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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章 :萧静听维权遭反诉
苏雷的意识有些超前,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人们对自己的各种人身权利被侵犯还处于麻木状态,苏雷对自己的肖像权被侵犯却要讨个说法。他找腰鼓借了架相机,喊了塞子和他一起去找照相馆讨说法。路上碰到地雷和苕货,四人一起去了那家照相馆。苏雷用相机把陈列有自己肖像的橱窗和店名招牌一起拍了下来,目的是固定证据。
塞子看着照片说:“雷哥,我媳妇要是有嫂子长得这么漂亮,巴不得把照片挂出来。”橱窗里还陈列着电影明星王心刚,王晓棠,张瑞芳的艺术照。地雷说:“雷哥,把你和嫂子的照片和这些大明星摆在一起,而且还摆在中心位置,要是我和我媳妇受到这样高规格的待遇,高兴还来不及呢。雷哥,你怎么不愿意?”苕货跟着说:“是啊!雷哥,要是我还求之不得。只怪我长相太对不起观众了。”塞子讥笑说:“你那长相不值钱,晓得不,倒找钱人家都不用,怕把顾客吓跑了。”
苏雷说:“哎,塞子说到点子上了。问题就在这钱字上。在一个健全的法制社会,公民的肖像权是受法律保护的,是不允许别人擅自使用的,否则就构成侵权。其中一个构成要件就是以赢利为目的。就是说照相馆不经我同意,把我和我未婚妻的照片陈列在橱窗里,显然是起到了广告效应,是以赢利为目的。所以他们的做法事实上构成了对我和我未婚妻的肖像侵权。我呢,就要跟他们讨个说法。”
地雷自作聪明,大声叫道:“雷哥,我晓得了,不就是要狠宰他们一刀嘛!”说着第一个闯进了照相馆,吼道:“叫你们经理出来!”地雷猛地一拍柜台,声音大的像地雷爆炸。柜台上的两个女服务生吓得一哆嗦。苏雷对地雷说:“兄弟,不要这样,有理不在声高,态度放好些。”遂对两个服务生彬彬有礼的说:“麻烦哪位小姐,把你们经理请下来,我有事找他。”两个小姐见闯进来四条大汉,情知今天这事是自己处理不了的,其中一个只得上楼去找经理。不一会和经理一起下来了。
经理是位四十岁左右的男子,说话很生硬:“我就是经理,找我有么事啊?”苏雷见他态度傲慢,心里很不高兴,冷冷的说:“我叫萧静听,是你们橱窗里陈列的婚纱照的肖像权人,你们未经我和我未婚妻的允许,擅自把我们的照片陈列出来,侵犯了我们的人身权利。”
经理相当傲慢,扫视着苏雷说:“原来是萧先生上门问罪来了,请问我们怎么侵权了?我们觉得给你们照的婚纱照效果不错,就加印放大了两张陈列出来,有什么不妥?”苏雷说:“知道吗?你们这样做是侵犯了公民的肖像权。”经理莫名其妙,满脸不屑的说:“看到没,连这些电影大明星的照片我们不也用了。你未必比他们还跩些?”
苏雷不卑不亢的说:“他们不主张权利是他们的事。但我萧某人要主张权利。所以,我要求你们:第一,赔礼道歉;第二,把我们的照片从橱窗里撤出;第三,必须给我们做出相应的经济补偿。第四,若继续使用得付使用费。”
经理见苏雷人长得器宇轩昂,说话又满口法律名词,摸不准苏雷是什么来头,先自软了说:“萧先生,这样好不好?我们免费为你们再照全套的彩色婚纱照。”苏雷说:“不行!我不想被第二次侵权。按我说的四点办。”
地雷敞开胸脯,露出胸毛,满脸凶煞的说:“少罗嗦!拿三千块钱来了事。”苕货把袖子往上一捋,胳膊上露出两条青龙,恶狠狠的说:“少废话,按我大哥的话办。别惹得老子不耐烦,把你的店给砸了!”塞子则抱着胳膊跚着腿斜眼盯着经理。经理见来者不善,便来了个缓兵之计说:“诸位,莫发火,好商量。萧先生,你看,我们是分店,这赔偿的事还得跟总经理汇报。”苏雷说:“只要你们认错,一切好说,好商量。地雷,咱们走。”四个人呼啸而去。
迎春说过,雷哥是个优秀的男人,走到哪都会受到女性的爱戴。范小轩仅和苏雷打过一个照面,就喜欢上这个男人。吃过晚饭,范小轩来找苏雷聊天。苏雷从餐馆炒了一钵花饭端回来吃。范小轩笑吟吟的说:“萧——我叫你么事好哇?”
苏雷咽了口饭下去,哽着嗓子说:“随……便,我是个打工仔,你是少东家,喂一声就可以。”范小轩依旧笑吟吟的说:“那怎么行呢!哎,我家又不是地主,我怎么成了少东家?你这是侮辱我的人格,咱俩平起平坐,我叫你萧大哥好吧?”
苏雷撂下饭钵,掏出烟划着火柴要点,又吹熄了说:“忘了征求女士意见,我可以抽烟吗?”范小轩说:“不可以!抽烟有害健康。”说着把一包话梅递给苏雷说:“嚼这个吃,开胃。”苏雷说:“不开胃我就是个饭桶,开了胃我变成饭缸,你爸更养不起了。”
范小轩扑哧笑了说:“我爸挺赏识你的。哎,萧大哥,你真有两个老婆?”苏雷说:“我小名叫雷子,他们都叫我雷哥,你也叫我雷哥吧。说实话,我还没结婚。不过我的确有两个爱着我的美丽女人,所以我很满足,也消受不起这么崇高的爱,在迷茫中我不知道该和谁结婚好。”
范小轩笑着说:“怎么,婚纱照都照了,又反悔了?我有点纳闷了,这么漂亮的女人你都看不上,第二个老婆是不是更漂亮?”范小轩语速很快,又说:“雷哥,我不请自坐了啊。”说着坐在了床上。苏雷说:“请便。”说着搬过方凳放在门口坐下说:“也请范小姐开恩,让我抽支烟好吗?”
范小轩说:“好,你抽。不过,我也有条件,你得给我讲讲你过去的故事。听我爸说,你还坐过牢。而有那么漂亮的女人爱你,我想,你肯定有不寻常的往事。不听人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苏雷点了烟,深深吸了一口,喷着烟雾说:“恰恰相反,我是因为太好了。”“好人还坐牢?”范小轩睁大眼睛瞪着苏雷。苏雷反问:“那坐牢一定就是坏蛋?”
这时腰鼓慌慌张张地跑来,苏雷站了起来问:“小张,慌里慌张的出么事了?”腰鼓的学名叫张静瑶。腰鼓喘着气说:“雷哥,你快出去躲躲,派出所要抓你。”苏雷问:“抓我干什么?我又没犯法。”腰鼓急得说:“我也搞不明白,人家照相馆把你的照片挂出来,我看蛮好的,你说侵犯了你的人权。现在照相馆的人告你纠集地痞流氓敲诈勒索。地雷和苕货已经被逮了。我想雷哥是个好人,进去挨一顿踹划不来。特意跑来报个信,你最好出去躲两月,没事了再回来。”
苏雷一想,腰鼓说得有理,尽管自己坐牢实属冤枉,可在人家眼里是犯有前科,进去肯定没好果子吃。苏雷无奈地摇头,对范小轩说:“范小姐,看到没,是别人侵犯了我的人身权利,我维权,反要吃官司。我要是为此坐牢,你说我是好蛋呢还是坏蛋?”范小轩也想不通,皱着眉头说:“雷哥,我想你应该是对的吧?法律上好像有这么一条,公民的肖像权受保护。”
苏雷苦笑说:“其实我错了。错就错在不合时宜的主张权利,意识超前了。知道吗,民法通则还没出台呢。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得溜之大吉。正好,我一直想找我妹妹倒一倒心中的苦水,无奈囊中羞涩一直不能成行。小张,能借我些钱吗?”
腰鼓非常大方,二话不说从腰包里掏出一把钱塞给苏雷说:“拿去!我也不数,今天的营业额,有一百多吧。”苏雷说:“那好!我将来一定加倍偿还。”腰鼓含情脉脉地看着苏雷,伸出纤纤玉指在苏雷肩窝处点了一下说:“我也不要你还!躲上两月回来给我打工,塞子我算不指望他,小妹带你一起做生意,你还不只这个价呢!”
范小轩看着腰鼓扭捏的情态,心里很不爽。那时人们是瞧不起个体户的,心想,她就是雷哥的第二个未婚妻?比照片上的那个差远了!雷哥是怎么想的,怎么和这种不三不四的女人来往?范小轩急得说:“雷哥,嗟来之食是吃不得的!”腰鼓没啥文化,听成了“饥不择食”,讽刺说:“什么饥不择食呀?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范小轩轻蔑地瞥了腰鼓一眼,反讽说:“我晓得有句俗话说贫不择妻,如今阴盛阳衰,这话也颠倒了啊!”
苏雷已不再是刚入社会时那个刻板的男人,对腰鼓的举动自然心知肚明,对范小轩的善意讽喻也心存宽厚,笑道:“谢谢范小姐的提醒,彼非多姑娘,我也不是贾二舍。你放心,几时孟光接了梁鸿案?”范小轩会心一笑说:“照片上那位大姐,我从眼神上就看出不是林妹妹也是宝姐姐式的人物,你可别雾里看花走了眼哟。”
腰鼓虽听不明白他俩说啥,只疑惑和自己有关,她属于江湖上孙二娘那种女性,豪爽大度,催苏雷说:“别和你的小情人打情骂俏了,赶紧逃命吧!”同样,腰鼓和范小轩一样,把对方当做苏雷的另一个未婚妻了。范小轩听了倒觉得美滋滋的。
苏雷一边收拾行装忿忿的说:“他娘的!也怨地雷这帮子人,太没文化了。就是当流氓,也是低级流氓。”腰鼓接腔说:“就是!不听人说,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包括我那口子,都是一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苏雷把行李卷捆好说:“小张,这卷行李麻烦你带回去,等我回来一定跟你学做生意。”
说着背了挎包要走,范小轩抱起行李卷说:“雷哥,行李我给你收着,转来还回厂上班吧,我爸说了,想让你当副厂长,替他搞管理。”苏雷说:“替我向老爷子致歉,我有负他的盛情。对了,范小姐,请代我向令尊大人转述,就说萧静听为他进一策,务必把建厂时的原始资料保存好,将来产权转移时会有用处。”
腰鼓又从范小轩手中夺过行李卷说:“雷哥,赶紧走吧!”两人出了门,苏雷直奔火车站,腰鼓则喊了辆人力三轮车抱着苏雷的行李卷回了家。范小轩想去送送苏雷,觉得没理由,我凭什么呀?想他肯定去找照片上那个漂亮的女人了,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自打在爻易和妹妹匆匆别过,苏雷很想妹妹。特别是现在,焦头烂额的时候,更想和妹妹一吐衷肠。两天后的黄昏,苏雷一脸风尘的踏进紫竹佛院。游客正纷纷离去,苏雷走进大殿见净云手持鸡毛掸子掸供桌上的灰尘。苏雷不敢造次,他不知如何称呼妹妹好,向功德箱里投了一块钱,香囊里取了三炷香,在蜡烛上点燃后插入香炉,跪下后五心朝天向佛祖撅着屁股膜拜。苏雷起身后说:“请师父为我解一卦好吗?”
净云闻声回脸过来,惊喜的喊道:“哥!是你!”苏雷激动地看着妹妹,眼睑闪着泪花说:“云儿,你还叫我哥?”净云揩揩眼泪激动不已,说:“出家人并非六亲不认,父母还是父母,哥还是哥。不过你叫我云儿不大好,叫我师妹吧。”
苏雷说:“我还是叫你云儿吧,习惯了。哥很想你,一肚子的苦水想向你倾诉。这里说话不方便,不如咱们出寺去,我找家旅店住下,咱们好好说上一宿。”净云说:“也好,这里是尼姑庵,不留男客。你等等,我向祖师禀告一声。”
净云去后一会转来说:“算了,哥,祖师说了,出家女尼到外住店倒有不便。既是亲哥哥,不妨在客房里歇一宿。哥,你吃过没?我给你弄点斋饭。”苏雷说:“我吃过了。”
净云带苏雷去了后院的客房。净云沏好茶,两人坐下说话,净云急切地问:“你打算和迎春的事咋弄?她若有悔意不妨原谅她,毕竟为孩子作想。”苏雷叹道:“咳!有可能是我冤枉了她。暑假,爸、妈和雪儿去了迎春那里,回来他们一致认为我错怪了他俩。我想也是,当时我太武断了。”净云说:“你不是说亲眼目睹他俩在床吗?”
苏雷把那天情形详述了一遍后说:“爸妈分析的也有道理,迎春断然不是那种无耻到会当着孩子们的面偷情的人。”净云想想说:“也是!我也觉得迎春不是那种鲜廉寡耻的人。小雨虽然调皮,但在这方面还不至于不顾亲伦乱来吧?哥,要我说你还是跟迎春和好吧,即便你不想再回农村去,和迎春一起回城做个小生意也行。”苏雷仰天出了口气说:“我现在是两难。在跟迎春闹别扭期间,我和梅竹好了,我俩定了婚,婚纱照都照了。所以我左右为难。”
净云气得狠狠盯了苏雷一眼说:“你怎么能乱来!不用说,你俩干柴遇烈火,烧起来了。”苏雷尴尬地笑笑说:“情不自禁。何况梅子对我一往情深。”净云生气的说:“可你有两个孩子,你要负起做父亲的责任!”苏雷说:“所以我是万念俱灰,恨不得做和尚。”净云既气又恨,挥着手说:“像你这号人,算没得那个慧根。你就下地狱吧!”
苏雷点了支烟抽着说:“云儿,只怪我们的爱情观太纯粹了,把爱情看得无比圣洁,容不下所爱的人背叛爱情,玷污爱情。就像你容不得蚊子越轨,我想迎春也容不下我和别的女人有染。是的,最终是我背叛了她,你叫我如何面对她?”净云说:“哥,你和蚊子不一样,他并不爱那个女的,纯粹是乱淫。你和梅竹是爱情的升华。我想迎春会原谅你。”
苏雷说:“云儿,那我问你,假如蚊子是爱那个女人而出轨,你将咋办?”净云想想说:“我会成全他俩。”苏雷又说:“如果蚊子爱那个女人,你认为他背叛了与你的爱情,会毫不犹豫的离开他。如果蚊子不爱那个女人却与之发生了关系,你认为他道德低下玷污了爱情,同样会毫不犹豫地离开他。也就是说,只要有第三者介入你俩中间,你和蚊子的分手就在所难免。”净云一时无语。
苏雷又说:“云儿,迎春的性格没你刚烈,但有些倔。如果是我与别的女人逢场作戏,或许她会原谅我。偏偏这个女人是深爱我的梅竹,因此迎春会顺势而为,就像当年梅竹宁可毁掉自身来成全我和迎春一样,迎春也会牺牲自己来成全梅竹。这两个女人都没有把对方看作情敌,她们不是互争,而是互让。云儿,你说我该怎么办?”
净云说:“哥,那就看你的了。”苏雷说:“那我只能听天由命了。把难题交给时间解决。来的路上我一路思索,决定下地狱罚做三年苦工,若有幸活下来,看她俩谁先占了天机。若死了,那是老天爷对我的惩罚。”
净云心中一震说:“哥!你这样做对迎春太残忍了,你坐牢,她坚持了八年抗战,难道还要再经历三年解放战争的考验?”苏雷无奈的说:“可梅竹呢?她为我的爱,同样经历了十数年的感情煎熬。我也不忍心伤害她。现实比时间更残忍!我只能是以时间换空间,让岁月抹去我们彼此间的伤痕。”
苏雷缓和了一下激动地情绪,放平稳了说:“对了,云儿,我惹了一场官司,正想出来躲一躲。”净云焦急的问:“哥,你又惹什么事了?”苏雷说:“不是我惹事,是事惹我。”苏雷便把肖像维权的事说了一遍。净云不解的说:“你也是,他们想用你的照片让他们用好了。你又没损失什么?”苏雷说:“我想的太天真了。我原想让他们赔偿我一笔钱,用它来做生意,结果我反成了敲诈勒索犯。”
净云劝慰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别太在意。对了哥,你是不是想下煤矿?”苏雷说:“不错,我甘愿去当三年煤黑子。一是自责,以此向迎春谢罪。二是这个职业收入高,我积攒点资金将来做生意。”净云担心说:“可矿工的风险也高。”苏雷笑道:“有咱娘和妹妹两尊菩萨保佑,我会逢凶化吉的。”
苏雷喝了一气茶拣了一个愉快的话题说:“知道吗?雪儿考上了人民大学新闻系。”净云高兴的说:“是吗?爸妈一定很高兴。”接下来两人又说了些别的话,净云忽然问:“梅竹离了没?”苏雷说:“还没离掉。”净云说:“我倒希望她离了好。嗨,她离了又咋?你又不能——不说这了。”
这时寺院的钟当的响了一声,净云说:“哥,天不早了,你休息吧。我过去服侍祖师休息。”苏雷站起说:“算了,云儿,你这里多有不便,我还是去旅店投宿吧。我把胸中苦闷向你一吐为快。云儿你放心,我会按我的人生轨迹好好走下去。咱娘不是说过,‘爱恨从来多情劫,只是莫像那狂风凋碧叶,应留下些雷云雨雪’。看来娘说得没错。我信佛了,云儿替我多祈求佛祖保佑。我走了,三年后咱们再见!”苏雷不顾妹妹的挽留,大踏步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