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只想活一回自己

房间里的气氛很尴尬，一个柯丹从未见过的看起来有五六十岁的老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而宋澜则站在一边，言叔叔坐在老人对面得体地笑着。

“柯丹，”看到柯丹回来了宋澜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似的，笑着将柯丹推向前，对老人说，“这是我女儿。”

不咸不淡的语气，不过柯丹明白了，眼前这个脸上刻满了沧桑痕迹的老人是她所谓的外婆，还处在刚刚将药瓶推给白安的心跳里无法自拔的柯丹立马就冷静下来了，但她并没有也像宋澜一样笑着说些什么，她依旧是面无表情的，对陌生人，她向来是这样啊，是的，这个看起来是她的外婆的人是她的陌生人，毕竟这是她第一次见到。

寻芳自门口有响动时心里就暗暗想着柯丹应该回来了，言峰在跟她扯家常的时候，宋澜站在一边，不是很想说话的样子，寻芳自然也没能从宋澜嘴里得到自己外甥女的消息。她也不会刻意去问宋澜，她知道，宋澜并不想告诉她，如果不是念着母女情分，说不定连屋子都不让她进，更别提让她见见从未见过的外甥女并且一起吃饭了。

其实当初的事，寻芳虽然不赞同宋澜，但她也了解宋澜的性子，她一度想帮助宋澜，最后还是以失败告终，宋澜太倔了，决定断绝家人关心就真的不愿意再找自己，也自然不会接受自己的任何帮助。柯丹冷漠的表情有点伤到寻芳了，不过想想，面对一个陌生人，就算是平常人家的孩子，态度也不见得多热烈。

跟寻芳说完柯丹的身份后，宋澜就住嘴了，并没有向寻芳介绍柯丹这位外甥女，倒是言峰，见寻芳急切地看着柯丹，笑着说，“这就是柯丹。”

察觉到宋澜瞪了自己一眼，言峰当作没看见。其实言峰这样做，不是没有私心的，他知道寻芳是不会同意他和宋澜的事，毕竟往日的生意场上少不了和寻芳的对峙，寻芳自然也了解他是怎样的人。尽管宋澜和寻芳他们断绝了关系，但出于礼貌，言峰还是得尊重一下寻芳。其实言峰心里清楚，不管宋澜家人是什么态度，宋澜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和他在一起。宋澜并不是不了解言峰的为人，她也曾厌恶过他，但自从柯立昂离开后，没有谁对她很好，除了后来遇到的言峰，其实她想要的也不过是一份温暖，不管给她温暖的人是好是坏，反正只要对她好，就够了。

寻芳慈笑着想伸手招柯丹过去，可宋澜却不给她机会。

“我们去做饭吧，你给我打下手，”宋澜取下柯丹的书包，不由得柯丹同意。

其实柯丹也没想去寻芳旁边，她又不是一条狗，凭什么她一招手自己就要过去？自己受难的时候她在哪里？现在，柯丹是和宋澜站在同一阵线的。

寻芳微微皱眉，对柯丹的不理会好像有点不开心，不过又想想毕竟她们这么多年都没过问过柯丹的情况，有什么资格让柯丹凭空多出一些亲人？况且，宋澜似乎更加抵触。

见寻芳有些尴尬，一边的言峰笑着谈起了风声，假装是在给寻芳解除尴尬，其实是为了不让柯丹不自在，只是他不知道，柯丹不会不自在，甚至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寻芳自然能看出言峰的心思，听言峰侃侃而谈，人在客厅，心却飞到了厨房。

“她就是你那个外婆，”厨房里，宋澜冷不丁蹦出这么一句话。柯丹只是哦了一声，没打算问什么。

“听说我要和你言叔叔结婚，过来劝我。”宋澜轻笑出声，“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会听她的，就算言峰和柯立昂一样抛弃我，我自己选的路不需要别人指手画脚。”

柯丹觉得此时的自己和宋澜不像是母女，而像朋友。宋澜应该是很久没有在其他人面前吐露过心声，此刻毫无防备地将自己心里的话跟柯丹说了。柯丹是竖起耳朵听的，她从来没有听宋澜和自己提这些事，生活的事业的爱情的。

“我工作的低谷期作为母亲的她不管不顾，这我倒不需要她管，只是她的刻意打压就足以让我恨她入骨，如果不是言峰，我可能还走不到今天，跟柯立昂离婚后她找过我，却不是来安慰我或者帮助我，而是为了她的事业让我一个离了婚生了孩子的女人和别人进行商业联姻，她还背着我差点把你给送人,这种只想着自己的人，怎么配我再听她的话！”宋澜是真的没有顾忌什么了，自从和柯丹的关系好转后，她有时候会假装无意跟柯丹谈心，其实她就是想了解一下柯丹的情况而已。

“我被送走，你很反对？”柯丹想，自己应该也是个自私的人，在宋澜说她的心情时，她只在宋澜语辞间找到和自己有关的东西。“你不是很讨厌我吗？”

宋澜切肉块的手顿了一下，然后装作没事人似的继续切菜。

柯丹却不放过任何找出宋澜当初那么恨自己的理由，“你以前对我都没有对流浪狗好，我背上有几道疤你知道吗？都是你干的。”

“柯丹，”宋澜声音陡然深沉，放下菜刀，洗了洗手，“我不恨你，只是恨柯立昂，你不知道你小时候多像他，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可是我那时候真的控制不了自己。”

宋澜尽量克制住自己以前那种对柯丹不好好说话的语气，她不希望她们好不容易被修复的母女感情又受到摧害。

柯丹没有说话了，她背对着宋澜择菜，眼泪却克制不住地流在脸盆里。当初宋澜打得她要死的时候，她忍住没哭，所有人找各种看她不顺眼的理由欺负她宋澜不管甚至拍手叫好时她还是没哭，就连宋澜在她梦想的东西上各种毁坏阻止时，她仍然没流一滴眼泪，却在今天，没有得到一个让她满意的宋澜虐待她的答案时，心一抽一抽地痛，鼻头酸涩，眼睛也跟着流出酸涩的液体。她不相信宋澜是控制不住自己，她不相信宋澜不恨她。她可是记得宋澜眼睛里映射出来的恨意深深刻在她的脑海里。

“我那时候有狂躁症，你不是不知道，”菜刀和菜板敲击的声音响了起来，宋澜重新拿起菜刀切菜。“以前是我不对，能不能不要再提了，现在不管你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就算你现在要将我以家暴的罪名告上法庭，我也不会怪你，这都是我自找的。”

菜刀和菜板敲击的声音还在继续，柯丹用手背擦擦眼睛，捏了一下鼻头，轻轻吸了一口气，用毫无波澜的声音说，“那好，我不想参加艺考了。”

“嘶，”宋澜丢下菜刀将收放在水龙头底下充，菜刀和菜板敲击的声音停止了，柯丹当作不知道宋澜受伤继续择菜。

血通过食指的最后一节流向不知道地方的河流，宋澜随意用纸包住小伤口继续切菜，“为什么？”

宋澜一直执着地让柯丹学习小提琴参加艺考，是因为她知道杨柳是一名艺考生，会谈钢琴写曲子很有才华，所以才会引起柯立昂的注意，她当时，其实是抱着将柯丹变成和杨柳一样的人，但绝对不能碰钢琴，这是她的禁忌。即便现在她让柯丹学琴，她还是想让柯丹乖乖参加艺考，因为柯丹以后的路她都安排好了，如果柯丹按照她安排的路走，一生无忧还会让柯立昂后悔。如果柯丹非要老实高考，她也不会说什么，毕竟她答应过的，可是她想知道原因。柯丹明明是很喜欢钢琴的。

“只是想活一回自己，”这是柯丹的真心话，她不想按照规定的路数走下去，况且，如果参加艺考，她可能会提前离开杨子文他们，她和杨子文的时间会越来越少，她可还没和杨子文待够。

对于柯丹的回答，宋澜没有说什么，她应该感到高兴，女儿有自己想过的人生，“好，我会给你安排好，至于培训中心那里，你想去还是可以去学。”

“谢谢，”这也是一句真心的话，宋澜切菜的手顿了半响，细细品味柯丹这句谢谢里面有没有其他意思。

“我就不吃了，”柯丹将手洗干净，低着头走出厨房直奔自己的房间。宋澜说了一句，“明天早点起来啊。”

“好。”

是母女间该有的很平常的对话，宋澜笑着将菜洗好开始做饭。那句谢谢真的只是一句谢谢啊，没有其他的含义。

寻芳心不在焉地听着言峰说话，却一直在找机会去厨房看看，去看看她的外甥女，可还没等她找到机会，柯丹又从厨房立马跑进一间卧室，还立马关上了门，寻芳有些遗憾，她其实是很想和这个外甥女多说说话的。

柯丹背靠着门蹲在地上，双手捂着脸，她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病了，刚刚还哭着，现在却莫名想笑。

知道饭局会很尴尬，也不想和寻芳正面相对，她倒不会觉得尴尬，只是寻芳眼里的热切让她觉得不舒服。她不想做让自己不舒服的事，所以就让自己的肚子不舒服一回。

不知道过了多久，柯丹还是保持着同样的姿势蹲在地上，她听见外面的人说一些无关紧要的套话，然后听见宋澜送人时的关门声，其实关门声不会很大，只是宋澜应该是故意的，柯丹听得真切。

“锅里还有饭，我给你做了一些菜，”宋澜对着柯丹的卧室门喊，一脸殷切地看着柯丹的门。细细碎碎的声音传了过来，柯丹打开了门，宋澜装作没看到继续去厨房忙碌。

客厅里空荡荡的，看来寻芳和言峰都走了。

看着一大桌子菜，柯丹突然间有了食欲，眼角带笑走到桌前拿起筷子。所有菜她都一一尝过，但对于她面前那道自己择过的青菜，连碰都没碰。

直觉告诉她，这道只动过一点点的菜，应该不会太甜，或许可能是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