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相生相克

尹正激动得差点说不出话来，紧紧抱着她，仿佛她很快就要消失一样。

“不好，要做夫妻这一世便做，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一定会治好你，你放心，等你的病一好，我们就成亲！”说罢他小心翼翼地把小桃抱起来，步入自己的房中，尹叔还想说些什么，可看尹正的样子是八匹马都拉不回来，只好唉声叹气：“作孽啊，作孽……”

凌珑的心被深深震撼，这无常镇的男人是不是都和六道一样执着，抛开世俗，抛开生死，无论人鬼，皆可成伴侣。她总认为只有女子才有这等执念。

尹正把小桃抱进房后，便跑到六道的房中，苦苦哀求道：“少爷，这样下去，整个无常镇将无人幸免，求你救救他们，也救救我们，我相信，除了你，再也没有人可以帮我们了。”尹叔和凌珑就站在门口等着他的回答，六道却出乎意料地拿出一个令牌出来搁在桌子上：“这是通行令，你可以拿着它带着尹叔一同出城。”

“少爷……”尹正只想到他可能不答应，自己可能要多请求几次，还未曾想到六道会这么回答他。

“我觉得，这是救你的唯一办法。其他人，我管不了。”这令牌就放在他的衣服里，相信是华长空偷偷放的，其实现在他要走随时都可以，根本不需要什么令牌，给神木岭的叶知秋捎一信，便是天涯海角都有办法将他带回去。

尹正不假思索地道：“不……”却被尹叔强拉了出去，苦口婆心劝道：“好正儿，不如咱们就听少爷的话，拿了令牌走吧，这里的人咱们也管不了，是不是？”

“爹，其他人可不不管，可小桃现在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怎么能丢下她不管？”尹正表情坚定，尹叔很不乐意地说：“你胡说什么呢？什么未过门的妻子，你是不是疯了？这小桃……她毕竟……毕竟，你就不怕传出去被整个无常镇的人笑话吗？”

“爹，如今咱们能不能活命尚且不知道，还能理会有没有人笑话？”

“你……你这痴儿，还真是……唉，实在拿你没办法，爹不管了。”尹叔急得喘不过气来，凌珑并不打算多说什么，可这时候小桃也站在不远处，痴痴地看着尹正，泪眼婆娑，她便走过去跟尹正说：“你再想想吧，是出城保住自己的性命，还是留在这里要陪她一起死？”

“大不了一起死！”

尹叔气得哭了，小桃感动得哭了，可是尹正却未犹豫跑到小桃面前，轻声细语安慰她：“别哭了，没事的，我一定会治好你。”

“尹大哥，你还是别管我，快点出城去吧。你的心思我明白了，我会一直记住你的恩情。”

“别胡说，我会一直留在你身边，保护你，不会再让你受一丁点伤害。”

“尹大哥……”

那两个人忘情地抱在一起，相信这种生死关头没有人会忍心分开他们。

这一晚，药王庙分外安静，好像是所有东西都在倾听爱人的耳语，凌珑站在药王庙前堂，抬头好好看着神农像，自言自语地说：“我生前还没有你这尊神，不知道你有何能耐，你若真的能听见，便好好给些回应，光在神界倾听有何用？若神都帮不了他们，与其侍神，不如奉鬼。”

“珑儿，你在说什么？”站在她身后的六道定定地望着她，一本正经地说道：“‘与其侍神，不如奉鬼’是鬼母阴姬的话，你怎么会说出来？”

“是她说的？”凌珑一脸茫然：“可这话明明是我说的啊。”

“看来你活得比那冥界三主之一还要长久。”六道爱极了她这傻傻懵懂的表情，但凡问她不知道的事情，她就会变成这样，没有人会想到她就是天下人趋之若鹜的血玲珑。

“你是嫌我老吗？”凌珑眨巴着一双琉璃通透的眼眸。

“我倒是怕你嫌我老。”现在把她带出去说是他女儿都有人相信，六道最近翻阅的都是如何驻颜的办法，凌珑永远都是如今这副模样，可他会老，到那时候可真得回自己嫌弃自己了，他们之间的问题可比尹正和小桃还要严重。

可即便是这样，六道也没有后悔过。

内堂传来尹正的疾呼声：“小桃……小桃……”

另一边就是尹叔焦急的呼喊声：“小王……你可要挺住。”

与此同时，凌珑看向门外，几个阴差已经在门口徘徊，勾魂镰刀的铁锁在地面拖过，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这一次，是否也要把冥府阴差挡住？”凌珑征求六道的意见，而他却是摇了摇头说：“听天由命吧。”

“少爷，少夫人……”尹正这时候拿了一把剪刀出来，跪在地上说：“你们对我的恩情，尹正只有来世再报了。”

他把剪刀对准自己的咽喉，吓得尹叔魂飞魄散，失声喊道：“正儿，千万别干傻事，你当真要丢下爹不管吗？”

“爹。你就当没生过我，来世咱们再做父子！”说完就用力一刺，突然被人捏着手腕，一点力都使不出啦，剪刀掉到了地上。

六道盯着他训斥道：“真是蠢得要命！想了这么久，就想到死这个办法？”

尹正绝望地说：“还能有什么办法？该想的我都想了，该用的我也用了，小桃根本没有起色，眼看就要不行了，我受不了……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就这么在我面前死了，只好先她一步离开……难道，少爷你想到办法了？”尹正向他投以殷切的目光。

“既然是鼠毒，那依照天下间相生相克的道理，以蛇毒入药，理应凑效。”尹正闻言，先是大喜，却又转为困惑：“蛇毒？可我对这些一窍不通啊。”

“西域有种巴曲腹蛇，一旦咬人见血封喉，剧毒无比。”六道顿了顿，又说：“当然，此法并未得到考证，成与不成，全凭天意。”

尹正听完只觉得全身都冒了冷汗，他一向依赖惯了别人，这等大事，难以自己定夺，看了看尹叔，又看了看凌珑，想从他们那儿得到些意见，尹叔也没听说过什么蛇毒入药，听起来就异常凶险。

“与其自寻死路，不如兵行险着，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凌珑没有多加犹豫，她说的只是六道心里头的想法。

“可现在城门已经封死，到哪里去找什么巴曲蛇？”

“这事你就不用担心，和你那些病人商量，看谁愿意试药？”

六道拉着凌珑到了到街上，其他人都觉得很奇怪，他总不会以为在街上就能买到蛇毒了吧。可他就是这么办到了，找了个偏僻无人之处，将五行童子召来，吩咐他们到西域牧蛇人那里一趟。不过几个时辰，五行童子确实将一条活生生的蝮蛇带来。

这条蛇就被放在竹笼里，身上有深色斑纹，头上片片细鳞，尹正和尹叔对它望而生畏，离得远远说：“这……就是那条毒蛇，看起来就很……不会毒死人吧。”

“你们商量好了吗？谁来试药？”不过一会儿功夫，六道就把蛇毒提炼出来，还与各种药材混合，一碗泛着奇异光泽的液体端上了桌面，单闻着味道，就让人觉得想吐，实在不敢恭维。

“这……”

两人都面有难色，六道一双冷眼眯缝，好不吓人，这难道不该气恼吗？他们可不知道向牧蛇人讨一条蛇要什么代价，也不知道召来一次五行童子又要欠多少人情。现在他都被气得想自杀了。

“我来试药。”

“我也试。”

尹正快要愁死之际，小桃和小王先后走了出来，把尹正感动得泪流满面，六道也不知道当他和大家说这个好消息的时候，里面所有的病患都大喜过望，可以一说到风险之时，谁都没有做声，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愿意做第一个试药的人。而尹正差点要破口大骂了，他那么艰难地求到少爷帮忙，可是这些人……谁都贪生怕死，谁都不愿意牺牲。他真后悔当初怎么会绞尽脑汁地想救他们。

而如今，只有这两个人愿意一试，一个是他的未婚妻，一个与他有同样的理想。

“小桃，你确定？你要知道这事情有多么危险？”

“我知道，可要不试试看，不还是死路一条吗？”

“尹神医，还是让我来试吧，我无父无母，贱命一条，即使死了也不可惜。”

“不，你说什么鬼话呢？”

六道很不耐烦地道：“不过是试药，闹得跟上刑场似的，只要分量拿捏得好，这些药最多没用，不会要人命的。”

“是，少爷。”尹正终于露出安心的微笑，他暗骂自己傻，以为试药不是生就是死。最后还是小桃坚持试药，她是最希望能帮到尹正的人，而尹正的心随着她把那碗药喝下去后就一直悬着，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一个晚上都没合眼，第二天小桃醒来后，觉得身体轻松了不少，还能和尹正有说有笑，尹正隔一段时间就给她把脉，也觉得她的状况越来越好了。

他迫不及待地把这个消息告诉六道：“少爷，好了，小桃好了！”

“真的，真是老天保佑啊！”尹叔赶紧给神农爷爷上香，而他们就不能闲着，再取蛇毒炼第二次药。药王庙的病患很快都有了起色，消息也传得很快，整个无常镇都知道尹神医又一次大显神威，居然有办法治好疫病。他们再一次把药王庙的门给挤破，可是这一次，药王庙已经人去楼空，只在神农像的前面看到一个竹笼子，里面养着一条丑陋无比的毒蛇，笼子下面压着一张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