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一）白璧微瑕

秋天已经来临，冬天也不会远了。

仙鹤山上，遗世独存的落叶乔木公孙树，冠幅遮天蔽日。金黄的叶子坠地前，是其生命最华美的时刻。

仙鹤山用时光写意出璀璨斑斓的胜景，让人沉湎其中，不忍喧哗惊动。

秋末冬初，是陶明和米芃芃在保护区工作，体感最舒适的季节。

陶明妻子于淑梅的肚子越来愈大，身子越来越笨重。她已经停止工作，专心在家养胎。

陶明工作家庭两头忙，焦头烂额，有时忙得都忘了吃饭。

亓皝总是默默帮陶明完成一部分工作，米芃芃也尽量独立完成两个人应完成的工作。

他们不计得失帮陶明，陶明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却从不说谢谢之类客气话。

不是他不懂感激，他不虚与委蛇，但心中有数，不是不感动的。

幸亏亓皝的那辆越野车，性能良好，不论是走颠簸的小路，还是爬坡过溪，全然不在话下，陶明得以天天回家照顾妻子。

妻子正是养胎的关键时期，陶明已经跟万主任打过招呼。万主任准许他把精力重心暂时放在家里。这样，米芃芃加班加点工作成了常态，跟方刚出去玩的机会更少了。

方刚几次邀约米芃芃，她都说没时间。方刚的热情似乎有些退减了，几个星期不打一个电话来。

米芃芃以为，他们的关系，或许就这样无疾而终了。

没想到，方刚事先没跟米芃芃打招呼，美其名曰，要给她一个“惊喜”，竟然亲自驱车来桃源居看米芃芃。

米芃芃没有惊喜的感觉，倒是给惊着了。

方刚很热情，也很有礼貌，跟每个人打招呼问好。老米尤其高兴。

方刚长得眉清目秀的，面皮白净，一看就是个没吃过苦没受过累，在良好环境里长大的男孩。

陶明特开心，热情地和方刚握手寒暄。这是他老婆托人帮芃芃介绍的男朋友，陶明也是第一次见真人。

只有亓皝对待客人的态度有点奇怪，淡淡应了一声算是回应。

方刚心中纳罕，这人真奇怪，不知道是禀赋使然，还是独独对自己冷淡。

陶明看出了他的不快，忙解释说：“方刚，别介意，他就是那样的人。表面冷淡，内心沸腾——闷骚，懂不？”

方刚笑笑，方才放下心中的芥蒂。

亓皝恍若未闻，坐在案前，一动不动。

老米热情地招呼方刚，说中午要好好做几个菜款待。

陶明让米芃芃带方刚好好转转。米芃芃脸红着答应，带方刚出去了。

透过工作间的大窗户，可以看到两个年轻人并排而行的背影，和他们说说笑笑的样子。

“早听说仙鹤山上古生物很多，只苦于没有机会亲见。今天，我们不如去爬山吧。”方刚提议。

“爬山很累的。”米芃芃不想带他去，上级有规定，非保护区工作人员，禁止上山。

“我们只是上去看看，不一定非要到山顶。”方刚说。

“好吧。”米芃芃想，爬一次山也不会让保护区损失什么，就借职务之便，自作主张，带他去乘快艇，绕道山脚下。

现在沼泽地的水已经下落，已经不能行船了。只能沿着白河行驶。到了山麓，米芃芃把船泊好。

“这儿真美啊。”看着周围的景致，方刚感叹。

米芃芃也是第一次，从临河一面接近仙鹤山，心里有点忐忑和期待。

山麓终年被茂密鲜绿的植物覆盖，荆棘遍布，几乎没有可供人踏足的地方。往上攀登的时候，两人不得不多次停下来，清除挡在路上的荆棘蔓藤。

仅走了十几分钟，方刚就气喘吁吁。本来都是男孩子照顾体弱的女孩子，可是相反，方刚时不时需要米芃芃的帮忙辅助，这让他男子汉的心有点低落。

除了植物多，比平地难走外，他并没感觉仙鹤山有何出奇之处。只不过荒山野岭，深山老林的感觉。

“仙鹤山不过如此吧？无非是环境更原始，植被更丰富茂密而已。”方刚失望。

米芃芃暗想，仙鹤山的秘密很多，如果你真的让你知道了，就不会这么说了。

山上的很多植被，方刚这个外行并不认识。

米芃芃告诉他，他身边的大部分树木，比他的年龄都大，让他唏嘘不已。

米芃芃对仙鹤山有特殊的感情，不愿意别人对心中的神山有半点贬低之意。

忽然，一个黑影从方刚面前“刷”一声掠过。

方刚没看清，吓得惊叫一声，一步窜到米芃芃身后。

“妈呀，什么东西？”方刚颤抖着声音问。

“一只灵猫。”米芃芃跟着亓皝，耳濡目染，认识了很多动物，叫得上很多野生动植物的名字。

“灵猫？会伤人吗？”方刚担心地问。

“不会的，你不招惹它，它就不会伤害你。”

“哦，这样！”方刚吁了口气，抚抚吓得乱蹦的心，才继续往上走。

“这山上生活着几十只野生猕猴，海拔2000米以上，就可以见到它们的身影了。等会儿遇见它们，你不要害怕。这种猕猴最常见，属国家二级保护动物。”米芃芃给他打个预防针，省的他又大惊小怪，弄得自己神经也紧张。

果然，四十几分钟后，几只猕猴在树间荡来荡去。它们不怕人，直勾勾盯着他们两。

方刚生怕它们突然扑上来，但是那样的担心纯属多余。

一棵三四人合抱粗的大树吸引了方刚的注意。

“这树好粗啊！”方刚跑过去，站在树下。满树的金叶随风微荡，一树繁华。

“这是银杏树，又叫公孙树。山上的几棵银杏树，树龄都超过两个世纪了。”米芃芃说。

“这棵树应该很值钱吧？”方刚围着大树转了一圈。

“银杏是冰川运动后遗留下来的裸子植物中最古老的孑遗植物，百岁树龄的并不多见。和它同纲的其他植物都灭绝了，故而银杏有‘活化石’的美誉。”

“银杏树生长较慢，寿命极长，是树中的老寿星，具有观赏，经济和药用价值。”

“自然界生物是相互依存的，缺少了任何一环，都是对环境的致命破坏——这些用钱是没办法衡量的。”米芃芃说。

“小老百姓，吃饱穿暖，自顾不暇，哪里有闲心和闲工夫管那些？哪一天地球灭亡了，我们早就化成灰了。”方刚说。

米芃芃不语。

为了和方刚朝好的方向发展，她努力应和着方刚。

可是明显，话不投机半句多！

陶明曾告诉她，全球有794种野生动物由于缺少应有的环境保护而濒临灭绝，76科300余种植物濒临灭绝。

这些事，看似离我们的生活很遥远，其实不然。灾难正在悄悄降临，我们的生活也会因此而改变。人人都应自危，不能忽视。

显然，自己和方刚聊不到一块去。

方刚或许意识到了米芃芃的不悦。

“其实，这些道理，我都懂。只是因为从小生活在城市里，距离这些东西太遥远了，缺少环保意识罢了。”方刚歉意地解释。

“有些道理我也是才明白的。”米芃芃莞尔一笑。

“我看，再往上爬，景致也差不多，我们下山吧。”方刚兴趣骤减。

话题和周围景致都让方刚提不起兴致。意兴阑珊之际，他选择下山。

实在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些古木，野花而已。

城里公园里人工培育的花，比这儿的花好看，开得鲜艳。

方刚觉得，还是把约会地点放在公园更惬意、更浪漫些。

现在，方刚有点狼狈——裤脚被荆棘扯破了，手臂也被划出了血印。

浪漫和情调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