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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棋布星罗

作者:彦无 | 发布时间 | 2017-04-10 | 字数:11951

虽然上饶猎头和骁晓的办公室在同一层楼,左右相邻,而且骁晓的办公室里还有一扇侧门直通上饶,但尤猛他们要想见他,还是得出了大厦,从另一扇大门重新上楼。

上午十点,站在写字楼前华丽的旋转门前,尤勇总是禁不住想起两年前第一次见到骁晓时的情景。

当时他站在滨州这座最顶级的写字楼银泰中心面前,就倒吸了一口气。开始他以为朋友给他的这个地址只是一个参考物,他要去的地方只可能在银泰脚下或者身后某个不起眼的建筑里。可就在他刚刚找到地方放好了车,及时到达的短信里明确的指向是银泰五十八层A座。

这里他以前曾来拜访过客户,出入保安有三道,第一道在停车场,对于陌生车辆,盘问非常露骨不客气,第二层在进入大厦,保密警察一样的保安更是把证件都查了一遍,第三层是门厅里的前台,需要登记确认,甚至是照相,简直把他当成了通缉犯在查。可这一次,他只报了要去的楼层,三道防线连眼皮都没眨就礼貌周道地放了行。看看周围来来往往的男男女女,个个都像电影里的男女主角一样,趾高气扬粉墨登场。和他们相比,他的穿着和相貌简直可以用猥亵不堪来形容。

朋友介绍这个机会时只说,骁晓是国外回来创业的,想找个搞销售的,如果脾气秉性都合,以后就是副总经理。骁晓没问他是搞什么业务的,他做销售多年,对于他只是产品不同,其它的早就是一通百通,他需要的就是个机会,可是机会可遇不可求。这个朋友他并不是很熟,问他为什么看上他,对方也吱吱唔唔不肯言明。尤猛并没有报多大的希望。

站在散发着幽幽香气,还隐隐有着不知什么地方传过来的音乐声的电梯里,尤猛后悔不跌,他有一种跃跃欲试的预感,身上的西装顿时感觉像将要退去还未彻底脱身的皮,既沉重又碍事。他身上这套西装只有他知道浸透了到底多少汗水和尘土,蓝色变得沉甸甸的,像是多了几分重量。

大门开着,尤猛走进去,又是一惊,三百多平米的办公室,装修非常有个性,坐在老板桌后的骁晓冲着他嘴巴一抿,算是一笑,示意他坐过去。

“皇上坐上了龙椅,下一步是什么。”办公室很空旷,骁晓的话像从天上飘下来。他一手托着下巴,食指修长,搭在鼻梁上。

“那就是前朝后宫的事情了。”说完,尤猛吓了自己一跳,他的问话和他自己的回答都出乎他的意料。。

“说的没错,不过,此后宫不是彼后宫,三千佳丽,听上去好听,可就是再喜欢尝鲜的男人,也受不了天天去摆弄一个一无所知的小女人,那得多累呀。” 骁晓呲牙一乐,露出两只俏皮的虎牙,他把手取下来,又撑住脑袋,食指不停地在太阳穴敲打。“那你说说皇上为什么花那么大劲建如此庞大的后宫。”

“其实我也没研究过这些,不过现在这类的电视剧很多,不喜欢看不喜欢看也受不少熏陶,应该就是用后宫牵制前朝,也算是皇权的一种政治手段吧。”尤猛嘿嘿尖笑一声,听上去令他十分气馁,感觉自己很像个后宫总管太监,隐忍讨好,当然还有几分谄媚。他已经嗅出这是一个自己盼望多年的机会, 而且知道自己已经对骁晓产生了信赖,有跟在他后面一起干的冲动。

“不错,很投契。”他晃晃脑袋, “后宫的事情我就交给你了。”

“可是,我还不知道咱们是卖什么的。”尤猛心一松,却脱口问出。

“你说呢?”骁晓嘴巴又一抿,横他一眼。

骁晓的背后有一副气势磅礴的水墨画,不过与别的画不同的是,陡峭的山峰上挺立的不是虎,而是一只狗,一只猎狗,它仰望远处,余光却俯视着脚下的一切,尤猛觉得它的余光里甚至有他的影子。而此刻坐在面前的骁晓也正斜睨着他。

骁晓站起来。尤猛使劲挺了挺身板,他的视线也只及骁晓的发际线正中。刚刚萌发的欲望还没容他膨胀就得到满足,让他心口蓦地沉甸甸地,身板怎么挺也直不起来。

尤猛又看看墙上的那只猎狗。“难道是人。”

骁晓咧开嘴,却并没有出声,“说说。”

“我也是瞎猜。”尤猛不敢多说,他只是下意识地觉得能坐在这样顶级的写字楼里,除了捣腾人,就只有军火毒品。

骁晓风轻云淡,绕过旁边的屏风,推开一扇小门,走进一间更大的办公室,不同的是,这间办公室已被玻璃幕墙分隔成无数的小隔断,既有开放空间又有隐蔽空间,是一个现代感很足的办公区。

“是人,可是我们不倒卖人。人这个商品很有意思,它不同于一般的产品,它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行为自己的性格自己的喜好,没有一个商品是相同的,所以附加值绝不相同,需要挖掘,很符合我的喜好。今后这间公司就归你管理了,你是这家公司的总经理,我,”他指指刚才的办公区,并递给他一张名片,“不与你交集,算公司的投资人吧。”名片上全是英文字母,他认不太全,不过有一个单词他认了出来,就是华尔街。

朋友听说他被聘用了,有些不可思议。说他见过的人可不下一百,有很多都是销售精英,然后又把打听来的消息告诉他说,骁晓是华尔街搞资本运作的,可能虚拟世界玩腻了,想弄点实在的,可再实在,他还是陷进了虚空的地方,人是什么,是最不真实最虚伪的东西,除了血肉之体,你什么也抓不住。朋友直摇头。

和骁晓商量,他们决定这把家猎头公司取名上绕。饶者,富也。他嘴角一撇,却又是一笑。

骁晓的办公室里有两张硕大的地图,一张是全国地图,一张是本地滨州地图,也许办公室太大,第一次来他没注意到,可是现在每次进来,他的第一瞥不是骁晓而是那两张地图。

骁晓叫它们蝶之翼。

现在这两张地图,特别是滨州地图,已经被各色的纸笺贴满,远远看去,还真像一片蝴蝶飘飞的大花园。

只有他和骁晓知道那其中的奥秘,准确地说只有骁晓才知道其中的真正奥妙,他知道的只算皮毛。

骁晓自早上走进办公室就一直站在布满各色彩蝶的地图前。这场蝶之翼真正的含义只有他知道,而且从今天开始,或者从昨天那个女人出现开始,蝶之翼的计划就已经算是正式启动。他一直想为这个日子选择一个记念性的日期,原来的生日或者现在的生日,这两个日期都近在眼前,他一直犹豫不决,这很不寻常,不应该是他的风格,择日不如撞日,就让这个突然闯入的女人来为他鸣钟。

他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老肖告诉他,那个女人说到他的药,让他最好戒掉,否则会依赖上瘾。骁晓心里一动,能看懂说明书,说明她不只懂点英语那么简单,难道是个医生,可直觉又提醒他她绝对不是个医生。

尤猛进来的时候发觉今天骁晓有些不一样,他不像平时那样盯着大门,就等着他推门进来,然后冲着他永远地嘴唇一抿右边嘴角一勾,算是一笑。今天尤猛走进去的时候,他连头都没抬,尤猛迅急地瞥了一眼碟之冀,就急步往前走,走到一半,他停了下来。骁晓的桌面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双女式皮鞋,蓝色的,平跟,说不上漂亮,更谈不上时尚。

而且不是新鞋,鞋带已经没有了质感。

尤猛犹豫了。

除了骁晓和EVA不明所以的目光纠缠外,虽然他的绯闻女人很多,他还没有看见他和其它女人有什么真正的举动。那双皮鞋被他放在那张几万元的桌上,他正悉心地摩挲着皮鞋的每一寸纹理,神情专注。尤猛有些尴尬,这无疑有点撞破别人隐私的唐突。

虽然犹豫,尤猛却并没有停下脚步,他知道什么时候要表现得心思澄明,什么时候又需要略显愚笨不开窍。

“这双鞋有什么问题么?是不是她们谁的。骁总。”他坐下,也盯着那双鞋。

“不是。“骁晓把鞋子拿开,想了想,打开身后的柜子,放了进去。但心思明显不是那么集中。

尤猛把文件夹放在桌面,这是风险控制中心对每一位蝶之冀的情况汇报。

骁晓用手撑着头,“说主要的吧,你能控制的就不要说了。对了,上次你说ZARA找了个男朋友。”

“放心吧,没事了,那个男人只会拖ZARA的后腿,我估计就是真让他们谈也不会有好的结果,她母亲亲自干预的,在某种程度上,我们都成了她们的父母了。”

“可我们不是封建父母,只是看得比她远想得比她多,如果真想过那样简单的生活,何必走我们这条路,她就该老老实实地当她的会计,再找个那样的男人结婚成家。”骁晓漫不经心。

“其它的倒没什么,就是GRACE问题比较大,她和那个副总越走越近,听说已经开始正式约会,这样她在长松的平衡马上就会打破,会成为内部矛盾的牺牲品。”

“长松?”他眉头紧蹙,瞬间眼神又恢复了散淡。“真是个蠢女人,典型的头痛医头,脚痛医脚。”

“丁大海的老婆孙梅直接针对她,你知道正牌老婆对付小三的手段吧,不管真假,孙梅是全用上了。她有些穷于应对,也不知她找这个副总是权益之计,还是真动了感情。”尤猛把手伸进资料夹,里面有GRACE和那个男人约会的照片,亲密肯定亲密,却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就是女人太漂亮带来的后遗症,一到关键时刻,她们就会亮出这一绝招。”他嘴角一勾,笑只是一瞬,就变成了淡然,“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都要马上制止,长松的权利制衡并没有因为她这个董事长助理的进入而晃动,这本身是个非常好的局面,她和那个孙梅再打也只是女人间的热闹,别人只会更加同情她,或者不同情,也会因为看热闹而忽略对她的关注,这么简单的道理她怎么就想不通。”骁晓嘴角一直衔着一抹笑,“她是我们的第一只蝴蝶,效应已经有了,我和她谈谈吧,另外两只没事吧。”

“没事,她们都很好地把握住了这次机会,有一位已经快升集团副总了,她们公司的人员招聘几乎都走的是上饶。”尤猛明白她们带来的真正利益并不是他能揣摩得到的,而这些骁晓从不从他这里走,骁晓严格遵守当初他与尤猛的位置划分,尤猛负责前朝后宫,而骁晓则负责在这前朝后宫的框架之上更大的筹谋。他只是个后宫总管。

“她们是我带的第一批助理,说实话,也是最掏心掏肺的,真希望她们能展翅高飞,也为我们带出更大的效应来。就约在明天吧,明天会所有一场私董会,我可以带她旁听一下。有时候人需要站得高一点,才能看清自己脚下的玄机。”

晚上,尤猛亲自开车把GRACE堵在停车场。自从她被尤猛推荐给了长松,他对她的了解全部来自风控中心的每周蝶之翼情况汇报,和她的业务关系也全部由项目经理跟进,他再没在她面前出现过。这是骁晓的理论,他说要把她们彻底放出去,天地越宽她们飞得越高。现在尤猛知道,她们的天地早被他们框在了一定的区域里。

尤猛远远从车窗望出去,还是感叹她的漂亮,三十多岁的女人,不仅身材没有丝毫走型,连脸蛋也都嫩如少女。

当初,上饶刚把架子搭起来,骁晓就让他为他找三位助理。也不知是受骁晓后宫说的影响还是他真觉得这七位女性的确优秀,他推荐的都是美人。

骁晓接过去也是先看了看她们的照片,但是他皱了眉头,“这么漂亮,你知道么,女人太漂亮了就会不由自主地生出些媚态,会让男人产生一些其它的遐想,在影视界没问题,遐想越多越好,在职场虽然初期可能会因为她们的外表得到一些好处,可从长远来看,正因为这个她们会越走越艰难,路会越走越狭窄。”不过骁晓并没有佛了他的面子,而是在其中挑选了三人,并让他通知她们尽早到岗。

三个月后,骁晓把尤猛找了去,推给他一张纸条,让他把这三位助理推荐进这三个集团,职务务必是董事长助理。并特别强调,上饶现在名头不响,走猎头渠道会很慢,让他走朋友推荐的方式。 他说他们经过他的正规化培训,再加上她们的专业知识,一定在同类人员中出类拔萃,很快就会得到重用,这是我为上饶培训的第一批种子选手,把她们撒出去就能遍地开花。你马上着手再为我找五位。

就是那一次,尤猛知道了骁晓嘴里的蝶之翼计划。,说白了,就是人才撒出去,却不能放手,要为我所用,形成一张庞大的能够覆盖整个行业的人脉关系网。

现在尤猛对这个计划了解得七七八八,而且为了围护或者加强这张网,他也已经形成了自己的一套手段和办法,骁晓虽然没有直接说好或者不好,却已经默认。但他知道这张网真正的含义也许他永远未必知道。

他还记得骁晓第一次提到蝶之翼的时候,他还是一头雾水,满脑子懵懂。回头看去,那三位助理忙得头都没人抬一下,键盘噼里啪啦哗哗作响,打印机也嗖嗖地往外出着纸,。他又私下把骁晓名片上的公司打听了一下,的确是华尔街上的一家资产管理公司,而且骁晓是其中的一个股东董事,他一直以为这三名助理替他打理的是那边的业务。

尤猛长舒一口气,骁晓的思路像探照灯一样瞬间把他眼前打得透亮。

GRACE就是那三个女人中的一个,骁晓指名道姓让把她推荐进长松,他为此还颇费了些脑筋。

“HI ,GRACE.”尤猛下车走到她的面前。

她一惊,抬头的瞬间有些诧异,不过那诧异很快被一种复杂的感情所代替,她的眉头蹙起,松开时她已经换上了不一样的表情。

尤猛在心里嗤笑一声。她是长松集团的董事长助理,可在他面前,她永远只是GRACE。

“到我车里来,还是我去你车里。”他问。

GRACE的穿着跟一年前已经有了质的不同,经过上饶,她职位上升了几个档次,薪水提升了十来倍,换了车,换了房,现在周身上下都是大牌,虽然依然那么漂亮,却多了许多漂亮之外的更结实更让人仰望的味道。

尤猛已经打开车门。他看见那个副总经理也来到停车场,他向GRACE瞄了一眼没说话。尤猛向她做了个谦让的手式,就先开门上了车。GRACE犹豫了片刻也上了车。副总经理的车突然加速,嗖地一声贴着尤猛的车身开了过去。

尤猛一直没说话,看着副总经理的车消失在尽头。“长松的副总经理,娄义明。”他说,“你们为什么不打招呼,和他有矛盾么?”

GRACE眼神一滞,抿抿嘴,想笑却没笑出来,“没什么。”

“你这个位置要想待住是有讲究的,不能凭一时义气用事。”他平时话很少,他只需把她们从万千的女人里挑选出来,等着骁晓把她们调教成她们应该成为的样子,再把她们一一送出去,然后等着收获就可以了。

可今天尤猛发觉自己格外想说点什么。

“我会自己看着办的,你们、、、、、太过关心,也多谢你们,以后长松有需要人的地方,我还是会推荐你们、、、、、”GRACE一直看着前方,停车场的出口从他们的位置看上去只是一线天,黄昏的天空蓝得深沉,像一道透明的警戒线。

“都是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尤猛轻描淡写,手指轻轻地拍打着方向盘,他知道自己的这些小动作,包括语气,都十足地像骁晓,淡然却充满了劲道,包括他自己的个人分量,在GRACE面前似乎也接近了骁晓。“明天在ADA会所有一个私董会,骁总让我给你一个名额。”他拿出一份烫金的请柬。

“私董会?那不适合我,这么好的机会别浪费了,看看别人是不是需要。”她没接也没看,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尽头的那线蓝。

“骁总亲自主讲,很难得,一样,穿漂亮点,骁总身边的人都是外貌协会的衣冠禽兽。”他拉开她的提包,把请柬放了进去。“我看你还有约会,就不请你吃饭了,快去吧,别让人等久了。”

GRACE的手紧紧地抓着包,指骨锐利刺白,微微有些颤抖。

六、越走越近

昨晚下了小雨,可窗外吹进的风依然无法熄灰夏天带来的烦躁。尽管在严重污染的快速路面上,骁晓还是让司机开了小半扇窗户,急劲的风带着力量拍打着他的面颊,让他晕眩的同时,也有一些惬意。

路上车不多,车速都很快。

“骁总。”小许是他从美国带过来的司机,一直很贴心。“那个小新是我推荐的,没想到、、、、”

“别,告诉他,我不会怎么样的,我只想找到那个女人,让他别害怕,如果再这样躲躲闪闪,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你也知道我的脾气。”

“人我已经找到了,就要前面的路口,您要不要见一见。”

骁晓点点头。

小许把车向右一带,他们就拐出了主路,停靠在路边。小新被带到他的面前。

小新两腿一直在哆嗦,早没有了当初面红齿白的机灵劲。小许低头小声对骁晓说,没问出什么,也不知这小子怎么就像中了邪一样。

“说说,你为什么跑。”小许恨铁不成钢地样子。

“没什么、、、、、就是觉得不适合这个工作、、、、、”他低着头。

“你糊弄谁呢。”小许摩拳擦掌地跃跃欲试。

“真是这样,姐姐说我这种人骁总根本看不上,让我趁早自谋出路。”

“你、、、、”小许又举起拳头。

骁晓手一摆,“算了,那个女人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他嚅嚅地。

骁晓一直低头看着手里的文件,这时候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漠然,却有一股寒意弥散出来。

“她说,她说,一直说回家回家的,以为家里有谁在等他呢,可是就是一幢黑漆漆的房子,没有灯光没有人影,跋山涉水四十多公里,还问我是不是每天如此,我说好像是。”

小许大惊失色。

“她还说什么?”骁晓下了车,走在前面的水域前,声音冰凉一片。

“没什么,就是、、、、、就是叹了口气说这个人心里藏着大事,说我要是没有强大的心理素质最好不要招惹他,害人害已。”

“你知道那个女人是谁么?”

“不知道,但我记得她的车牌照。”

小许又凑过去,“我已经查了,是玉帛,弥渡镇远泰公司的职员,是个经理。这就好办了。”

“怎么好办了。”骁晓声音凌厉,转过身。“马上让老肖把她查清楚。记住,没有我的指示,不许动她。”

重新上路,骁晓一直沉默不语。

“骁总,对不起、、、。”小许舔舔嘴唇。“找死。”他嘀咕一句。

“什么。”骁晓下意识地回答。

“您看前面那个女人,想当那个谁呢,那叫什么名字,被飘在车外的围巾勒死的那个,是个外国演员。“

骁晓已经看见,右前方那个驾驶室车窗也摇下了半个,一把栗色的长发被风带出窗外,急劲地舞动着。他的余光已经看到她的车牌照,那两个尾灯时亮时熄像玩皮的孩子。

“哎呀,这不是那个玉帛的车么,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追上去。”骁晓说。

他的车挤着前面的车慢慢和那辆吉利并排, 女人戴着大大的太阳镜,神情萧瑟却很专注,嘴角不时地抿一下,一只手时不时还离开方向盘在旁边敲敲。他这才听见有一首英文歌和着风声歪歪扭扭地飘出车窗,和她漂亮的头发一起不断地撩拨着他的眼睛和耳朵。

“要不要我提醒一下她。”小许问。“她今天状态不在,头发只要被车勾上,就会出事。”

骁晓静默片刻,“一样,小惩大诫。”

司机一踩油门,瞬间超出另一辆车,他寻机擦着边往右一捌,后面的车一慌急踩刹车,骁晓余光越过面前那位司机吃惊呆滞的脸看见了玉帛扬起冷冽紧绷的下巴,很尖,却有一个美人窝,那么清楚。她看见女人取下太阳眼镜,清流般的眼睛同样越过前面的车,投递到了他的车窗前,通透的眼神和他交汇在流光掠影之间,一闪而过。

小许一踩油门,他的车扬长而去。

到了ADA,GRACE已经穿戴整齐在休息室等他。这一次她的穿戴和一年多前的她相比,已经有了绝然的不同,以前她只是漂亮,现在可以用到优雅这个词。

“GRACE,越来越漂亮了。”他今天看上去有些莽撞,额头上竟然有一层薄汗,西装拎在手上,袖扣领带都取了下来,领口松开了两枚扣子。

GRACE的心一松,上去贴心地接过他手里的西装。

他走到镜子前,整理了一下衬衣和头发,冷气很足,GRACE还披了条披肩。可骁晓额头的汗却怎么也无法干净,慢慢地形成了汗滴,顺着额角往下流,他干脆放弃了,静静地看着镜子里面色红润眼神晶亮无比的自己。

“很热么,要不要、、、、“GRACE问。

他摇摇头,抬手一挥,GRACE就定住,不敢上前也不敢再说什么。

“走吧。“骁晓长舒一口气,他把袖子也卷了上去,推门就走了出去。

玉帛赶到ADA的时候比预定时间已经晚了半个小时。这次私董会是总经理章程费尽周折争取来的,可临到最后,他却被董事会的人叫了去,无法参加,亲自嘱咐她一定要来,并嘱咐如有可能, 要和骁总建立起联系。他说远泰现在前途未卜,也许最后能够救它的就是这个骁总。

前台小姐亲自把她带到五楼大会议室门外,门前有一位签到的女孩。

她看了看玉帛的请柬,有些迟疑地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番,指指请柬,小声说要求正装。

玉帛穿了条齐腿肚子的素花长裙,很宽松,长直发清爽地披了一肩。走的匆忙,她没有时间回家换装,原打算随机买一套,可出了车祸,这个打算就落了空。她利索地从包里拿出一个发箍,把头发盘在脑后,又从胸前取下胸针,在腰间做了个皱褶。有了腰身的裙子看上去正式了很多,随意挽起的头发自然有余庄重不足。

“可以了吗。”不等确认,她拿起包,就转过身。

骁晓正站在门口看着她,签到女孩已经把她的信息传了进去,他心念一动就走了出来。

由于人员未到齐,他和大家商议决定等一等,最重要的是他今天状态一直不在,衣衫不整地走进会议室,被其它老总好一顿奚落,有些说让他悠着点,别补得太厉害,有些又说要给他介绍一位进补专家,不至于让他又流汗又流鼻血。

他把GRACE安排在一位颇英俊的接班人身边,开始GRACE只是微笑,并不多说什么,大家的话题和玩笑也都围绕着大汗淋漓,而且依然没有停下来的任何趋势的骁晓身上。骁晓今天也格外配合,神情散淡,不像平时清冽得让人不敢多言。

过了一会儿,GRACE就开始和旁边的接班人聊了起来,很明显地脱离出了大家的话题之外,尚赫的敬总说,真是一对璧人,让人羡慕嫉妒恨哪。

恨不相逢非嫁时。又有人喟叹。

有什么关系,嫁不嫁又有什么关系。有人起哄。

闹闹哄哄中,只见GRACE面红耳赤,勉强应答的话反而惹来更大的热闹。

骁晓冷眼旁观,没说话。

签到人员告诉他最后一名参会人员到了,不过她穿戴不够正式。他注意到那个她字。

走出会议室,他正看见玉帛三下五除二地把自己从休闲舒适态勉强变成正式装束态。

她转过身与他正面相对。硕大的发髻蓬蓬松松地堆在后脖根处,有几缕还耷拉在肩头。她的额头饱满浑圆,绽放着柔和的光泽。眉骨很高,眼窝深陷,阴影重重叠叠,像汪着一眼深不见底又泛着波光的泉水,浑圆却又尖尖的下巴处有一个美人窝。一个精妙的美人。

她就是那个头发飞舞在车窗外面,被他小惩大戒,就在他回来不到一周的时间里,与他一二再地偶遇的那个叫做玉帛的女人,这个世界真是小。他嘴角勾了勾。

不过眼前的她和车里的她,包括在ADA那晚的她,判若两人。车里和ADA被夜色包裹的她是那样灵动,尽管他什么也没看清,可那动人心魄的气息他感觉得到,可是眼前的玉帛,气质小巧收敛,面色温和平静,穿着打份尽显小家璧玉的温婉。

她看见他,有一瞬间的迟疑,那清澈通透又淡然平静的眼神和刚才她越过间隔的车辆远远投递过来的眼神一样,带着疑惑带着了然,尽管只是一刹那。骁晓竟然心慌气短地侧了下头。

骁晓的汗戛然而止,空调的冷风从衬衣间穿过,带走了最后一丝汗意,皮肤骤然紧缩,令他哆嗦了一下。、

“你不是出车祸了么?”他脱口而出,“噢,我正好看见。”如果是那样,她不可能只迟到半个小时。

“我从护拦翻出来的,我把证件交给交警了,保险公司的人马上就到,他们会替我处理的。”她三言两语地说明了情况,没有关心他为什么看见。

“很有经验,是不是经常出车祸。”

“那是以前。”说完,她低下头,“我的技术还可以。你也没穿正装。”她抬起头,回头看看签到的女孩,有些微责怪的意思。

“为了让你心里平衡,你可以把头发取下来。”她的发髻又散了些,眼见着就摇摇欲坠。

“好。”她一伸手,长发就飞卷着覆盖下来,不用梳理,就整整齐齐纹丝不乱地披在肩头。

“请。”骁晓为她打开门。

他把她安排在GRACE的对面。

喧闹得有些蠢蠢欲动的会议室,瞬间安静了下来。那个也扯下领带的鲁总来了句,又来新同学了。可奚落的语调出来的声音却是凉凉的,让有些燥热的空气凛冽起来。

会议气氛连过渡都没有就进入了正式状态。

骁晓说,“这次会议一共三天,大家都没有整块的时间,所以计划一个月内完成。今天上午我们只是把讨论议题选出来。”

ADA会时不时为他们的企业家会员举行私董会,邀请的主持人都是国内外知名的大家。骁晓主持过一次,受到了大家的追捧,被EVA央求着成了系列。她说这些企业家不像那些政府官工有点小情小调就能唬得住。

上次他主持这样的会议,最头痛的就是要保持整个会议氛围的平衡,不能让人太突出,也不能让人太不突出,需要让所有的人都在同一个平台上发挥同等水平.这样才不至于让有些人表现太抢眼而产生对别人的鄙视,对会议的整个效应也会同时怀疑。今天他敏感地意识到,整个会议室绝对平衡,连那个有些不以为然的老鲁都是一脸严肃认真全力以付的模样。 而这个平衡的砝码正是那两个女人。

玉帛神情平静温婉却不由自主地带出了些凛然,含而不露;GRACE微微有些发紧,大气端庄的姿态却始终保持着。

大家对私董会的流程都很清楚,题目估计也早在心里酝酿好了,只是都不愿走在前面。

屏幕上已经有了第一个问题,企业走上了末路应该怎么办。有了第一个,其它的问题就哗哗地向屏幕上涌。第二个是如何保持企业的平衡。

骁晓马上确定第一问题是玉帛的,而第二个就 GRACE的。作为主持人,他基本了解参会公司的大致情况,他知道玉帛所在的远泰已经到了破产的边缘,而且还和黑鹰有所关联。相对于其它问题,她们两人的问题最为突出,而她们两人中,GRACE的问题又更有意思,只是今天他想围绕玉帛进行,他很想看看这个叫玉帛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样的。

最后他们确定了玉帛的议题。

玉帛在解释提出这个议题的初衷说,这是她老板章总的意思,只是他问得会比较隐晦,我却问得比较直接,因为问来问去大家也会知道实质,既然要来参加,就瞒不住什么的,又何必去瞒,要想瞒何必来。她说得真实又露骨,让所有的人神情都更为地严肃。

“也许你老板有别的意思。”在座的除了玉帛和GRACE都是老板。骁晓当然明白问话人的意思,老板想做的事情都不会拿到台面上来讲,就像上饶包括尤猛也不会知道他真正在做什么。

“您说的对,也许我不理解他的想法,我也不会花心思去揣摩他的意图。”她眸光清澈,带着一闪而过的倨傲和嘲弄,“我只是站在企业发展的角度去看问题,公司的业务我都清楚,现状我也明了,至于老板背后想做什么,那是他自己的事情,与我无关,如果站在法人治理的角度,其实与公司也无关,我们关心的就是公司好了我们就好,很简单。”

骁晓瞥了眼四周,大家都沉默无语。他暗暗在心里为她喝彩,不为环境所动,不为强势所迫,目标明确,心思澄明,思维简捷,具有强大的抽丝剥茧去伪存真的能力。不像那个尤猛,他除了努力经营上饶外,也在努力揣摩他的意图,而且那花去了他大半的精力,无论他怎么旁敲侧击警告他都没用。

当天的会议结束时,老板们自然地开始讨论起用人之道来,一致认同,过于思虑或者思维太过繁复的人,过去总以为这样的人很成熟,现在看来也许是一种内耗。

整个会议过程中,玉帛的话很少,大部分时间她都在认真倾听,而且是在琢磨,眼神深炯,闪烁不已。

骁晓很绅士地陪着玉帛走到电梯口,玉帛一直沉默不语,神情低落。

“你好像很不满意。”骁晓问。

“不是。”她摇摇头。“可是对远泰毫无用处,你们关注的都太高远。”

“的确,一个企业走到了末路不是一个点子一句话就可以解除危机的。”

她点点头。

“我有东西还给你。”骁晓笑起来,“你等等。”

“我这人简简单单却并不愚蠢,也知道你不可能有什么东西还给我。”她语气平淡,走进电梯,并没有等骁晓的意思。

“行呀。”骁晓一只手插在电梯门中,“你不相信我,那就先不还,等你什么时候相信我了,我再还给你。”

“估计很难,下次会议我老板亲自来,让他自己来听听,也许他就死心了,我也不可能再有什么机会参见骁总这样的大人物。”

“怎么会,你只要愿意来,ADA就会永远为你打开。”

她摇摇头,“我不会来,我说过我这个人很简单,这里的人都很、、、、复杂,我没有贬意,可是简单无法对应复杂,这里不是为我这样的人准备的。”

“我不这样认为,公司复杂不复杂,社会复杂不复杂,这次会议复杂不复杂,你不是化繁为简,如入无人之境。”他的眼神没来由地热切,让玉帛后退了一步。

“我们还会见面的,你没听人说过么,见过了就是见过了。而且你不是说再不来ADA么,这才多久就食言了。”

他哗地抽回手,电梯门嗖地闭上。他听见玉帛的声音缓缓地消失,又慢慢地浮现在他耳旁,她说,我们见过么。

他原本就晴朗无云的心情,又多了几分和煦的微风。

他慢慢踱回会议室。GRACE一直在等他。这一点她有长足的进步,他想。

“对今天有什么感触。”他带着她款款地从旋转楼梯往下走,她曳地的长裙很养眼。他瞥了一眼,又把话题岔开,“我还记得你第一次到ADA来时穿的那套礼服,虽然也很合身,却不及这一件,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变了,这个职位赋予了你很多内在的东西。“

“所以我会永远感谢骁总。”她站得远远的,刻意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不是感谢我,而是感谢你自己为自己的现在付出了很多。可是得到很不容易,失去却是分分钟的事情。”他的声音很低,像在说他自己的心事。

“所以,现在、、、、活得比以前更辛苦、、、、”

“因为你患得患失,很害怕失去,”

“其实老板、、、、”她的话是一付老板贴心人那样的周到说辞。

“别说老板,说说你。”骁晓打断她。

“我、、、、”她站住了。

“你知道为什么大家对你群起而攻之么。”骁晓不想再和她待下去,他的好心情已经有了破溃的趋势。“因为你没有掌握住平衡,和那个赵宝来结成了小团体。”

“我想按照自己的喜好来生活工作、、、、、”她明白他意有所指。

“那你根本就不应该来这里,更不应该当什么董事长助理,那样你想怎么生活就可以怎么生活,没有人会去关注你。”

“我、、、、”

“你如果和娄明义走到一起,就会打破长松的平衡,你自己、、、”

“骁总这么关心长松是什么意思?”GRACE和他拉开距离,冷冷地。

“我是商人。”他也停下脚步,却并不看她。“商人的目的当然是利益,不会偷不会抢,公平竞争自由贸易。你,”他眸光骤然一收,连带着眼角紧紧地蹙在一起,“应该明白你在我心目中的位置, 有时候人不能任性,或者任性也要看看有没有那个资本。”

“长松该了解的事情你不都知道了么,我还能做什么,你、、、、让我、、、、、我可以辞职。”她长叹一声 ,哀哀地说。

“你辞不了,你现在又供房子又供车,你老公也帮不了你,难道你找那个娄明义就是为了找个靠山,那你打错算盘了,男人靠不住,只有靠自己。”

“骁总也靠不住么,你不是一直让我相信你是靠的住的么。”

“当然,我的靠的住是对相对的人,对其它人我是靠不住的。”他的心情彻底跌入底谷,他一挥手,快步走下楼梯,接过EVA递过来的西装,一起走出大门。

小许拿着纸袋站在车后。

骁晓接过来,在手里掂了掂。

EVA拿过去,伸手从里面拎出一只鞋子,脸上表情有些怪异,却并未有其它表示。

“木斯拉达,意大利女鞋品牌,很受上流社会名媛们的青睐,不过这是当年,八年前,这个品牌因为设计师出了车祸,就再没有任何作品现世,所以这个品牌基本已经从人们的视线里消失了。这是谁,这么有格调,还很长情,三十五码,很小巧,听说,这种脚的主人都很漂亮,也很有福气,天生的贵人。”

骁晓没说话,默默接过纸袋交给司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