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卧底
风驰镖局的钱掌柜这几日可真是忙的脚不挨地团团转，一个人恨不得劈成两个用，原本矮胖肥硕的身躯经过近日来的操劳奔波也显得清瘦了几分。
镖局内本来人手就少，这几天不知从哪里突然冒这么多顾客，直接上门要求往贤仁城里运送药材，更有几个会做生意的大客户看到风驰镖局家的价格只有市场价的一半左右，当即就签了契约要求长期合作，着实把钱掌柜高兴的合不拢嘴。
“东家，今天又跟两家签订了契约，他们说了以后都在咱们镖局走镖。”
这晚，身材圆胖的钱掌柜正毕恭毕敬的站在一个中年男子的身旁，虽然低着头说话，但言语中却充满了得意与邀功的味道。
哪知中年男子扫了眼契约后，恼怒的冷哼一声，将契约重重的摔在梨花木桌上。
钱掌柜不由得浑身一哆嗦，如同一巴掌抽在自己的心头，当下赶忙问道“不知东家为何发怒？可是小人哪里做错了？”
“我不是给你说了，以后遇到这种要求签长约的，一律回绝吗？”中年男子厉声责骂，言语之中满是怒气。
“小的确实回绝了，但是那些生意人却不依不饶，而且还质问，既然我们都跟其他商家签订了长约，为何单单不跟他们签，是不是瞧不起他们，而且隐隐有闹事的趋势，无奈之下，只能与他们签订长约，这才稳住局势。”钱掌柜何等精明，当下脑袋转的飞快，随即用委屈的语调将谎话堂而皇之的说了出来。
“有我司马秉恒在，这莆茵冰城里还轮不到他们闹事。”中年男子面若寒霜。
“您当时若在场，他们定是不敢放肆的。”钱掌柜擦了擦大肥脸上的汗珠，小心翼翼的拍着东家的马屁。
“以后我若发现你再签一个长约，你这个掌柜的也就不用干了。”司马秉恒品了口茶，试图强压下了心中的怒气。
“是，小的保证以后一个长约也不开了。”钱掌柜立刻挺起胸脯，大声的保证着。
“你下去吧。”司马秉恒挥了挥手，似乎极为疲惫。
等钱掌柜出门后，司马秉恒木然的盯着烛火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这几天镖局的生意突然间就红火起来，要求走镖的单子铺天盖地的飞来，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期。虽然生意红火是好事，但他隐约觉得这里面有哪里不太对劲，但又一时有些拿捏不定。只是此刻他明显没有功夫思考这个虚无缥缈的问题，一个更加现实与残酷的情况摆在面前——无人可用。
镖局内上上下下凡是能走路的正常人基本上都派出去走镖了，目前店里剩下的加上钱掌柜和做饭的老妈子一共不到五个人。但是近两天又新增了大量的订单，不少客户还明确要求必须于约定的时间内送达，否则就要支付高额的违约金。正常来说，如果店里面缺人直接招伙计就行了，但之前为了挖人开出的三倍薪资，早已在冰城的大街小巷内传遍了，若招些有经验的伙计吧，人家都知道风驰镖局财大气粗，就是冲着你这三倍薪资来的，根本没有还价的余地；若招些年轻的伙计吧，薪水倒是可以少开一些，但是毕竟是新手，来到后不能马上就用，还要培训和熟悉业务，而海量的订单又在那里压着，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来让你训练伙计。
司马秉恒只怪自己一时冲动，被人迷惑的心智，还没有做足准备，就趟了这滩浑水，现如今覆水难收，每做一单生意，不仅不赚钱，还要搭进去不少，难怪刚才听闻钱掌柜汇报完后，会如此生气。
但是生气归生气，问题还是要解决的，司马秉恒毕竟是生意场上的老手，虽然刚涉足镖局方面的业务，但是各行各业毕竟有相通之处，当下一盏茶的功夫，一条无奈的应对之策就已基本成型。
于是挑亮了油灯，拿出两张信纸，思考片刻后便匆匆提笔，第一封自然是写给父亲的，信中司马秉恒先是将自己在莆茵冰城内的成就大肆吹嘘了一番，如何快速的开拓市场，如何巧妙的从其他商家那里挖伙计，更重要的是将欧阳家在冰城内的镖局逼的走到了倒闭的边缘。信的结尾，则是委婉的提出目前资金方面有些周转困难，若是此刻收手，那么前面的所有工作就都白费了，而且还给欧阳家留下了充足的喘息时间，万般无奈之下只能恳请父亲支援一二。
两柱香的时间，一封满怀情意、催人泪下又慷慨激昂的求助信就完工了，司马秉恒收笔后，满意的扫了两眼，随即轻轻的对着信纸吹了几口气，待墨迹完全干了后，方才小心翼翼的对折起来，放进信封。
至于第二封，相比于第一封就慢了许多。司马秉恒先是闭目沉思了片刻，犹豫一番后方才开始落笔，但仅仅写了数字，就又皱着眉头停顿了下来，不知是一时词穷还是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写。
只见司马秉恒时而皱眉、时而托腮，就这样思考了许久许久，连油灯发出的“噼啪”声都没有察觉，终究唉叹一声，将笔重重的放在桌上后，又将第一封信小心翼翼的封好，便头也不回进里屋休息去了。
徒留一张白纸孤零零的散落在桌前，在昏暗的油灯下依稀看到纸上写有四个小字——欧阳俞榛。
就在司马秉恒写信的同一时间，冰城内某个不知名的小摊上，刘传志与乔木正相对而坐，桌上放着四碟简单的小菜，脚下堆着若干空酒壶。此刻刘传志早已喝的面红耳赤，面露醉态，还大着舌头说道，“兄弟，遇到你真是三生有幸！自从被挑断了脚筋，除了你就没有人再正眼瞧过我，妈的！这帮忘恩负义的东西！”
“刘大哥，话不能这么说，铁教头不是也帮你许多吗？”乔木笑道。
“他？他确实给了我口饭吃，但那是因为他看我可怜施舍给我的。”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刘传志此刻情绪比较激动，丝毫没有往日里的懦弱与木讷。
“看来之前说的什么东家对你有恩的屁话都是扯淡咯。定是偷偷去应聘却因为身体原因被刷掉了吧。”乔木虽心中这样想着，但脸上却丝毫没有表露出来，而是依旧笑呵呵给刘传志满上酒，说道“刘大哥，小恭是个好孩子，聪明懂事，是块学习的材料。”
听到有人夸自己的孩子，刘传志自然一脸的自豪与得意，丝毫不谦虚的说道，“那是当然！那是当然！”
“但是”乔木清了清嗓子，缓缓吐出两字将刘传志拉回现实，“你若让她只是在我这里学习就着实耽误她了。我平时要忙镖局里的事情，只能偶尔有空闲了才教她一二，远远不能达到系统学习的目的。将来若她只是简单的认些字，与你现在的状况，又有什么区别吗？”听到这里，刚才还神采奕奕的刘传志脸色瞬间黯淡了下来，似乎是听天由命般的耷拉下脑袋，闷头喝了一大口酒。
过了好一会，才缓缓吐出一句话“兄弟，我穷啊，哪里有钱将她送到私塾里面去学书啊。”
“现在风驰镖局不是正四处招人吗？你完全可以去试试运气啊。”乔木随口说道，似是不经意间瞄了眼刘传志。
“唉，兄弟，我何曾没有试过，被他们拒之门外了。”不知是因为喝醉了，还是刚才的谈话拉近了乔木跟自己的关系，刘传志终于将实情脱口而出。
“无妨，你若想进去我自然有办法，而且就算你进了风驰镖局，这里的薪水还照常拿。”乔木的双眼紧紧盯着刘传志，一板一眼的说道。
“啊？这怎么可能？跳了槽，还拿原东家的薪水？”刘传志满脸诧异，原本就红彤彤的脸庞更是涨成了猪肝色，显然虽嘴上这么说，但还是能感受到内心的激动和期待。
“我已经跟东家说过了，东家也同意，前提是你要将了解到的信息及时的告诉我。”乔木说道。
“这个没问题，但是我也得能进去才行啊。”掉进钱眼里的刘传志一口答应了下来，但想到自己的残腿，顿时如泄气的皮球一般。
“前几日进不去并不代表这几日还进不去，你明天准备一下，若是有人为难你，你就找我说的做。”说完此话，乔木便附在刘传志耳边，悄声的嘀咕了几句。
“当真能行？”刘传志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
“绝对没问题。”乔木胸有成竹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看着乔木的神情，刘传志也变得底气十足、跃跃欲试起来，自己的薪水一下子多了三倍，这样不仅小恭的上学不成问题，自己也可以改善改善生活了，刘传志甚至都开始幻想自己攒足了钱，再娶一房媳妇儿。
就在刘传志心浮想联翩之时，乔木一席冰冷的话语瞬间将他打回现实。
“小恭要留在镖局里面，这个没得商量。”乔木喝了口酒，轻声说道。
“这分明是留一个人质在手嘛，小恭是你的命根子，这个绝对不行。”一个反对的声音在刘传志脑海中响起。
“这有什么？只是让小恭待在镖局而已，你只要听他们的话，小恭一定会安然无恙的。”另一个赞同的声音也骤然响起。
“如此以来你定时受制于人，而且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小恭一个人在世上怎么活？”反对的声音继续说道。
“三倍薪资啊！三倍薪资啊！你还想不想娶媳妇儿！”赞同的声音不在啰嗦，开始使出杀手锏。
果然，想到此处，刘传志原本犹豫的神情瞬间变得贪婪起来。
乔木看在眼中，已然知道了刘传志的想法，心中一阵冷笑，嘴上却恭敬的问道，“刘大哥，考虑的怎么样了？”
“我听东家的，可是小恭她。。。”毕竟是亲生骨肉，刘传志的声音有些沙哑，眼圈也微微有些发红。
“刘大哥，你放心，又不是去送死，等我们整垮了风驰镖局，你就能跟小恭团聚了。”乔木安慰道。
“唉，不说了，一切听你安排，帮我照顾好小恭。”说完，刘传志就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
次日，刘传志果然来到风驰镖局门外等着应聘，轮到他的时候，钱掌柜芝麻大的小眼睛扫了一眼就厉声说道“又是你这个瘸子，滚滚！这里没你干的活！”边骂边吩咐一旁的伙计将这个人给轰出去。
“慢着慢着，我有话要说。”刘传志无赖般紧紧抱着屋中的门柱，大声叫嚷着。
“咦！你这厮还敢耍赖？给我扔出去！”钱掌柜这几日正为了招伙计的事情发愁，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此刻见到刘传志如八爪鱼般缠在门柱上，当下气不打一处来。
“这里去贤仁城有三条路可走，最近的虽然只需二十日，但却要经过烟鬼竹林，危险性太高。”刘传志嘴巴里大声叫嚷着，虽死死抓住门柱不松手，但无奈双拳难敌四手，最后还是被几个伙计硬生生的从门柱上拽了下来，正准备往门外扔。
“先别扔，让他说完。”钱掌柜挥了挥手，示意伙计们放下刘传志。
刘传志见乔木昨晚教给自己的话语果然管用，当下心中万分得意，嘴上也不迟疑，竹筒倒豆子般将剩下的话语全都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第二条路是官道，沿途几乎没有匪患，而且道路宽敞平整，拉起车来也毫不费劲，但是关卡太多，一路下来打点的钠硕就要不少，所以除非是贵重物品或走镖时间紧迫，否则一般不要走这条路。最经常走的还是第三条，虽然路途最远，而且沿途多匪患，但若是不值钱的货物，本来就利薄，走这条最合适。”刘传志一口气说完后，满脸期待的看着钱掌柜，心中却如打了鼓般通通直跳，自己就是个脚夫，搬货卸货是最拿手的，若说这行镖路线，还真是一无所知。刚才一紧张，把早上乔木教的一股脑全说出来了，若是钱掌柜再让自己往下说，那可就一个字也蹦不出来了。
钱掌柜此刻正眯着本来就小若芝麻般的眼睛，细细的打量着眼前的这个瘸子，刚说出半句“你还有。。。”就被人厉声打断了。
“他妈的！人都死哪里了？这都等了半个时辰了！老子的货什么时候能装车啊！”一个腆着肚子的大光头正骂骂咧咧的往屋里走来。
“哎呦，这位客官您稍安勿躁，这就搬！这就搬！”钱掌柜硬生生的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满面油光的大肥脸上堆出一个无比恶心的笑脸，半弯着腰，快步的冲着大光头走去。
“别他妈给我笑！再不装车，老子让你哭都哭不出来！”光头男恶狠狠的骂道，同时无比粗鲁的朝钱掌柜的脚前吐了口唾沫。
“是，是，这就安排人。”钱掌柜满脸赔笑，同时扭过身去，对着刘传志的屁股就是一脚，厉声说道“还不赶紧装货去？”
“你要我了？那薪水算多少？”刘传志可不想错过这个落井下石的好机会。
“先搬了再说。”钱掌柜不耐烦的说道。
沉浸江湖多年的刘传志听到此言，原本迈出去的步子又撤了回来，腆着脸说道“钱掌柜，你这话不说清楚我没法搬啊。”说完干脆将手伸到怀里将烟斗抽了出来。
“跟他们一样，三倍市场价，快去搬货！”钱掌柜看了看一旁凶神恶煞般的大光头，厉声责骂道。
“得嘞。”刘传志听闻，脚下抹油般，一瘸一拐的向着镖车跑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