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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安德海的来信
第二天郭庆春早早来到了上海道台,拜帖求见邵友濂。郭庆春本人是皇室贵族,在上海又帮着胡雪岩经营了多年的生意,出身贵族,手有厚财,是上海真正最当得起“富贵”二字的人。邵友濂自然不敢得罪,虽然知道郭庆春所来必然是要为胡雪岩说好话,却也只能慌忙在道台衙门的客厅接见了郭庆春。
见到郭庆春和之后,邵友濂不敢摆出强硬姿态,赶忙问道“春少爷,你怎么想着来我这里了?”
郭庆春原名爱新觉罗,奕春,虽然现如今化名郭庆春已经十余年,官场中人见了他也都客气地称呼一声“春少爷”。
郭庆春看到邵友濂对自己还十分客气,便也不多说废话,开门见山地道:“朝廷让我东家胡雪岩来为左大帅西征贷款,银行那边需要一个保押。你掌管上海海关,需要你帮忙开具证明,你就随便给我写一个保押,再盖上海关的大印就完事儿了。”
邵友濂听到郭庆春喊胡雪岩为东家,心里觉得这个王公贵族真是不嫌丢人。紧接着又听到他要自己出具保押,顿时面露难色,想要诉苦。
可是郭庆春不让他开口,紧接着说道:“事成之后我必有重谢,还望邵大人帮忙则个。”
虽然是来求人,可是郭庆春说话却十分硬气,完全不是求人办事儿的态度。其实郭庆春在来上海道台衙门之前就已经想好了,这个邵友濂虽然是上海道台,地位几乎等同于一省的布政使,但骨子里却是一个没骨气的人,很容易被人拿捏。要不是如此听话,李鸿章也不会把他放在上海道十多年。对这样的人,要是来软的,他便会使出水磨工夫,百般推诿,事情想要办成不太容易,所以郭庆春便那定主意,要强压邵友濂一头,让他不得不为自己开具证明。
果然,邵友濂看到郭庆春这个态度,顿时有些踌躇。
但是他虽然不想得罪郭庆春,更不愿意得罪李鸿章,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春少爷,那胡雪岩是一个商人,据我所知,为朝廷贷款,是他亲自跑去陕甘找左大帅揽下来的。他这么做,就是为了从中吃回扣,这些银子追根究底,还是朝廷来掏,你还是不要帮他周旋了。”
郭庆春眉头一皱,说道:“话不能这么说,左大帅西征大军已经出关,但是朝廷的饷银却无法维系,让沈总督帮忙借洋债,他又沽名钓誉不肯。我们东家愿意帮忙,那可谓是雪中送炭。邵大人,左大帅举兵西征殊为不易,还望你不要再推辞。”
邵友濂仍旧不肯,说道:“春少爷啊,你是不知道,那左宗棠不过就是一介匹夫,只想着自己西征打仗,好让他左宗棠的名字名垂青史,一点也不顾及我们大清现在的状况。我们现在国力衰弱,根本没有跟外国列强打仗的条件!他这么做,一下子就把李中堂苦心经营多年的和局给打破了!这种不顾及大局的人,怎么还能帮他的忙呢?”邵友濂情急之下,直接把左宗棠的名讳都叫了出来。
闻言郭庆春怒不可遏,猛地一拍桌子:“左宗棠、李鸿章他们都是封疆大吏,一路诸侯,都是在为我爱新觉罗家肝脑涂地,双方本就不是什么生丝仇敌,也没有不可调和的根本厉害冲突。他们在对外边防上有所争端,那纯属党争,然则现在圣母皇太后已经下了定论主张边防,谕令西征,难不成你觉得老佛爷她不明事理,任人唯亲,不把大清江山放在心上不成?”
邵友濂被郭庆春这突然的怒火吓了一跳,赶忙赔罪说道:“春少爷,我可完全没有这个意思啊!”
郭庆春长长除了一口气,看样子被气得不轻。他又说道:“姓邵的,我来求你开具一张保押,你却在这里跟我三五六四地乱扯,是不是不愿意为我开具保押?难不成你觉得自己为李鸿章发了几封电报,就不把我这个皇室给放在眼里了?”
郭庆春这么一说,邵友濂立马变成了苦瓜脸。这话他可承受不起,邵友濂只好说道:“春少爷,我给你写就是了。”于是将身到隔壁公堂上取了笔吏的笔墨纸张回来,眼巴巴的看着郭庆春,说道:“这保押是怎么个写法?”
看到邵友濂这一脸委屈的样子,郭庆春心里暗暗觉得好笑,可是已经在脸上挂着怒容,说道:“我说,你写。”
邵友濂赶忙沾墨。
只听郭庆春说道:“太后懿旨,西征军费筹款着海关分期逐年偿还。”说完他看向邵友濂,说道:“好,就这么一句,多了麻烦,毛病也多,让他们挑出刺儿来倒不好,就这么一句简简单单的,我好跟他们瞎扯,到了以后赖账一推二五六倒也方便。”现在银子还没有借到,郭庆春便开始想着赖账了,足见这个皇室确实有些赖皮。
邵友濂听了却迟迟不肯落笔,感觉到郭庆春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看,邵友濂只能硬着头皮解释道:“春少爷,太后确实有懿旨说西征军费着各省份协饷解决。但是海关所提供的协饷,历年都是有定数的,此其一也。再者海关素来为洋人所把持,所收取的关税,仅仅是把其中两成交给上海道代为收取,这么点银子本就不济,怎么能改作他用。其三,朝廷往昔明令不得借用洋债,以免有损大清声誉……”
“我说借了吗?我说‘借’这个字儿了吗?我说‘借洋款’了吗?”郭庆春咄咄逼人地说道。
闻言邵友濂又紧张了起来,赶忙说道:“没,没有。不过下官只是再程明太后懿旨的愿意罢了。”
郭庆春拉长了声音说道:“我能不知道太后懿旨的原意吗?你跟我咬文嚼字?没从,我现在正是在找洋商借用外债,你是科班出身,每天写的折子不知道有多少,这么一点点文字功夫你看不出来。难道我刚才说道的不清楚,我这保押只有一句,怎么发散也行,怎么澄清也行,盖得是大清朝的官印,到时候怎么解释,还不是我们说了算?我就是为了不让你为难,才故意把‘借款’写成了‘筹款’,筹款借款,反正都是找人要银子,找谁要不是要啊?你说是不是?”
邵友濂心中苦笑,自己怎么会不知道这层意思,只是李中堂亲自交代自己要从中阻挠胡雪岩问洋人贷款的事情,现在自己要是写了这保押,以后难免要被李中堂责骂呀。但是形势比人强,邵友濂此时也不得不写了保押,盖了海关的大印。
随后,在哈同夫妇的敦促下,郭庆春与哈姆特开始了第二轮的谈判。原本胡雪岩想着及早起身前往东南各省藩司催促协饷。这协饷一事,个地方一方面是出于党争之事,受制于李鸿章的压力不肯出钱,二来是各省份用钱的地方也多,不愿意把藩库银子挪出去。但是胡雪岩自有他的办法。
只要各省协饷经过他阜康钱庄走一遭,最后送到陕甘地区用于发饷,就可以走成银票。这样一来银子在阜康钱庄至少要走一年。各省协饷为数不少,把这些银子放在生意上,即便是全用来购置生丝倒卖一年,也能够赚一半来,一半那也就是一百万两。这一百万两走了火耗怎么着也能剩下八十万,胡雪岩可以不要这笔钱,事先拿出八十万给各省藩库特使走关系。得了实惠,这些人自然会把协饷给交出去。
想到自家生意的火耗,胡雪岩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原本这火耗只是官场上的专有名词,各级官员中饱私囊的银子称之为火耗,现在郭庆春跟自己汇报账目的时候,竟然也用上了火耗。
以往这种情况不是没有出现过,当时他通过调转各钱庄掌柜,火耗大为缓解,然而现在似乎火耗已经成了定例。想到这一点,胡雪岩又觉得有些麻烦。
就在胡雪岩打算动身催促协饷的时候,突然收到了安德海的来信,说他即日便要抵达上海,希望能和胡雪岩在上海见一见。
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胡雪岩有些诧异。朝廷旧制当中,宦官是严禁外出京城的,以往安德海能够来为自己宣读圣旨,胡雪岩便已经纳为罕见,觉得安德海在宫中确实是伸手慈禧太后的恩宠,此时安德海竟然要专门来找自己见面?这可真是奇了怪了,难不成安德海又有圣旨来宣读?
想到这一点胡雪岩不得不暂缓行程,安排接见安德海的各项事宜。安德海虽然是个太监,但是胡雪岩深知,他在京城的地位可不是一个太监能够有的。有时候自己求恭亲王都不如求他来的好使。对于这样一个太后身边的红人,胡雪岩不得不小心接待。
安德海来信后不过是几天,真身便出现在了上海码头之上,胡雪岩专门叫了八抬大轿在码头上恭候。安德海看到之后心里面满是欢喜,嘴上却说道:“哎呦,胡大人,这可怎么使得啊?”
胡雪岩忙笑道:“安公公一路奔波,着实劳累,理应如此。”
安德海也不再多说什么,两人客套了几句安德海便上轿了。安德海这突然前来,让胡雪岩有些摸不着头脑。如果是来宣读圣旨的,怎么会没有地方官员前来迎接呢?
安德海上轿之后,胡雪岩便喊道:“起轿,往天后宫。”
轿子刚刚起来,轿子上的窗帘便被拉开。安德海说道:“胡大人,这次来可没有圣旨,我可不能在天后宫里落户。”
胡雪岩闻言吓了一跳,没有圣旨你是怎么出来的?难不成是悄悄溜出来的?那这可玩得有点大呀。
看到胡雪岩一脸诧异,安德海栾栾一笑,说道:“这不是咱皇上年纪还小吗?宫里面的龙袍就没有合身的。我这次出来就是为万岁爷置办合身的龙袍。”
置办龙袍?这也架得住你不远千里从京城来京都?胡雪岩依旧纳闷。
安德海于是又说道:“也就是我想出来散散心,便跟老佛爷请了个密旨,老佛爷看我这么多年在宫里服侍她老人家也怪可怜的,便允了我出来。这次出来可一定要好好和胡大人喝几杯啊。”
胡雪岩闻言恍然大悟,原来就是想出来散心。就这么个理由,慈禧太后竟然准了?胡雪岩不得不重新估量眼前这位安公公了。当下赶忙说道:“太后圣明,公公在宫中劳累大半辈子,是该出来走动走动。既然如此,那么就在我胡府住下如何?”
安德海把窗帘一撒,说道:“归胡大人安排了,这上海道还不是胡大人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