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59 死亡

顾我思微微睁开眼睛，眼珠上似乎蒙着一层厚厚的血，她用尽全身力气眨了几下，外面的世界终于澄澈了一些。

她的世界在奔跑，耳边响起了警笛声，她笑的那么安心，她知道，她终于获救了。

脸上还有沉重的气息，熟悉而温暖，另一张贴着她脸颊的脸有些蹭到了她的伤口，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呻吟。

王寒至紧张地抬起脑袋，“没事的，很快就到医院了。”他的眼里是深沉的感情，顾我思甚至有些看不懂那感情里有些什么成分。

她唯一清楚的是，这一刻，这个男人是她最后的世界。

她也知道，她根本呼吸不上来了。

他的眸子紧紧贴着她的心脏，世界从未如此安静过，安静到可以听见她薄弱的心跳声。

顾我思艰难地张张嘴，“我…我是不是毁容了？”从牙齿缝里发出的细小而脆弱的声音让他的心几乎窒息。

曾几何时，他这样心疼过一个丫头。

王寒至苦笑着，如清风般抚摸着她那尚且完好的皮肤，“没有，没有，还是那么漂亮。”

“你骗人。”顾我思艰难地一笑，眼神里尽是空洞的求生欲和疼痛。

他咬着牙，“这不重要。”

“我舍不得你。”顾我思突然流出眼泪，哽咽着吐辞。

男人的眸子在那一瞬间像是扎进了冰湖，他的呼吸变得急促笨拙，“我在，我一直都在，不会让你一个人了，不会的。”

顾我思的眼角湿湿的，眼珠困难地转动着，“小沿呢？”

“她没事，都没事，你们都好好的，别说话，快到医院了。”

救护车在马路上急速行驶，他们的心脏跟着车子前进的方向跳动着。

顾我思被一群白衣推进了急诊室的大门，王寒至紧紧抓着移动病床，额头上滴下颗颗饱满的汗珠。

她突然感觉什么东西堵住了血管，呼吸声越来越弱，冰冷的眼睛痴呆呆地望着上面白色的天花板，好像是天堂的颜色。

王寒至的手忽的一阵钻心的疼痛，顾我思的五指发疯似的抓住他的手，指甲深深钻进他的肉里。

“等等。”王寒至大喊，医护人员停了下来。

他蹲下来，目光无神，“乖，马上就好了。”像哄一个三岁小孩子，他的语气轻柔地不像话。

女孩的神情恢复了些许正常，“我怎么什么也看不见了，好黑。”她喃喃道。

王寒至的拳头紧紧攥着。

“别怕，坚持知道吗，坚持一下就好了，就一下。”他祈求道。

“你抓着我，我怕，你抓着我。”

他的手重重抓着她的手，但是她的手却渐渐失去了力量，眼睛慢慢闭上，嘴角含着淡淡的笑容。

空气里的消毒水味再也进不到她的鼻腔。

她再也感受不到任何温度。

或许她最后的灵魂还能听见几句话呢。

他呆滞地望着她的脸。

笑不出来。

哭不出来。

只能紧紧抓着她已经僵硬的手。

他的世界变得没有颜色，没有声音，只有她的笑，她的好。

医护人员无奈地取下口罩，看着静止的俩人，眼里习惯性地露出些许悲伤。

“先生，节哀，我们…”

“滚开。”王寒至的嘴唇轻轻动着，言语冷漠，低沉却将护士吓得心一抖。

时空似乎在那一刻凝固不前。

松南坐在病房里的一张椅子上，耷拉着脑袋，手臂上胡乱缠着白色纱布。

左沿躺在床上，手上乱七八糟地缠着针头。

她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

“小沿？”松南像是沉睡了很久，突然间被惊醒。

女孩动了动嘴唇，眼睛缓缓睁开。

她晃着眼睛，看着白如雪地房间，突然猛地睁大眼睛。

“顾我思呢？”急切而慌忙的问题。

松南看着她，半晌不说话，他表情复杂，左沿越发觉得害怕，心脏慢慢坠落着。

“她在哪里！”她一边胡乱地扯着自己手上的针头，一边问道。

血水流得满手都是，松南知道根本拦不住她。

他突然紧紧抱住慌乱的女孩，女孩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这么说，她真的出事了。

她的心如同被尖刀砍伐，眼睛里除了一道道血印子便什么也没有。

“你放开。”她强忍着泪水，压着声音说道。

松南抱得更紧，“你还有伤。”

“放开！”她一声怒吼。

他的手仍旧紧紧抱着她的身子。

“你不能去！”他坚定地说道。

左沿的呼吸变得急促，“求求你，你放我去，求你了。”她的语气柔弱得不像是她，那种骨子里的崩溃让松南心如刀割。

“听话，不要去。”他也在求着她。

左沿的心一沉，“好，那你告诉我，她没事对吗？”

松南缓缓将她送出怀抱，坚定而温柔地看着她，“她…”原来撒谎那么难。

眼眶红红的，她看着他不安的神情，猛地推开他的身体，冲出了病房。

“顾我思！顾我思！”狂乱地大叫，整个走廊里都是她的声音，歇斯底里，声嘶力竭。

却没有任何回应。

她还在走廊上大声叫着，好像顾我思就在这里的一个病房里，像个疯子，也像恶魔。

“这位病人，你是哪个病房的？我送你回去吧。”一个护士走过来，真诚地看着她。

左沿像是遇见了救命稻草一般，抓住她的衣领，“你告诉我，顾我思呢，顾我思呢，你们救她了吗？”

护士茫然地看着她，“你是她什么人，难道不知道她受重伤，加上体内浓烟，一天一夜滴水未进，器官枯竭而死了吗？”

护士只是说着答案，却不知道这些话像巨雷一般轰在左沿的脑袋上。

她茫然地看着医院里的一切，无力地恨着这里的每一个医生，似乎顾我思的死是他们造成的，她的身子一软，倒在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松南安静地看着她，“没事的，没事的。”像哄个孩子。

左沿猛地挣脱了他的怀抱，奋力跑了出去。

风在她的耳边急速吹过，她一直跑一直跑，眼泪一直流一直流，直到干涸，她不知道要去哪里。

只是不能留在这里，只是想跑。

顾我思会不会像天使一般出现在她面前，然后大声说，嗨，小沿。

不不不，不会了。

她走了。

她一定很痛。

她一定还未走远。

“小沿，如果以后我死了，我的灵魂一定会在大海上方的，咱们这里离海近，我又喜欢海。”

她的话始终在她的耳朵里环绕，一切就像是昨天。

对，大海，她说过的，她会在大海上方，她一定还没有走远。

一定可以叫回她的。

左沿疯狂地跑着，经过条条马路，刹车声在她耳边不停地响。

她终于奔赴到了她说的那个大海，海滩上空无一人，以往都是人声鼎沸，今日居然没有一个人。

她奔向顾我思说的那块大海，一路狂吼，似乎要把这些日子所有的害怕、恐惧、痛苦吼出来。

“顾我思！顾我思！”她不停叫吼着，却无任何回答的声音。

她的声音绵长悠远，传到了高空，到达白云之上。

可是一切还是那么安静。

“小沿。”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南站在了她的身后。

他害怕，害怕她的害怕。

左沿转过头，愤怒的看着他，她重重地推了他一下，他任凭她推。

“你为什么不救她？为什么不救她？为什么！”左沿奋力责怪着。

松南看着她，眼神坚定，“我不后悔。”

“你凭什么！”她再一次推了他。

“我不后悔！”松南更大声地喊道，似乎在说给蓝天听。

左沿更加愤怒地朝他打了一拳，“你自私！”

“对，我自私！要是我救的是她，现在死的就是你！那你呢，你就不自私了吗，你死了，你把痛苦留给我们，这就不是自私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大声喊道。

大片大片的海鸥飞起来。

左沿低下头，哽咽着，疲累地坐在了海滩上。

“叔叔阿姨呢，还好吗？”左沿问。

松南叹了一口气，“阿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就倒了，叔叔看起来没事，其实…”

“葬在哪儿啊？”她的声音颤抖着，强忍着眼泪。

“不知道，我不敢问。”松南如实回答。

左沿抬头望着他，“为什么会有大火？”

“怪我。”

“是谁放的火？”

“我。”

左沿埋着脑袋，呜呜地哭泣起来，“你胡说！”

松南看向她，“怪我吧，就是我，不然怎么我一去就烧起来了？”

她的眼里全是窒息，失望，绝望，她不敢相信这些话，可为什么他说的那么正确？

“松南，”左沿慢慢站起身来，“我想去看看她，最后一次，你不要跟着我，好吗？”她祈求道。

松南点点头，他知道，现在的她，已经经不起任何的打击了，而他自己也经受不住这些伤害了。