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黄世林
在上海为左宗棠筹措军饷的这一段时间，胡雪岩花大工夫把钱两年的账目全都盘算了一遍。
他现在的生意主要包裹钱庄、当铺、丝绸、粮食、医药五类，近来左宗棠又托他购置军火，但凡是军火生意，向来是胡雪岩亲自操手的，并没有什么错漏。
医药生意一直被余掌柜打理着，庆余堂成立不到十年，盈余已经有近七十万两，完全可以自立门户。胡雪岩对余掌柜十分放心，只是大致扫视了一下大帐便放过去了。
丝绸生意主要归郭庆春管理，而丝绸生意一直是与洋人打交道，国内售丝十分的少，即便郭庆春有所挪借，胡雪岩也不愿意与他计较，毕竟生丝生意是每年都是他赚钱的大头。
粮食生意是胡雪岩与漕帮想结合，尤老五负责提供粮食，而平民起身的陈世龙负责帮忙调运销售。和平年代，粮食生意本来就不是暴利行业，陈世龙又是个极为稳重的人，账目十分的清楚，每年的收益也在胡雪岩的意料之中，所以胡雪岩也没有对粮食生意操心。
问题主要就在钱庄和当铺生意之上。
钱庄的账目每年都是要交道郭庆春这边过目的，郭庆春跟他反应钱庄生意又问题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胡雪岩询问的时候，郭庆春总是欲言又止。胡雪岩这次打开账本，算了一算，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杭州是他的大本营，由刘金厚亲自管理，胡雪岩只是算了杭州两年的账目，就发现有三十多万两银子的账目有问题。虽然每年账目结低的时候总能看得见盈利过十万，但是钱庄中的现银却不见增长。两年前有一百五十万两，现如今依反而成了一百四十万两。而开出去的银票已经超过了二百万两。
胡雪岩只是看完杭州钱庄的账目，便不想再看了，连刘金厚这样跟他关系最好的人都有些猫腻，其他人那就更不用说了。胡雪岩一直把钱庄生意看做是他的最重要的生意枢纽，所以钱庄上安排的人都是他信任的，正是因为如此，钱庄生意出了问题，他更不好意思直接跟这些掌柜闹翻。毕竟这些人都是跟着他从无到有一点点打拼起来的。
思来想去，胡雪岩还是决定从当铺生意上下手寻找突破口。胡雪岩在全国各地钱庄一共二十四家，当铺有二十三家。钱庄的资产大多是存银，不能算作是自己的银子，而当铺之中的银子，却全都是随时可以折现的资产。胡雪岩粗略一算，自己的手下的当铺加起来，一共价值四百五十万两，如果按照一分息计算，一年也应该有五十四万两的银子。但是实际上每年报到他这里的盈余却从不曾超过二十万两。帮胡雪岩掌管当铺生意的总掌柜是刘庆生，这刘庆生是胡雪岩一手给提拔起来的，刘庆生要是不知足，胡雪岩便有意把他换了。
胡雪岩细细把当铺的账本过了一遍算盘，发现宁波当铺亏空最大，去年一年账目上就有七万两一直凭空不见了。当下他决定敲山震虎，拿宁波当铺的管家黄世林来来开刀。
然而大清末年，官场商场都是人情场。官场上讲究官官相护，商场中是柜柜藏账。郭庆春和刘庆生为胡雪岩打理生意，经常要收受一些私贿，或者是隐匿一些银子。这就好比知县为皇帝爷当差，该贪污的必然要贪污，该孝敬上司的一定要孝敬上司。所有一切的人情规则便是一张巨大的人情网，也就是所说的人脉。都说胡雪岩手眼通天，实际上胡雪岩通天的手段，也是靠银子拉拢起来的人脉。
人人都是如此，胡雪岩自己也是如此，他手底下的人也如此这般，便也是自然的事情了。胡雪岩自然看得明白，只是一大盘生意要是让人任意地以人情交易，到最后总会坏掉的。朝廷也是如此，要是任由官员贪污腐败，那么政权迟早要易手的。所以就需要当权者时时打点，让各方的手都不要随意地伸，把规则和潜规则之间的作用维持在一个平衡点上。
胡雪岩要前往宁波查看黄世林的账目，这消息很快便传到了刘庆生的耳朵里。刘庆生心里十分害怕，刘金厚是胡雪岩的老朋友，郭庆春是皇家贵族，陈世龙出身漕帮，这些人都是有后台的，而自己则是一个小跑街的起身，要是胡雪岩真心想要拿掉自己，自己肯定只能束手就擒啊。所以他赶忙给黄世林送了一封密信，让他把当铺亏空尽快补上，想办法把账面填平。
刘庆生原本就是一个小跑街，没有一丁点的野心，想着一年能够在赚一百万两就足够多了，根本没想到自己以后会掌管着四百五十万两的生意，简直就能够和陕甘两省的布政使相提并论了。
当初胡雪岩让刘庆生去湖州拓展钱庄生意的时候，刘庆生还百般不愿意，但是后来生意越做越大，刘庆生管的越来越多，慢慢发现银子的好处，心也就慢慢变大了。都说男人有钱就变坏，这话不假。权利和金钱确实能够改变一个寻常人的价值观。
收到刘庆生的密信之后，黄世林心里七上八下。他是一个胖子，虽然已经入了深秋，宁波地区到也还不太炎热，他只是穿着一件单衣。单衣不能够蔽体，肚子上的肉忍不住束缚崩了出来，露在外面一晃一晃的。
看着街上往来的车辆，黄世林觉得这一次自己就要完了。他无比多年，贪污挪用的银子不下三十万两，其中出去每年给各账房打点，给总掌柜孝敬的银子，还能够剩下七八万两。但是这些银子早已经被他的弟弟挥霍一空，根本就没有办法填补账目上的亏空。
他拍了拍自己的肚皮，说道：“这胡雪岩，全国那么多生意不查，为什么偏偏要来查我的帐！这下算是完了，以他的本事，随便一个书帕送到知府那里，我还能怎么办？”
正在这时，阁楼上传来款款的脚步声。
“什么事儿把你愁成这样？”
看到楼上下来的这个人，黄世林心生一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