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保押的出处

听到哈姆特这么说，胡雪岩摇了摇头，直接反问道：“哈姆特先生，我在上海做生意已经十多年了，这么多年来，你可曾见我做生意有失手过？”

胡雪岩为人向来低调，与人交谈也多有自谦。此时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让熟知胡雪岩的郭庆春也愣了一下。他只是一晃神，便赶忙原话给哈姆特翻译了过去。

听到胡雪岩这么说，哈姆特也是有些吃惊，不过仔细回想了一下，胡雪岩在上海这十二三年，从倒卖军火起手到贩卖丝绸，中间经历过好多次大的风波。很多时候大家都觉得而胡雪岩必死无疑，一定会赔的响叮当，到最后却依旧是胡雪岩笑道了最后。

胡雪岩直勾勾地盯着哈姆特。茶桌上的茶水也早已经消散了热气，茶水在茶杯中稳稳地，没有一丝波澜。

哈姆特心中却突然泛起一丝涟漪。

没错，赫德跟自己说英国国内正在想办法支持阿古柏，而邵友濂也说明左宗棠在朝廷内并得不到支持，而俄国现在更是驻军伊犁……种种迹象都表明左宗棠西征必然会无功而返，但是胡雪岩却偏偏要支持左宗棠西征。

眼前这一幕让哈姆特想起很多往事，当初英国丝商特姆生在丝场上和胡雪岩斗丝。当时联合起来和胡雪岩压价的有七八个国家的丝商，而胡雪岩当时则囤积了大量的生丝，不卖不行。所有人都觉得胡雪岩必然会折本售卖，可最后还是特姆生吃了一个大跟头，不仅没有把丝价压下去，自己苦心经营的丝场也因此而倒闭……

前些年中国丝商又联合起来对付胡雪岩，当时是来势汹汹，可最后所有人都偃旗息鼓，上海丝会会长亲自拜访胡雪岩，与胡雪岩化干戈为玉帛……

刚刚结束的杨乃武与小白菜一案，审理过五六次，每一次都是维持原判，即便是《申报》记者在采访报到的初期，也认定杨乃武和小白菜确实有罪。但是胡雪岩却一力坚持平反。结果朝廷两次派人重审，结果依旧。就在大家都以为胡雪岩这一次不仅仅得罪了两湘派众多官员，而且还不能为杨乃武昭雪的时候，太后懿旨重审，最后一锤定音，大批两湘派官员落马……

凡此种种想起来，每一次胡雪岩都是与众不同坚持己见，到最后料事如神，取得成功。

难不成大清朝此次西征，还真是大三元银行捞一笔银子的好时候？

郭庆春看到胡雪岩一句话就让哈姆特陷入了沉思，顿时觉得东家确实是东家，光是摆明身份，就没有人敢武断反驳。

胡雪岩看到哈姆特沉思，再没有多说话，只是等着哈姆特最后的结果。

终于哈姆特还是松口了，说道：“胡先生，我想西征所需要的贷款，恐怕不仅仅是三百万两吧？”

这话一说，生意就有的谈了，郭庆春脸上露出笑容，胡雪岩也笑了。他点了点头，说道：“这是自然。”

“好，我这次就信胡先生一次。但是我有两个要求。”

“但说无妨。”

“即便西征能够成功，恐怕也不是一年两年就能完事儿的，我大三元要求所有的贷款都归我们一家所有，我们一次新结算清楚。”

胡雪岩皱着眉头想了想，这一次朝廷只让贷款五百万两，后续如果还需要军费，是不是再贷还是一个未知数，要是贸然多贷，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看到胡雪岩没有立即答应，哈姆特问道：“怎么，难不成有什么难处不成？”

胡雪岩说道：“这个要求并不过分，我也可以答应你。西征军费究竟需要多少，其中需要贷款的又占几成，我还需要和左大帅商量一番，要是贸然答应哈姆特先生，恐怕有些不妥。还请等我回禀大帅，必然尽早给你一个答复就是。”

听到胡雪岩说的这么谨慎，哈姆特更感觉到胡雪岩对于西征成功的把握很大，自己心中底气也更足了一些。

胡雪岩继续说道：“这第一条我们日后再详谈，只是不知道第二条又是什么？”

哈姆特说道：“胡先生，我虽然信得过你，但是却信不过你们大清的朝廷。毕竟现在大清国库空虚，不然也不会跟我们借钱。所以我需要一个保押，说明你们朝廷以后每年用于归还贷款的出处，而且这保押需要有官府盖章才行，不然真要是最后西征失败，你们朝廷赖账，我也没地儿说理去。”

胡雪岩点了点头：“这件事情也是应该，我立马着手为你准备这一份保押。准备好之后我让人去大三元找你，希望到时候你可别不再办公室里。”

哈姆特尴尬地一笑，说道：“这个自然不会。”

这个时候，哈同夫妇带着甜品酒水而来，要胡雪岩再吃一些。胡雪岩看到那些甜品十分新颖，便也尝了一两块。

从哈同夫妇住所离开之后，胡雪岩跟郭庆春说道：“你看，事情关键还是要落实到邵友濂身上。”

郭庆春说道：“邵友濂先前还和我们作对，真要是说服他恐怕不太容易。特姆生要的保押，未必不可以从其他地方出手。我看左大帅出关之前坐镇陕甘，由那边的布政使来写这个保押不是更好吗？也省去了许多的麻烦。”

胡雪岩听完连连摇头：“这怎么能行？”

郭庆春有些不解：“这如何不行？”

胡雪岩掰着手指头说道：“一来陕甘地区素来贫困，境内没有江河无法收取轮船税用，藩库来源主要就是厘金税收，每年上缴国库的总共也不过几百万两，不可能全都用来归还贷款。二来，左大帅在陕甘虽然经营很久，说话方便，但是本身他就已经用了陕甘藩库不少银两。兰州制造局一项，几乎就耗去了陕甘厘金七八成，剩下的恐怕不够归还贷款。三来西征一事，在朝廷上本就是两湘派官员与江浙派官员博弈的结果，打仗花银子不能光让左大帅这边出钱，要是能让东南沿海各省份也出钱，那才真正是落了实惠，不然就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以后即便西征成功，左大帅再想有所经营，恐怕也不容易了。”

郭庆春听着还是有些不明白，但是胡雪岩既然说的头头是道，肯定是有道理的。但是一想到要去说服邵友濂，郭庆春还是觉得几乎不可能。

胡雪岩看到郭庆春面有难色，便说道：“庆春，这邵友濂虽然站在李中堂那一边，但是平日里跟我的私人关系也是极好的。他受命于上，为之走动我们完全可以理解，但是他骨子里并不是一个坏人，只要我们把西征的事情跟他说清楚，让他明白西征的重要性，他不见得不会松口。”

郭庆春闻言便要反驳，胡雪岩却不给他机会，借着说道：“再者你本身又是皇室，实在不行直接与京都里的亲戚联系一下嘛。据我所致，恭亲王便十分主张西征，你要恭亲王跟邵友濂说一声，这事情还不是简单的很？”

“东家，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已经很久不跟他们联系了。”

胡雪岩啧了一声，说道：“就为我破例一次不就成了。好了好了，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我还要去浙江山东几省催促一下协饷，赖长那边直接由你跟他交接。我相信你的能力，你要尽快把这件事情办好。等我回来之后，我还有些生意上的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下。”

郭庆春看到胡雪岩如此软言相求，也不好再推脱，只得应承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