来,三百多名大锤寨贼寇于乱军中蜿蜒游走,如蛇首尾相接,彭大锤居中操控,邬元及商越占据阴阳两鱼眼,大衍乾坤阵一成,立时运转不止。

五人一小阵趋前退后,奇正相生,七十二小阵连接成片,气象森严。整个大阵如同转动的罗盘,边缘刀剑挥舞,密布尖牙利齿,硬生生在辽兵群中打开一条直通往东侧寨墙的血胡同。

紧跟着一声轰鸣,木屑纷飞,寨墙坍塌,整个战场刹那陷入短暂的死寂。

连楚卓轩都未料到这篇被老道士束之高阁的古阵首次运用到战场中竟有如此大的威力。他悄悄回头张望一眼,不禁呆了一呆,那一路的残肢断臂正浸泡在鲜血中痉挛抽搐,裂口白骨森森,筋肉狰狞,立使他感到胃里一阵翻腾。

彭大锤一马当先冲出了营寨,回头招呼一声:“楚兄弟快……”哇地一下呕吐一口酸水,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韩昌脸色愈加苍白,颤抖着指向前方。

萧天佐仰天发出震天的咆哮,辽军这才如梦初醒,心悲同伴的凄惨,亡命般追了出去。

朝阳初升,杨业策马跃上一座土丘,空气中充斥着淡淡的血腥味,眼前的情景不禁让他微微错愕。

前方密林的边缘一群褴褛的大汉正沿着一条河道一边狼狈奔逃,一边奋力挥动兵器挑飞林中射来的箭矢,身后及河对岸旌旗招展,辽兵密布。

杨业讶异道:“楚卓轩!”

呼延赞闻言立即一声呼喝,带领一队人马抢先冲下土丘,往那群大汉迎去。

彭大锤等人以为前路亦被敌人堵死,立即刹住冲势,有人瞧得清楚,放声欢叫:“兄弟们,令公和呼王爷救咱们来啦。”

众汉奋起余力,再次为生命而狂奔。不过这一耽搁,辽兵已追进十多丈,突然河对岸响起尖锐的破风声,人群中一声惨哼,一人扑倒在地,小腿处一支箭矢前后贯穿。

那人撑住地面,想要挣扎起身,却最终跌坐回去。紧跟着河对岸弓弦回弹,再次飚来的箭矢直取他后心要害。

商越栗然大惊:“狗儿快躲!”

那人扭动身体,滚往一旁,箭矢没入肩头,血花溅射,内蕴霸道的真劲发作,震得他仰天喷出鲜血。

所有人不顾一切返回来救援,却被彭大锤伸手拦住了去路,嘶声咆哮:“楚兄弟殿后,已经不知所踪,你们勿要再过去送死!”

丁狗儿艰难地支起上身,怔怔望着前方的同伴,又低头呆呆瞧着小腿处的箭矢,眼眶渐渐发红,高声道:“兄弟们多保重,小弟先走一步啦。”

辽兵愈来愈近。

萧天佐一马当先,脸上狰狞的表情清晰可见。

丁狗儿颤抖着抽出满是缺口的钢刀,单腿站立,摆出迎战的姿态。却见萧天佐猛夹马腹,收紧缰绳,坐下战马凌空跃起,飞临丁狗儿头顶上方,马蹄下踏。

恶风压体,丁狗儿呼吸难畅,不由自主地踉跄倒退,与一个顷长的身影擦身而过。暴喝声中,彭大锤屈膝下蹲,挡在丁狗儿身前,两掌托天击中马腹;萧天佐则单掌抵住马背,两股真气在战马体内相遇,轰然炸裂。

血雨夹杂着碎肉n漫天抛飞,萧天佐借力腾空,九环刀高举过头,往彭大锤顶门闪电劈下。

金环敲打刀背,发出充塞天地的魔音。

彭大锤心神大乱。

萧天佐咧嘴大笑,突然心中升起强烈的危机,笑声戛然而止,当机立断下,猛提一口气,气沉丹田,落地后迅速后退。轰然一声巨响,一颗水桶粗细的杨木砸落他之前所落位置,亦截断后方辽军追击的路线。

楚卓轩浑身血迹,从天而降,拉起丁狗儿及彭大锤兔起鹘落,追赶上前方一众同伴。

两人死里逃生,丁狗儿已泣不成声:“楚大哥……”

随后宋军大队人马抵达,两方汇合一处,呼延赞放声大笑:“我当是谁烧了辽军的粮草,竟然是楚兄弟。经此一役,楚兄弟封官进爵不在话下,我大宋亦添一员虎将。”

楚卓轩自然对官途不感兴趣,一边运功为丁狗儿疗伤,一边与呼延赞寒暄。

丁狗儿待伤势稳定,起身刀柄击胸对楚卓轩行过一礼,随后一言不发在他身后站定,神情坚定刚毅,瞧得呼延赞暗自点头,不需要言语,这死里逃生的汉子已经把生命毫无保留地交给了楚卓轩,这是英雄男儿的承诺,重于千钧。

楚卓轩却未及多想。

这时杨业策马赶来,微笑道:“小兄弟做事总是出人意料,又让人充满惊喜,实乃我大宋之福。”

楚卓轩迎上杨业的目光,杨业翻身下马,动作潇洒从容,可楚卓轩却在他额角发现几缕上次见他时没有的白发。

楚卓轩苦笑道:“令公勿要抬举我,我只是乱世中挣扎的平凡人,胸无大志,若不是前几日令公的一番开导,我仍在执迷不悟。”

杨业低声道:“我亦是胸无大志,更是执迷不悟,直到现在我还在想着辞官回乡,守着婆娘孩子过小日子。”

楚卓轩怔了怔。

两人一起旁若无人放声大笑。

萧天佐自杨业出现便摆出如临大敌的架势,见对面一老一少自始至终眼尾都不扫自己一眼里,心中怒气渐生,正要下令进攻,右侧密林中突然传来接连不断的惨叫声,只持续了片刻便逐渐止息,随后杨延昭自林中出现,身后两列兵卒箭矢上弦,弓如满月,只等一声令下万箭齐发。

萧天佐神色微变。

呼延赞想起高怀亮、高怀德,心中升起悲愤的情绪:“两位老哥哥,俺老呼这就为你们报仇啦。”深吸一口气,策马上前,大喝道:“萧天佐,你是否敢与我呼延赞单打独斗?在分出胜负前,我保证手下儿郎绝不动你半根毫毛!”

萧天佐审视手中宝刀,露出残忍的笑意:“昨日两军阵前,你我单打独斗,呼王爷的斤两大家有目共睹。若你能在本人手下撑过一炷香的时间,我萧天佐的名字便倒过来写。”

杨业淡淡道:“萧天佐,你若能在我手下撑过半炷香,我杨业的名字不仅倒过来写,是生是死任你处置,你敢否应战?”

萧天佐双目微眯:“杨业,你敢小瞧我!”一时间九环刀魔音大盛,天地一片肃杀。

这时辽军后方响起一阵悠长的号角声。

杨业哈哈一笑,抱拳道:“将军威震辽国三川,谁敢小觑?你我日后自有再战之时,恕杨业不便远送。”

萧天佐神色变幻不定,后方的号角声骤然变得尖锐急促,萧天佐终一咬牙,调转马头领军而去,连场面话都未多说半句,不过在临走前却回头望了楚卓轩一眼,那眸子里蕴含的森冷杀机令人不寒而栗。

呼延赞喝道:“好胆!败军之将还敢发狠!”回头不满道:“为何放他走?”

杨业目送辽军消失在视野里,叹道:“呼王爷难道嫌死的人还不够多吗?”随后望向楚卓轩,欣然道:“此间事情已了,韩昌不日便会退兵,今晚我与小兄弟一醉方休。”

经过一天一夜的征战厮杀,数万宋军魂归地府,剩下的兵马铮铮战甲巍巍如山,带着沉寂肃杀的气息悉数归城。夹道欢迎的百姓爆发出震天动地的呼声,有人欢笑,亦有人垂泪,杨业所过之处,众人无不下跪行礼,高呼令公之名。

潘仁美高居城墙,木无表情,眸子深处紫芒闪现,袍服无风自动。

杨业与楚卓轩心有所感,两人几乎不分先后同时望去,城墙上已空无一人。

杨业露出疑惑的神色,楚卓轩天视地听之法展开,却清晰地感知到幽州城内一股强大的气劲正快速远去,在楚卓轩感知到他的时候,他亦感知到楚卓轩,突然一个加速,融入一间民房中消失不见。

楚卓轩知道这是潘仁美在借机向他示威,亦不乏隐隐蕴含挑战的意味。

杨业望过来,露出询问的神色。

楚卓轩装作若无其事,微不可察地摇摇头,拱手向道路两旁的百姓还礼致意。

于此时,楚卓轩心中再次生出被人注视的感觉,此次感觉却是若有若无,天视地听之法亦难以锁定对方的准确位置,他自信天下间能躲过他感知的人不出十指之数,不过与他有干系的便只有老道士一人,不过老道士气息恢宏正大,眼前这人则是诡异飘忽,如同划过指尖的鱼儿,让人追之不及。

对方是敌是友呢?

楚卓轩深吸一口,强压下心中的震惊,暗自提高警惕,随着杨业一起进入幽州城。

赵德芳带领一众文官出宫相迎。杨业翻身下马,上前见礼,目光越过赵德芳,望向他身后的宫门。

赵德芳压低声音道:“皇上得知令公凯旋而归便立即下旨起驾回京,哪知他连日来担惊受怕,心神受挫,大悲大喜之下突然病倒,如今正在寝宫内昏睡,还请令公勿要声张,以免军心不稳。”

杨业皱眉道:“病情如何?”

赵德芳脸上闪过一丝隐忧,叹道:“近年来皇上纵情声色,身体大不如从前,已传唤太医为他诊治,希望结果不会太过糟糕。”

杨业沉默片晌,胜利带来的喜悦一扫而空,回头拉起楚卓轩的手,勉强露出一丝笑意道:“贤王爷,这位便是当日皇宫击退韩昌的楚兄弟,昨夜更是带领大锤寨诸位好汉一把火烧了韩昌十万大军的粮草,可谓居功至伟,王爷可要好好奖赏才是。”

呼延赞插口道:“楚兄弟有勇有谋,刀法盖世,我敢说这军中无人是他十合之将,王爷若是赏赐他少了,俺老呼可不答应。”

赵德芳这才将注意放到楚卓轩身上,忽地眼睛一亮,上前学杨业般拉起楚卓轩的手,使他与自己并肩拾阶而上。

楚卓轩呆了一呆,没想到对方竟如此近人,毫无王爷的架子。

赵德芳欣然道:“小兄弟气质独特,世所罕见,当是那类天生敢作敢为不拘一格的英雄人物,我一见便心生欢喜。千万不要以为我是故意奉承你,我赵德芳年级虽轻却是阅人无数,终有一天会证明我法眼无差。”

其他人不管识与不识楚卓轩的纷纷出言附和,赵光义病倒,潘仁美“久病”未出,赵德芳变成主事者,见风使舵者大有人在。

楚卓轩作为当事人,大感吃不消,不过赵德芳语气真诚,毫不作伪,楚卓轩心里不仅起不了丝毫的反感,反而有些沾沾自喜,先是杨业,接着是呼延赞,再到当今的八王爷,每个人都对他赞誉有加,难道自己真的生的英武不凡?

楚卓轩摸着胡拉碴的下巴,苦笑道:“王爷盛誉,小子愧不敢当。”心里却想:“若是能蓄上一脸呼王爷那样的短须充门面,那就更加英雄了得啦。”

这时台阶上迎面走下一人,黑衣黑裤,右手一柄黑鞘长剑,向赵德芳、杨业等人一一见礼,轮到楚卓轩时,眸子里精芒绽放,冷冷道:“楚兄当得上王爷赞誉,若有机会我定会向楚兄讨教一二。”

呼延赞嘎嘎怪笑,唯恐天下不乱:“曹小子不服气了。宴会过后,老子来当裁判,你们好好打上一场,不过老子压三百两纹银赌楚兄弟赢,谁来和老子赌上一把?”

杨业没好气道:“军中严禁赌博。”

赵德芳笑道:“自太祖皇帝以来,我大宋武风渐盛,又值辽国、西夏虎视眈眈,这武事一途万不可荒废,但须点到即止,不要伤了和气。”

“谨遵王爷教诲。”曹玮随后又道:“宴会准备妥当,请王爷移驾。”

一行人浩浩荡荡步入行宫。

彭大锤等人处在队伍的尾端,但曹玮向楚卓轩发出挑战,一众贼寇听得一清二楚。彭大锤上下打量曹玮瘦削的身影,讥嘲道:“这就是曹玮?浑身上下没有二两肉,若换了以前老子敬他三分,惧他三分,不过和咱们楚兄弟比,老子敢压三千两银子赌他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