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龙生九子

最近几日，陶明发现米芃芃心绪欠佳。

按说恋爱中的女孩，应该是满面春风、柔情四溢的，反观米芃芃却蔫头耷、脑魂不守舍的。

坏情绪仿佛会传染，连亓皝也被米芃芃带得情绪跑偏了。亓皝似是在心仪的女孩那里碰了钉子，有了阻力，也整天无精打采、不发一语。

桃源居四个人，按照情绪，分成两大阵营：失意沮丧派和称心康乐派。

失意沮丧派像霜打的茄子，蔫头耷脑。女的强颜欢笑，男的心事重重。

称心康乐派欢天喜地，老的称心如愿，少的欢腾畅意。

傍晚，桃源居上空又飘荡着亓皝的埙乐声。

乐音苍凉中透着孤寂阴郁，让人有喘不上气的感觉。闻音乐知心情，看来，亓皝对那女孩用情很深。

连迟钝的陶明，都感觉到了亓皝的不悦。

他实在看不了亓皝日日闷葫芦、脸色晦暗的衰样。

陶明出谋划策，“亓皝，你究竟有没有谈过恋爱？会不会追女孩儿？别看在学术方面，你比我强了不知多少倍，可在恋爱方面，还得跟我和芃芃学!我是过来人，芃芃现在也恋爱进行中，这方面，总比一张白纸的你经验丰富！”

亓皝没把陶明的话当做戏谑调侃，反而很认真地拜师学艺起来，“怎么做?”

“很简单。首先，你要开诚布公地告诉她你的想法，让她知道，你喜欢她。凭你英俊潇洒仪表堂堂风流倜傥，估计，没有女孩能逃得过你的掌心。就是性格方面，你要稍微改变一下，不要太闷骚，要释放，要表达。”

“你说得具体点，我拿笔和本子记一下。”亓皝真是书呆子。

“具体的就是……请她吃饭，看电影，说她喜欢听的话， 给她买喜欢的东西……”陶明掰着手指。

“就这些？”亓皝疑惑地问。

“就这么简单！你以为谈恋爱是搞学术研究啊？你整天蛰伏着，不言语不行动，人家怎能知道你是咋想的？”陶明教训道。

“我画幅画送给她，行不？”亓皝傻傻地问。

陶明乐不可支，“行，当然行。不过以我的经验，女人喜欢实惠点的。就像我，给老婆买只手镯，她就能欢天喜地端茶倒水伺候我。你可要抓紧喽，不要等人家结婚了，江心补漏就来不及喽！”

亓皝认可点头。

这天，天青日丽，草木葱茏，鸢飞于天，鱼跃于渊，整 个保护区呈现一派祥和安宁的景象。

然而，和谐的乐章却出现了不和谐的音符。

桃源居来了三个不速之客。

打头的是一位五十几岁的妇人，衣着寻常，不像是富贵人家养尊处优的模样。不过，岁月涤荡，遮不住她曾经美貌过的痕迹，今用风韵犹存，并不过分。

她身后，是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

女孩和妇人眉眼轮廓有相似之处，只是风格气质气质迥异。

那女孩长得野性十足，但极美。

及肩短发，染烫成红棕色，闪电式中分，透着桀骜；十指纤细，指甲全都涂成炭黑色；眼睛周围抹着五颜六色眼影，配以夸张的长睫毛。

人家都说，有钱的女人看鞋子，时髦的女人看指甲。这女孩，绝对是走在时尚前端的。

其实仔细端详，米芃芃也很好看。

女孩的美和米芃芃不同。她的美是肆意无忌、铺天盖地、光芒四射的。身体该凸的凸，该凹的凹，曲线玲珑。她穿着豹纹短款露脐吊带背心，粉红短裤，这点布头，只遮住身体五分之一的部分，暴露在外的肌肤白花花耀眼。

女孩美则美矣，可是言行举止总透着一股与其年龄不相称的风尘味。

女孩美得摄人心魄，陶明是个大俗人，眼睛飘忽，不敢直视。亓皝却漠视不见，连眼皮都没抬。

同来的男孩，头发染成金黄色，头顶的头发叫嚣地直立着。穿得那叫个混搭，什么都敢往身上招呼。正常人恐怕是不敢那样穿的。

男孩总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嘴里一直咀嚼着口香糖。身体也好似患了多动症，一刻也不消停。

没有人认识他们，不知道他们奔谁而来。

来者是客，没搞清楚状况，米芃芃把客人请进办公室坐下。

她猜想，莫非是亓皝的家人？

“你是芃芃吧？”那妇人上下打量米芃芃。

“您是……？”米芃芃疑惑了。

“我……”妇人还未及自我介绍，老米闻声一瘸一拐进了办公室。

看到那妇人，他吃了一惊，“嫂子？”

“吉生，很久没见了。”老米的大号米吉生，人们都叫他老米，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大名。

看来这是一位故人，不光认识老米，还知道米芃芃。

叔叔的这声“嫂子”，把米芃芃惊吓得后退了几步。

亓皝最先注意到，米芃芃瞬间黯淡了的脸色。

“吉生，这是芃芃吧？都长这么大了！”妇人态度很和善。

“芃芃，她是……她是你妈妈。”老米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相反，脸色阴沉，冷若冰霜。

米芃芃嘴张了张，一个音节都没能发出来。

惶恐、拘谨、害怕、陌生、紧张、怨愤……一时间蜂拥至心头。这个女人，这个被称为“妈妈”的女人，一直都很遥远，遥远得只剩个模糊的背影。不知为何，近二十年过去了，现在却突然出现了。

小时候，她曾无数次幻想，妈妈能回来看看自己，哪怕就一次!可是，一次都没有，她一次次抱着希望，一次次失望。她渐渐长大，已经不再会为想念妈妈而流泪。妈妈变成了一个名词，只是存在于字典里。

这辈子，她已经不抱能够再见到妈妈的奢望。

现在，一切来的太突然，击打得她的心踉踉跄跄，无处安放。

米芃芃呆呆立着，神情冷淡疏远。

米芃芃冷淡的态度，那妇人竟然毫不在意。她撇开米芃芃，转身对老米介绍，“吉生，这是我女儿。”

米芃芃听得清楚——这是我女儿！

米芃芃心被揪了一下，生疼！“这是我女儿”言下之意，在她心里，她只有那一个女儿。

我呢？我在你心里算什么？我又是你的什么人？ 米芃芃眼泪簌簌而下。

妇人又指指那个另类得好似来自外星球的男孩，“这是我妹妹家的孩子，我的外甥。”

尽没有人对他们的到来抱欢迎态度，但是，今晚，这一行三人要住宿在站里。

米芃芃寒着脸，把闲置的一个房间收拾出来，让那对母女睡在里面。同来的男孩，只好跟老米挤一个房间了。

米芃芃还不满两岁时，她妈就抛下她，远嫁他乡。

过去她就听邻居陈婆讲，她妈妈再嫁后又生了一个女儿，男方家里盼望她能再生个男孩。可是生了一个女孩后，她的肚子再也没了动静，为此没少遭男方家人的白眼，看尽了脸色，过得不称心。男人倒是个老实疙瘩，没给过她气受，但也无能，没让她过上一天好日子。

如今她突然现身，还带着她再婚后生的女儿，不知道有何目的。

是有什么事吗？还是忽然母爱爆棚？

米芃芃坐在院子里的小木凳上，痴痴呆呆。

亓皝一声不响，走到她身边，坐在近旁的另一只木凳上，什么都没说，拿出他的埙，吹奏起来。

悠长的乐音响起，米芃芃忽感凄凉，眼泪终于喷涌而出。

看到米芃芃泪水洗过的脸，亓皝停止吹奏，默默守护在她身边。

听到乐音，那女孩从楼上走下来。

她已经洗去了脸上的浓妆。青春靓丽的容颜没了脂粉地遮盖，越发水灵、美艳。不同于米芃芃的含蓄婉约，她的美肆意张扬，美得让人心动。

从血缘上来说，她应该算是米芃芃同母异父的妹妹了。女孩的性格大方泼辣，和米芃芃大相径庭。

她朝米芃芃露齿一笑，“我叫陈圆圆，是不是该称呼你

姐姐？”

米芃芃不置可否。

陈圆圆?“冲冠一怒为红颜”的陈圆圆？吴三桂的爱妾，

那个美貌绝伦，风华绝代的明末清初女子?

眼前人生得也美艳无比，似乎对得住这个名字。

陈圆圆跟米芃芃打完招呼，就不再理会同母异父的姐姐，把目光聚焦亓皝。

亓皝大理石般坚毅流畅的面部线条，像时光用它的妙手，一笔笔描画出来。那种内力和气场，恍若非尘世中的男子。

陈圆圆呆立着，盯着亓皝，眼睛一眨不眨。

亓皝收起埙，转身欲走。

“可以让我看看那乐器么？”陈圆圆右手岔腰，露出她白皙的小腹肌肉。

她穿件仅到大腿根部的短裤，修长白嫩的双腿，白晃晃地似要闪瞎人的眼睛。

“不可以!”亓皝毫不客气地拒绝。

他走到楼梯口，顿住身形，却没有转过身来，“赤身裸体，有伤风化，且招惹蚊蚋。警告你，这里的蚊子很厉害的。”说完上楼去了，留给陈圆圆一个决绝的背影。

陈圆圆大概人生第一次遭受到冷遇，一时间愣住了。

楼上突然爆出一声闷笑，是陶明。他已经凭栏观戏多时，早已忍耐不住。

陈圆圆遭如此尴尬，面子上过不去，嘴里嘟嘟囔囔，忿忿地一扭扭上楼去了。

都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出了事，有人总是把过错归咎到别人身上，没留意到自己身上有缝隙吗？先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才是正理。

亓皝这样的，铜墙铁壁一半，苍蝇无处下口，顶多就是围着嗡嗡几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